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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識丁,根本不懂這些繁瑣律法,潛意識里向來覺得在寧這種法紀嚴明的地方,一旦進了官府,而且還是大理寺這種最高層的官府,又是同死了人的案子牽扯到一起的,定是難免一死。

所以,昨日被葉六郎現事情真相,要強拉著他進官府的時候,他才會因為過于害怕,趁著葉六郎不備,出手重傷了葉六郎。

卻沒想到,還是沒能逃過被抓捕的命運。

這是不是就叫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大虎額邊的冷汗流個不停。

要不要認罪?

認了,只怕活不成了。

不認,只怕也是一樣的活不成了……

既然都一樣躲不過被處死的結果,倒不如痛快認了吧——反正他進了這大理寺,已經沒有能再帶著秘密活著出去了。

大虎心下一橫,道︰「我幫人在鋪子里的茶葉里下了毒……那個人告訴我,只是在茶葉里下毒,不會害到任何人,說,說這毒很快就會被官府查出來……」

現在這般說起,他才驚覺自己犯了多麼不饒恕的過錯。

他當時真是被豬油給蒙住了心!

大虎悔恨不已,恨不得捶胸頓足。

月娘平素最看好鋪子里的大虎,一時間根本反應不過來他竟然做出了這種事情來。她表情呆愣的看著大虎,不自覺地緩緩搖了搖頭,一副不置信的表情。

「草民當時並不知道這毒跟陳大公子的死有什麼關系,直到官府來封鋪,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虎越往後說,聲音就越低。

跪在一側的馮大山一個激靈,霎時間瞪大了眼楮。

完了!

這就招了……?!

正在謝茗蘊消化著這個事實之際,忽見馮大山匍匐著往前了幾步,邊叩頭邊道,「大人。小人也認罪,小人也認罪!」

這邊兒都認了,估計不多會就會被抖出來了,明知道逃不過。他何苦還要強撐著不說?

這不是斷自己的後路嗎!

大虎不懂律法,他懂,嚴格來說他並沒有參與進去這場凶案,頂多是受賄幫人遮掩了事情的真相,若是坦白認罪,撿回一條命還是以的。

而若是拒不認罪,待真相出來,等著他的只有死路一條。

這筆賬現在該怎麼來算,是個人都知道!

「快說,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誰!」謝茗蘊厲聲問道。

「我說我說!」馮大山忙不迭地點著頭。道︰「是一位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暗下找到小人,給了小人一百兩黃金和一封書信,上頭寫的就是內容就是待小人給陳大公子驗尸之時,讓小人一口咬定陳大公子乃是中毒而亡!若是小人照辦了。事後還有一百兩黃金!」

統共竟然是兩百兩黃金!

也難怪馮大山會禁不住引誘,犯下如此大錯。

這出手闊綽的程度,讓在場眾人無不是膛目結舌。

看來這凶手定不是一般人!

試問哪個平常的人能隨隨便便拿出兩百兩黃金來?只為讓人造一份假的驗尸文書。

「那你知對方身份?」方又青點出了重點,這馮大山只說了事情的經過,卻對對方的身份並未提及。

「這……」馮大山面色為難地道,「那小姑娘根本沒有說,交待小人好好辦事。旁的不要多問……小人那時候被錢財蒙蔽了眼楮,便也沒敢多去過問……」

謝茗蘊皺眉沉吟了一刻,而後問道︰「那封書信你還留著?還有那傳信之人的相貌,你記得清楚?」

「書信還留著……相貌也記得清楚!」馮大山現在已然處于一種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狀態,一邊回憶著一邊說道,「那小姑娘長相一般。但眉心下有顆黑痣甚為顯眼,身量不甚高,微有些胖……」

「是她!」

馮大山這邊還沒說完,大虎就出聲驚道,「讓我辦事的人。也是這個小姑娘!」

這就對的上號了。

看來二人的確是受了同一人指使——

「那你知對方身份?」方又青又朝著大虎問了一遍方才問過馮大山的話。

「草民也不知。」大虎想也沒想就搖了頭,但停了片刻,又支支吾吾的說道,「但是草民……草民不巧撿到了她隨身帶著的荷包。」

撿到人家姑娘的荷包,還給留了下來,這的確不算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也虧得他好意思當眾說出來。

