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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潮退

寧嬪這一句反問,卻是問出了關竅,看來她也必是猜到了——我撲哧一笑,掩嘴道︰「純妃娘娘萬金之軀,怎肯輕易中毒呢。」

寧嬪本是凝神看著我的,見我這麼一說,也忍不住笑了,假嗔道︰「就你愛耍嘴皮子。」

「我說的可有錯?」我放下絹子,只看著寧嬪問道。

「自然是沒有錯了,她哪里會中毒呢?不過當時可唬住了不少人,連皇後都嚇壞了,皇上更是疾呼太醫。」寧嬪讓身後的宮女奉上香茗,停筷漱了口。

「眾人見她飲下毒酒,不驚著才怪呢。」我也用完早膳,也陪著漱了口,用緞子制的方巾擦了手,打發宮女撤膳。

我起身扶著寧嬪去內寢的炕上坐,她邊走邊問道︰「你是如何知道她不會中毒的?」

我提著繡如意紋的百花褶裙擺坐上炕,口中道︰「娘娘你想,這晚膳是純妃娘娘賜下的,若是這毒是她命人下的,那這豈不是自攬禍事上身,聰明如她,怎會做這等蠢頓之事。所以,一開始時我就疑心是不是有人下毒嫁禍于純妃。」

書竹雙手捧著個大銀鎏金的暖爐走進屋來,彎腰替我月兌下腳上的堆花緞面宮鞋,將我的雙腳輕輕放到暖爐上。暖爐頂鋪著薄薄的兔子毛制的罩子,踩在腳上即柔舒又不會使暖爐燙著腳。瓊奴也在一旁跪著給寧嬪進了個暖爐。

「直到娘娘方才說到純妃不忍被人誣陷,飲下毒酒時,我這才明白過來。」我說道。

寧嬪听我說著,說到此處,她眼中含笑,口中輕聲問道︰「明白什麼?」

「明白了,這酒里根本就沒有毒!」我看著寧嬪,她一笑,很是贊許我所說的話。

「若是她純妃遭人陷害,那依她的性子,又怎麼會貿然飲下毒酒。她這樣以身試險,雖然博取眾人同情,卻不免也漏了馬腳。因為,這毒必然是她命人下的,但是不是下在酒里,所以她才能夠有膽量飲下這所謂的毒酒,演這一出好戲。」寧嬪順著我的話,將我心中所想一一道出。

我點點頭,道︰「所以,純妃自然不會中毒,因為酒中根本就沒有毒。」

「後來皇上命人徹查,這才發現,原來趙小儀所用的酒杯,杯口被人抹上一圈毒藥。趙小儀晚上時用這只杯子飲酒,才致毒發身亡。」原來這才是趙小儀中毒的關鍵。

寧嬪又將後面發生的事情和盤說出來。純妃以酒杯是李小儀宮中之物為由,反咬李小儀一口。皇上盛怒之下,下聖旨賜死了李小儀。而皇後也因查斷不善,治理六宮不明,遭到皇上訓斥。最可笑的是齊婕妤,明知皇上在氣頭上,還出言為皇後辯駁,結果被罰禁足。

听寧嬪說完,我不由一嘆,看來這次皇後是徹底敗給純妃了。遭到皇上訓斥不說,手下的齊婕妤也被禁足,新進得寵的李小儀也被純妃陷害而賜死。皇後這一敗,此時的純妃怕是無人敢掖其鋒,一時風光無二了。

寧嬪才說完突然拿起手中的絹子,掩鼻驚道︰「什麼味道?」

我也聞見一股異味灌入鼻中,像是燒糊了什麼東西。我低頭細聞,發現這味道是從腳下的暖爐中傳出來的。

我忙喚來書竹,她一進屋聞見這味,忙給我們低首跪下。

我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主恕罪,是奴婢的錯。奴婢見庫房中的銀屑炭和銅炭都所剩不多了,所以奴婢就擅自做主,給小主的暖爐里放了普通的黑炭。不想煙味如此嗆人,還望小主恕罪。」說著書竹連連給我磕頭。

寧嬪听了,不由蹙眉,問道︰「現在才什麼時候,怎麼你們小主份例里的紅炭、銀屑炭就用完了?」

我也是滿心疑惑,便喚來小福子。

他听了,也忙跪下,面露難色道︰「回主子、小主的話,前些日子司炭房的劉公公被調差去了茶點房。這司炭房的掌事太監換成了黃公公,這黃公公那日來瓊華軒,說今歲天寒的早,司炭房早前預備下的上等炭怕是不夠,又說咱們小主久病未愈不適宜焚炭,所以逼著奴才退還了他司炭房半筐紅炭、兩筐銀屑炭和四筐銅炭。奴才雖是百般懇求卻也是無法,又不敢告訴小主,怕惹小主生氣。還望小主恕罪。」

