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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翻天覆地燃仇火,柳堤踏遍白汀

第六十四章︰翻天覆地燃仇火,柳堤踏遍白汀洲

一年一次的折磨,終于結束了——

以前她會在天池的溫泉中度過這個夜晚,畢竟太難熬,那里終歸會好一些。現在身在長陵,一切不比在雪域,她不能給敵人任何可以察覺的機會。

所以她選擇了這里。

百里扶蘇的暗室。

「蕪歌!蕪歌!……」

她徐徐睜開眼楮,就看到百里扶蘇嚇得不輕的一張白臉。

「好險……」百里扶蘇看到寧蕪歌醒過來,長長舒出一口氣。

寧蕪歌沒有動作,幽幽問道︰「好險什麼?」

「沒什麼……我以為……我以為這一次……」

「以為這一次我挺不過來,死在你這里?」她的語氣輕飄飄的,好像會死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她寧蕪歌,而是隨便哪個活著死了沒有一點關系的阿貓阿狗。

百里扶蘇瞪大了一雙狹長的桃花眼,洋溢著滿滿的怒氣,幾乎不顧平日所有風度要破口大罵︰「你在說什麼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命沒那麼賤啊!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死在我這里我就是下去了也不會放過你!」

寧蕪歌神情疲倦地擠出一絲無奈的笑意來︰「知道了,就是我要死,也會找一個僻靜的地方,不會佔著你的好地方的,你放心。」

他將眼楮瞪得前所未有的大,里面滿滿的都是盛怒,沒管眼前這個單薄如紙的女子剛剛經歷了九死一生,一把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抱住︰「不要胡說,不準胡說,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你會長命百歲的,會長長久久的……我會找到辦法救你的……你是我最後的親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寧蕪歌虛弱地躺在他的懷里,被他鮮艷的華服擋住了落寞的神情,只是低低說道︰「我還不敢死……殺了那麼多了,下去了還不得被剁成肉醬啊?禍害遺千年……咳咳……放心,我這種妖孽,閻王爺不敢要的……」

百里扶蘇覺得眼里一酸,一種想哭的沖動怎麼擋也擋不住。失去娘親的時候,他痛不欲生;失去她,他無法想象。

恩人?妹妹?情人?分不清了……又何必分得清?他只知道他百里扶蘇不願意這個世界沒有寧蕪歌,沒有這個狠辣惡毒殺人不眨眼卻活得又孤獨又寂寞可憐到知道她心的人都忍不住為她心酸落淚的小女子……

沒有她的世界,怎麼能稱之為世界?

「百里,我有話要對你說。」

「說。」百里扶蘇一手端著剛剛煮好的湯藥,一手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

寧蕪歌掙扎著坐起︰「要開戰了。」

「關我什麼事?我一個開妓院的。」

「我要毀了這里。」

他拿著湯匙的右手突然狠狠一抖,棕黃色的湯藥險險要掉出來︰「再說一遍。」

「我要大夏,改天換地。」

「你開什麼玩笑。」大夏——他是在大夏和雪域的邊境長大的,這些年來,也一直在大夏生活,雖然他不是什麼將天下興亡與自己緊密相牽的大丈夫,可是不表示他不愛這片四季如春的沃土,要看這里生靈涂炭、戰火紛飛,他做不到。

寧蕪歌避讓著他的目光︰「你不幫我,可以。照顧好你自己。長陵的天要變了,到時候我會安排你的去處。」

百里扶蘇定定地看著她,目光里滿是難以置信,良久,像是一口火山般爆發了︰「你知不知道,戰火一旦燒起來,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阻止的。你難道真的想親眼看生靈涂炭、百姓流離嗎?寧蕪歌你清醒一點,這是打仗不是你那該死的勾心斗角!打起來,死的都是無辜的百姓!你真的忍心看到民不聊生嗎?……」

「對不起……」寧蕪歌偏過頭去,唇色慘白,「不過,還是要這樣做。」

「你腦子里到底都裝了些什麼啊!拜托你用點腦子好不好,戰事不是兒戲,不是你可以用來施行你那自私自利的骯髒報仇計劃的手段!」百里扶蘇已經憤怒出離了,他知道寧蕪歌專斷獨行一向我行我素,從來就不會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一旦決定要做就絕對不會回頭一顧,只是這件事情太大,而她這樣冷漠冰寒罔顧蒼生生死的態度深深激怒了他——他幾乎是口不擇言,只差破口大罵了。

听到百里扶蘇的月兌口而出的話,寧蕪歌的心髒緊緊一抽,電光火石之間,就將百里扶蘇逼到了牆角,右手重重抵住他的喉嚨,幾乎叫他喘不過氣來︰「我自私?我兒戲?寧蕪歌早就死了,我的心早就涼透了。叫我心懷慈悲顧念天下蒼生?當年我痛不欲生的時候,蒼生又何曾憐惜我!好好給我呆在這里,這些日子哪里都不要去,你救我一命,我不會讓你死,其他人,我管不著!」

話畢,一個甩手,將百里扶蘇撩在了牆角大口大口呼吸,臉漲得通紅︰「你……」

她拂袖而去,沒有絲毫猶疑。

憐憫、蒼生……

什麼東西!