謝茗蘊有些不耐煩地看了大虎一眼。

方又青卻重視著每一個細節。

「這荷包你帶在身上了?」

大虎臉色一陣尷尬,而後訕訕地點了頭,說道︰「就在草民身上……」

落銀听了不禁一噎。

是沒瞧出來,向來內斂靦腆,老實巴交的大虎,竟還有著收集姑娘家的小玩意,且還隨身帶著的小癖好。

方又青頓時朝著一旁的小吏使了個眼色,小吏心領神會,走到大虎身邊,從他胸前衣襟的內兜中將那荷包給翻找了出來。

是一個水藍色,繡著粉白色兒新荷的女子荷包。

方又青從小吏手中接過,同謝茗蘊一同看了看。

謝茗蘊沒有看出什麼門道來。

這不過就是一個女子普通的荷包罷了,上頭帶著些脂粉的香氣,里頭放了些碎銀,不知是原主的,還是大虎塞進去的。

「有什麼不對?」陳衡雖然同謝茗蘊關系極好,但若說審案的能力,他還是比較信任方又青。此刻見方又青表情閃過思索之色,他忙地問道。

「若我沒有看錯的話,這用來縫制荷包的布料不一般——」方又青捏了捏這荷包,手掌心上傳來的滑柔和涼絲絲的罕見觸感,讓他心下更是肯定了幾分。

「哦?」謝茗蘊听他這麼說,遂重新將這荷包打量了一遍。

「這乃是雪域國的特產,冰羅雲。」方又青見多識廣,篤定的說道。

「冰羅雲……?」謝茗蘊眼楮驀然睜大了些,喃喃道,「半月前,雪域國送來的貢品里,不就是有幾匹冰羅雲嗎?」

謝家在官場勢力不小,謝茗蘊的嫡子謝之信去年擢升為了禮部侍郎,貢品入庫一事剛巧是由他負責,回到家中,不免就同父親說了幾句。

「正是。」方又青點頭,道︰「這應當是宮中之物才對——」

听說那小姑娘姿色平凡,年紀約莫十四五歲,難保不是哪個宮里的丫鬟,主子裁完衣裳余下的布頭兒,偷偷留下來做了荷包。

听審的人個個臉上閃過驚異之色。

照此說來,此案竟然是跟宮里有著莫大的干連不成?!

若是這大虎捏造證物,那根本是不能,因為這冰羅雲豈是他一個小小的茶鋪伙計以得來的東西?

況且他已經認罪,難辭其咎,根本沒有必要再造假。

謝茗蘊反應過來之後,心底也是震驚連連。

方又青臉色亦有幾分沉重,下意識地,抬眼看向了惜字如金,神定氣閑的榮寅。

他只知道眼下這些已經公開的內幕嗎?

還是說,還有其它?

然而就在他注視著榮寅的這一會兒的功夫,卻是從榮寅的臉上看到了同樣一閃而過的疑惑不解。

疑惑?

難道他事先也不知這荷包的源處嗎?

方又青頓了片刻之後,又拿起了馮大山交上來的書信。

上頭只是言簡意賅的交待了他不要暴露陳甫志真正的死因,而且這字跡看起來十分的古怪,顯然是刻意偽裝過的,深一筆淺一筆,乍看之下,竟連是男子還是女子的手筆都看難以分辨。

方又青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出手闊綽的過分,身上攜帶著貢品布料制成的荷包……事展至此,線索竟然指向了宮中。

或許該將情況稟告給宮里,讓他們再做定奪了。

謝茗蘊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知道事情只怕會越來越難辦,不由有些疲乏的暗暗嘆了口氣。

落銀忍了半天,終究問了出口,「大人說這冰羅雲乃是貢品,就是不知宮里的主子們有將此物賞賜給宮外之人?」

她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她實在想不通大夏皇宮里的人會有誰跟她這個小茶娘過不去的。

她壓根兒就跟這宮中的人沒有任何來往。

而且宮里的人如果想要她這條命,說句實在的,委實不必這麼麻煩,兜兜轉轉這麼多圈。

二來,能近陳甫志身邊伺候的人想來都是在陳府待了許久的,如果真是宮里的哪位主子安插進來的,有心要殺陳甫志,何必要等這麼久?

落銀覺得這般解釋起來,實在有些牽強。

方又青听罷緩緩搖頭,「這個需得跟各宮得了冰羅雲的娘娘們了解過,才能得知。」

「不必同宮里過問了……」

陳衡說這句話的聲音竟然是有些顫抖。

眾人下意識地朝他望去,只見他緊緊繃起來的一張臉,已然是鐵青之色。

「凶手,就出在我陳府。」陳衡幾近篤定的說著,雙拳死死的握著。

就在半月前,陳夫人歡天喜地的捧著件新衣,來同他炫耀著說乃是雪域國進宮的冰羅雲所制,只有各宮的娘娘才穿的著,外頭多少銀子都買不來。

女人家總是愛慕這些虛榮,他當時不以為意,就順口問了句從何處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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