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這瓢潑大雨沒有停歇的勢頭。
起初甘甜的酒入月復,回轉片刻倏的酒勁漸漸上來,薰酒量不錯,也不禁臉頰發紅眼前微微模糊起來。
她沒醉過,從沒有過,如今喝的量不算多,所以她盡情的繼續喝。
自然,話也多了,對于遇見,這麼安靜又格外能傾听自己說話的人,實屬難得。
薰端著酒杯靠近唇邊,突然眯了眼眸再三打量道。
「我覺得你有些面熟。」
他輕笑點頭道,「在今次之前,曾經與姑娘見過一面。」
「有見過嗎?」她腦中想不起見過的片段,這身體是暖和了,越暖和時應該感覺困倦才對,可她越喝越覺得腦袋清明。
全是關于碧落樣子,就是想不起面前的男子。
這個人也是翩翩風度,比起碧落不算太遜色,自己怎麼就記不得他?
難道是因為碧落太漂亮了?
那人好脾氣的道,「前些日子,也是雨天,在下曾經借給姑娘傘遮雨。」
這麼一說,她記得這回事!
那天碧落那該死的滾蛋,指派她來買香,她傻兮兮的听了他的話,他還說有好東西與她分享……
那是分享嗎,分明是輕薄,她卻不討厭,心底甚至竊竊的喜歡著……
女子的矜持她懂,可面對那樣的碧落,她幾乎不能呼吸,叫她如何不去想念。
眼前氤氳,薰仰頭飲下杯中酒,心底騰起莫名的酸楚,她感到酒的辛辣在口中彌漫。
她再想倒上一杯,那人伸手阻止。
「心冷則因為被傷,酒能暫時暖心,卻也要看是誰陪在身邊,你想的人不在,這酒醒了只會更冷心。」
他勸說薰,卻給自己斟了一杯。
「你知道這麼多,是不是你所想的人也不在你身邊?」她搖搖晃晃站起來,臨窗涼風帶著雨絲撲面,她酒氣稍微散了點。
碧色的酒漾開,映入他眸底,隱隱涌動。
「這雨水不知何時停,姑娘若是有空,不妨听我說個故事。」
薰伸手去接屋檐滴落的雨水,一邊兩眼放空凝視被雨水覆蓋的天地道,「我很空,雨停了我還不知道去哪里,你說吧,我很喜歡听故事。」
隨即傳來琵琶聲,薰回轉身,是他隨手撥弄弦,那曲子他彈的不算嫻熟,卻很耳熟。
「這個……你會?」
「不精通,听了很久我難得才會這一曲。」
「叫什麼名字?」
他想了想失笑道,「相思盡。」
相思已盡……真不是好名字。
果然,簡單的故事,卻分外說不出的淒涼惋惜。
「有一男子曾經喜歡一位女子,那時她訂了親事,可他對她朝思暮想寢食難安,後來姑娘未來的夫婿意外過世,這親事退了,所以他如願娶到了她。」
「之後呢?」薰追問。
「你覺得他們從此會不會天長地久,長相廝守?」
他問的奇怪,薰皺了下眉,換做以前不知世事的她,天長地久、長相廝守自然是最好的結果,不過如今的她,想法不同。
她輕輕搖頭「我只知道世事不會盡如人意。」一刻黯了眸光,就像她對碧落動心,卻不一定能如願。
他怔了下,明知道會得到相同的回答,他還是忍不住問了。
「確實不能如人意,無論是故事還是現實其實一樣,那姑娘在新婚之夜死了。」
「為什麼?那她的夫婿豈不是難受傷心到極點?!」薰並沒想到會是天人永隔的結果。
「再難受傷心也沒有用,等他意識到這點時,沒有辦法補救了。種下的因,就要嘗到苦果。」手中弦已然不成調,紛亂急促,比窗外的雨還要急亂不已。
似乎被樂聲感染,薰小心翼翼的多問了一句,「疾病還是?」
「都不是。」他搖搖頭,勾斷了弦,樂聲戛然而止。
噗~
冷風撲滅燭火,薰只听見耳邊雷聲霹靂作響,她再抬眼看去,本該在桌邊的人不知何時站在她面前。
電閃雷鳴照亮他發白的臉頰,那雙眼楮里一時滿是痛楚。
「是我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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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月蝕,暴雨,驚雷。
漆黑的夜,閃電劃過,透過窗欞的縫隙不時照亮摘心樓長長旋轉的樓廊。
/>青白色光影里,女子縴細身影無聲無息移動停在碧落所住的那間。
「碧落法師。」細弱嗓音好听的宛若珠玉落盤,卻不帶絲毫生氣。
徑直進來,身影站立,縹緲的好似少了魂魄。
「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嗯,找到了。」虛月兌似的長長一聲嘆息。
「你的畫完成了,隨時可以拿去。」碧落抬手指畫台上的卷軸,他的畫帶著靈氣,將畫中人描摹的惟妙惟肖,那神情靈動,容顏雖然還有幾分稚氣卻天生麗質月兌俗,笑意吟吟的身姿,仿佛即刻從畫中走出。
女子細細看了,輕輕勾唇笑起,「真好看,真像那一年的我,不知世事被人寵愛的捧在手中的大小姐。什麼煩惱沒有,只想著與我那心中的良人可以白發齊眉,百年好合。」
「你要的,我必然要做到最好。」
「真的好,天下無雙的好,五十年了,我連自己什麼模樣都快忘記,唯獨見到碧落法師的畫,我才想起,我也有過那樣天真無邪的年少歲月。」她目光如水般柔軟,靜靜又是一番觀看。然後她走來,「這般好的畫,沉魚定要給法師最好的報酬,是我最心愛之物,比那真金白銀都珍貴。」
碧落鳳眸微睞,只見沉魚素白縴指緊握一物,指縫佔滿鮮血,混著雨水濕嗒嗒的順著手臂落下。
緩緩地,沉魚微笑著攤開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