當年她遍求官吏,千金散盡,換來長笑半載牢獄;當年她跪求百姓,雙膝幾斷,剩下長笑身首分離。

她憐蒼生?

憑什麼?

憑什麼?

她已經被剝奪了所珍視的一切,在人世間苟活這些年不過因為一念未了,為長笑報仇是支撐她活著的唯一信念,現在因為一句蒼生就要她放棄這些年來嘔心瀝血設下的報仇大計,簡直玩笑。

她不會做,也做不到。

她寧蕪歌三年前就已經指天發誓,既然天要弄她,她就也要天地風雲變色,叫天好好看著,什麼叫生靈涂炭!

蒼生愚昧,何曾了解她的悲!

她痛苦,不如天下同苦。

「雪主。」一個壯漢朝著從密室中走出來的寧蕪歌俯首,「人手已經到齊。」

「好好守著這座閣子,三天之後,把百里和閣子里頭牌的姑娘帶走。」

「是。只是……要是百里閣主不願意和屬下等人前往……」

「沒有‘只是’。願意自己走也要走,不願意打暈了綁著也要走。」

「那其他的姑娘……」

「發些盤纏,遣散。」

「是。屬下謹尊雪主聖命。」壯漢轉身率領暗衛欲離去。

寧蕪歌忽然轉身將壯漢喝住,壯漢趕緊低頭︰「還有一個丫頭,叫渡雨的,給帶上。不容有任何閃失。」

「是。」

她甘願做這人世間唯一嗜血的羅剎,惟願死者安息,生者,她尚放心不下的寥寥幾人,能有,一世無她的安寧。

不理解也罷。

不理解,甚至恨,于她,都是最好不過的歸宿。

如此一來,縱便她哪日離開,也不至有人潸然落淚,叫她黃泉路上,還要回顧。

素來情深,奈何緣淺。

緣分一事,向來他不信。

三年前他打馬橋邊過,楊柳依依抽新枝,花好醉璃紅。橋上游人織如卷,初陽靜暖,輕柔隨風送。馬蹄篤響雲流移,馬上白衣搖。

此生前程似錦、歲月靜好,大丈夫自當胸懷抱負、兼濟天下。兒女之情太淺薄,與這宏宏雄願相比,何值一提?

原來,那是他沒遇上。

那時候他衣食無憂、眾人追捧,「長陵三少」的風頭正勁。他爹是大名鼎鼎的鎮北侯,他的玩伴,是未來的天子和宰相的公子。他是霍祈風,他是天之驕子。

那時候鶯紅燕翠、佳麗名媛,他不屑一顧,只覺得俗氣逼人,污了他足下的泥。

而三年前一遇,萬事皆變,今非昔比。

只為那人是她,一切毫無緣由毫無道理,都變成了理所當然。

因為她是寧蕪歌。

他以為,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是從小養在深閨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日就是在家中低聲下氣、柔聲細語、針線刺繡的嬌弱生物,直到寧蕪歌;他以為,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是膽小如鼠害怕血污矯情做作的,直到寧蕪歌;他以為,天下所有的女子不過庸脂俗粉,縱令涂脂抹粉遍穿綾羅,也還是不值他一顧,直到寧蕪歌……

寧蕪歌,是他生命中,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例外。

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子,殺人劫舍眼楮都不眨,連一個多余的表情都沒見到她浪費;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子,不說話的時候周身都能散發出一種寒氣,幾乎能夠將三尺之內的所有生物凍死;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子,可以冷傲孤絕到似乎與人世隔絕,不愛財不愛權,一把金刀嗜血……

可是,也沒有一個女子,明明冷得像冰,但卻叫靠近她的人,隱隱感到燒著一把火,一把吞噬天地的火,那麼明艷那麼熾烈,叫所有能夠感受到這把火的人,都迫不及待義無反顧地要化作飛蛾,縱使是粉身碎骨也要向她飛奔而去。

他仰望著她的孤寂,遠遠地,都能生出一種憐惜。

他已經將心意明明朗朗地擺在她的面前,沒有半分半毫的保留,**如她,怎麼會不知道。

他知道,她只是在裝作不知道;他也是,裝作不知道她知道而已。

他騎著馬走過江畔的長堤,引來花季少女的頻頻回眸,羞澀地拿帕子掩著面,小聲地說說笑笑,害怕他看見,又隱隱希望能夠引起他的注意。若是換在三年前,他一定會不屑一顧在心底嗤笑這些女子的膚淺愚蠢;但是現如今,他也不過是寧蕪歌背後的一個等她回眸的人而已,竟從心底里,款款生出一聲無奈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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