「豈有此理!」寧嬪手掌重重的拍在炕上的小幾子上。「這宮里妃嬪的份例自是有祖宗規定的,豈是他一個小小太監總管就能私自克扣的。」

我見她急了,忙牽過她的手,探看來看,掌心一片潮紅。我忙道︰「莫氣壞了身子,仔細著手疼。」

她氣仍舊未消,我含笑道︰「不過幾筐炭火,我也是不挑揀的人,有黑炭就用黑炭便是。」

我低頭看向依舊趴在地上的小福子和書竹兩人,嘆道︰「倒是難為你們兩個了,快起來吧。」

寧嬪被我一勸,火氣也消了下去,不過還是說道︰「即便是你不在乎,這宮中也沒有這樣的道理啊。」

我按住她的手,道︰「你還不知道嗎,這宮中的人,哪個不是趨炎附勢,因勢而攀的呢。道理?在他們眼中,只有得寵才是道理。而我不過是個小小無寵的貴人。」

她也不由一嘆,道︰「是了,所以我說這宮中的冬天,既是用再多的炭,也是冷的。」

她嘴上這麼說,臉上卻又馬上換上笑容,道︰「我待會讓人給你送些好炭過來,這冬天還長呢,總不能一直用這嗆人的黑炭,怎麼說,你也是病人。」

我知道她是真心的,便打趣道︰「恭敬不如從命,嬪妾領命就是。不過,我還要求你,也給長的孫貴人送些去,她的境況怕也不比我好呢。」

不過孫貴人怕是用不上我托寧嬪送去的炭了。因為就在那一晚,敬事房傳來消息,長貴人孫氏,侍寢。

可能端莊嫻靜,脾氣溫和的女人總會得到男人更多的疼愛吧。孫貴人侍寢後,很受皇上的寵愛,加上她性子好,待人也溫厚,半個月便連晉兩級,成了從三品的容華。

除了孫容華,新進宮的妃嬪里,潘容華和呂常在也頗受寵愛。當然即便有這些人,卻也無法分了純妃的寵愛,自從皇後被訓斥後,純妃在這宮中便是一枝獨秀。

這話是那日孫容華來我這,同我說的。孫容華自侍寢後,連晉兩級,卻還是時不時的就來我這坐坐。

「你焚的什麼香?很好聞。」孫容華拿著手的絹子扇一扇,贊道。

「哪里有什麼好香,不過是尋常的鸞棠香。」我手上的繡活沒停,嘴上說道。

「我聞著卻不像,我那焚的也是這香。卻不似你這,這般幽寧清雅。」她閉眼,似在回味。

「我病了這麼些日子,這瓊華軒無人問津。而你呢,是新進的寵妃,你那怕是門檻都要被送禮的人給踏斷了,哪里還有心思靜下來聞香呢。」我打趣道。

她听了我的話羞紅臉,作勢要打我。我忙丟了手中的繡活,身子一閃,避開了。

她止住笑,道︰「我是最厭煩這些的,你哪里會不知道呢。」

我見她面露憂色,忙握住她的手,問道︰「你如今得寵了,自然巴結奉承的人不少。」

她見我很是關切,忙安慰道︰「是了,我只是感嘆,越是不想要的生活,卻越是逃避不了。」

「你是天子妃嬪,從入宮的那一刻起,你就該知道,自己是躲避不了的,」我知道她心里所想,也只是苦澀一笑,「純妃她們可有為難你?」

她凝神看我半刻,一笑,暖意襲來,道︰「雖然和潘容華、呂常在她們是面和心不和,但是一來我性子好,二來我也不和她們爭寵,倒也相安無事。至于純妃,她現在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哪里還顧及得到我。你放心!」

她這麼說,我這才放心下來。自從听說她承寵之後,我就一直擔心,她性子太過隨和,不免會被人欺負。自我得病以來,是飽看這宮中世態炎涼,人心淺薄。但她卻是那為數不多關心我的人,所以我也不免為她擔心。

「那皇上,他可喜歡你?待你可好?」我問道。

「喜歡說不上,待我卻是好的。」她听我這麼問,忙用絹子掩了面,口中含笑答道。

「帝王之愛,最是淺薄。若要說上喜歡,怕是難上加難了。你說皇上待你好,那便是很好了。」我見她這般反應,心中也不住欣喜,終究皇上待她還是不錯的。

送走孫容華,我命人取了面藤椅,鋪了厚厚絨毯。瓊奴伺候我坐下,我抬頭望著遠方將落山的夕陽,圓圓一輪,染紅天邊一片晚霞,最後一隊南飛的雁群劃過天際。

日落月出,這一天如此短暫,又將過去。我斂目,一片金燦燦的宮殿伴著紅彤彤的宮牆。如今一波潮退,暫時的平靜中,日落後,半彎明月將照耀這夜幕中的太微城,我想此時也應該是天上星星應該最亮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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