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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偷摘與奴戴

瓊奴扶著我走進瓊華軒,羽香走上前朝我笑道︰「小主回來了,方才蘇公公來過了,說皇上讓小主去含元殿呢——」

我解上披著的繁花百蝶煙灰色斗篷,道︰「那快替我更衣吧。」

換上件半新的攢金花織錦宮裝,一條寶藍色的碎花百褶裙襯得我身段愈發婀娜。

走到含元殿正殿前,蘇安遠遠見我來了,忙走上前請安道︰「奴才參見小主。」

我讓他起了,他一笑,眼角有絲絲皺紋︰「皇上正等著小主呢!小主快進去吧。」

蘇安一掃手上的拂塵,替我推開朱漆描金楠木宮門,朝我打了個千,退到一邊。

我含笑朝他微微頷首,提步跨過高高的門檻,拖著輕柔裙擺和披帛緩緩步入殿內。

含元殿內焚的龍涎香味道很是濃厚,高貴的沉香從殿中央厚重的銅花大香爐中似水般溢出。一層一層的淡色帷帳讓泄入殿內的陽光變得分外柔和。

蕭澤正低眉伏在桌案上看著奏折。我放慢腳步,盡量不發出聲響,走到他案前,行禮道︰「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福。」

蕭澤放下手中的奏折,抬首見是我,劍眉微挑,笑道︰「你來了。」

「臣妾是不是打擾到皇上了?」掃一眼他手中拿著的奏折,我輕輕問道。

蕭澤起身,走到我跟前,嘴角淺笑︰「怎會。正好我剛批完這些折子,你來的最是時候。」

我牽著他寬厚的手掌盈盈起身。

他領著我走到案邊坐下,似乎想到什麼,松開手,朝我笑道︰「我這有樣東西要給你。」

說著他轉身到案邊的閣櫃取來一個巴掌大的錦盒。

我笑問道︰「不知又是什麼新奇玩意?」

蕭澤俯身將手上的盒子遞與我,紫金冠上的雙龍須輕輕顫動︰「你打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接過來,放在手掌中,扭開扣著盒子的小銀鎖,里面是一支用紅寶石綴成朵朵紅梅花,以黃英石做花蕊的金釵步搖。這支步搖經能工巧匠精心雕琢,很是精美華貴。

我這步搖,忙放下錦盒,朝蕭澤行禮急道︰「皇上,宮里的規矩,**妃嬪只有嬪位上方才能佩戴步搖,臣妾不過正四品的良媛,如何敢收這麼華美的步搖呢。」

蕭澤扶我起身坐下,眼眸看著我,道︰「就知道你會如此說。我不過是看著那日你鬢中點點紅梅很是漂亮,所以才讓人特意做了這支步搖給你。你不必這般誠惶誠恐,一支步搖而已。」

他如此說,我只能點頭應允。

蕭澤取過步搖︰「何況此刻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必在意那許多規矩。來,我給你戴上。」

他身為帝王哪里做過這事,雖然他已經放輕了力道,卻還是弄疼了我。

我扯了一下嘴角,手不自覺的撫上鬢角。

蕭澤有些緊張,急道︰「是不是我弄疼你了?」他慌手慌腳,想要撥開我鬢角的碎發細細查看有沒有傷著我。

我握住他的手,笑道︰「沒有,不過是弄斷幾根頭發。」

看著鏡中鬢角步搖垂下的縷縷金絲,伸手撫模那金絲末端光滑的紅寶石,口中不自覺道︰「長安一夜萬花開,偷摘與奴戴。」

蕭澤听我口中吟出這句話,笑問道︰「貞兒博古通今,不知道這句詞出自哪位大家?」

這首《奴帶笑》是當年爹寫給娘的定情詞。我淺淺一笑︰「這詞是臣妾父親寫給我娘的。」

「如此看,貞兒家中父母必定是舉案齊眉,琴瑟和鳴了。」蕭澤眼波一轉,笑道。

我不說話,只看著蕭澤,雖然嘴角仍舊保持著微笑,但心中泛起的苦澀卻慢慢涌上眉頭,眉頭微蹙,說不出的愁情。

蕭澤似乎看出我臉上那一抹心傷,轉臉笑道︰「可是我惹你傷心想家了?」

「皇上說的是哪里話,是臣妾不好,惹皇上煩心了。」我朝蕭澤一笑,生怕他因我而煩心。

他看見我的笑容,頓時送了口氣,牽起我︰「說了這半天的話,就到用膳的時辰了,貞兒陪我一起用膳吧。」

我點點頭,伸手拂上發鬢,想把那只紅梅步搖摘下來放到錦盒里。

蕭澤卻把我的手握住,將我摟入懷中,在我耳邊輕輕笑道︰「別摘,你戴著格外好看。」

用過晚膳,又進了些瓜果點心。蕭澤攜我走回殿中,殿內已點滿燈火,瑩瑩光輝照得如白晝一般。

奉茶宮女端上兩杯熱茶,我接過,吹開細碎茶末,輕呷一口,這味道!我不由抬首,臉上掩不住的驚詫,朝蕭澤道︰「皇上這茶,是,是雪釀?」

蕭澤也很是驚訝,道︰「是了。貞兒你如何知道這是雪釀?這可是福建都督日前送來的貢品。我心里想著你也許喜歡,所以特意命人沏了來。」

果然是雪釀。我忙收起臉上的驚詫,換上笑意︰「當初臣妾父親還在時,最喜品茗,收集了不少奇茶怪茗,其中有一品就是這雪釀茶,臣妾有幸曾今一嘗,所以今日喝這茶,才覺出是雪釀。」

嘴上雖如此說,但心中卻不禁想起那日和寧鄴王一起品雪釀時的場景,他那醇美的聲音耐心的解釋道︰「這雪釀茶產自福建行省和江北行省交界的巫蘭山山谷中,那里有一片野生茶林……」

听到蕭澤喚我的聲音,我才回過神來,羞赧道︰「臣妾方才走神失儀了,請皇上怪罪。」

「見到這雪釀茶,你定是想到自己的父親了吧。」蕭澤語帶溫柔,將我擁入懷中,撫模著我的頭發,低聲道。

「臣妾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我長長的睫毛掩蓋住了真實的內心,輕輕說道。

蕭澤就這樣抱著我,兩人靜默不語。

過了很久,蕭澤才松開我,笑道︰「我知道貞兒精通音律,只是不知道貞兒的棋藝如何?」

「不知皇上想如何考臣妾呢?」我眼如秋波,看向蕭澤,笑問道。

「前日十二弟陪我下了一局,只是這棋還未下完,我們兩人就被太後請去頤寧宮了。不知道貞兒是否願意陪我把這句棋下完呢?」蕭澤領著我走到棋台邊。

「皇上有命,臣妾自當遵命,只是若臣妾下的沒有敦郡王那麼好,皇上可不要取笑臣妾。」我隨著他走到棋台邊,棋台上未下完的棋局依舊擺著。

「未必不如。」蕭澤點點頭,在棋台旁坐下。

我也斂斂裙擺,輕婉而坐。

蕭澤執黑子,我自然就用白子。這棋子必是用上好的昆侖玉石做的,拈在手中不但不生涼,反而有微微溫熱之感。

兩人對坐,凝神細想,手起子落。一盞茶的功夫,眼看著我的白子已被他吃得所剩無幾了,心中不由暗暗發慌。為今之計,只有死守住自己的兩個棋角。

蕭澤的黑子雖已是佔了大半江山,來勢洶洶,但面對我的死守,卻也是無可奈何。

兩方正僵持不下時,我卻拈起一枚白子,面上含笑,輕輕的放在蕭澤黑子滿布的棋盤中央。

棋出如此,蕭澤也不覺驚訝,抬頭看我,我只朝他微微一笑,不做言語。

蕭澤正全力猛攻我的兩角,卻不料我會兵行險招,在棋盤中央布下一子。

形勢果然發生了逆轉,我又不急不慢的落下幾子,子子都打亂了蕭澤原本的計劃。到最後,蕭澤無法回身反攻,只能繳械投降。原本出于劣勢的我,反倒取得勝利。

蕭澤看著自己滿是狼狽的棋局,捏捏我的鼻子︰「還說怕自己不如十二弟,我瞧著你比誰都要機靈。」

我攏攏臂上的披帛,拈起棋子放入棋盒中︰「臣妾這是險中求勝,雖然瞧著皇上已經佔據優勢,但臣妾卻在最危險的地方布下自己的白子,這樣異于常人的做法,往往能獲得奇勝。」

蕭澤凝神听著,微微沉思,道︰「不想貞兒你還有為官為相之智謀,我以前從來不知道。」

「臣妾不過在說棋局罷了,皇上過譽臣妾了。」我斂目,柔聲道。

是夜,自然是我留在含元殿侍寢,雪釀的香醇還在唇中回味,閉上眼,仿佛回到了江南,第一次嘗雪釀時,那白衣男子凝視我的眼神。

我側首,熟睡中蕭澤的臉龐就在我眼前,濃密的眉毛,高聳鼻梁和那薄薄嘴唇。他擁著我的手依舊是那樣的炙熱,連帶著溫柔。其實他和蕭涵長得是有幾分相像的。淡淡的龍涎香從他的衣間散發出來,我深吸一口氣,手不自覺撫上蕭澤的臉龐,眼瞼,嘴角——那常常對我寵溺微笑的男子,此刻就在我身旁香甜入睡。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听著他的心跳,很安定的聲音。

第二日醒來時,蕭澤已經去早朝了。玉芝姑姑伺候我起身梳洗。她知道我不喜繁復的發髻,所以今日便替我梳了百合髻,雲鬢高聳,在額前畫上西番蓮花的花鈿,一朵織錦芙蓉花堆在高髻上,不飾朱環,也頗一番味道。

玉芝拿起昨日的紅梅步搖,想要替我簪在鬢邊。我攏了攏手上的翡翠鐲子,搖了搖頭︰「這步搖太過華貴,還是免了吧。」

玉芝看著我,贊許一笑︰「皇上吩咐,讓小主先用早膳,待處理完朝政後,再回來陪小主用午膳。」

我點點頭,對著銅鏡,輕輕掃起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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