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蘭納爾直到很晚才飛回來,他變成人形走進了巨龍之巔的眾多岩洞之一,塞拉斯和哈洛格早已等在那里,失血過多的獨眼亨利臉色一片慘白,倒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哼唧著。
「他什麼都不肯說。」塞拉斯對薩蘭納爾說,「就連哈洛格變回原形用龍吼嚇唬他,他都沒招。」
「誰叫這貨被帶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只剩半條命了,我就怕一不留神把他弄死了,所以才拿他沒辦法的。」變成人形的哈洛格不滿地哼了一聲,「不然他就是再硬的骨頭,我也能把他嘴里的秘密撬出來。」
「硬骨頭麼?我喜歡。」薩蘭納爾俊美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優雅的微笑,看得獨眼亨利毛骨悚然,「把硬骨頭一根一根敲斷的過程想必會非常有趣的,作為一個法師,我有一百多種方法可以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要是很快就屈服,反倒沒有意思了呢,所以,你可要堅持得久一點啊。」
獨眼亨利以前也沒少干虐待俘虜取樂的事情,但是踫上這樣文質彬彬的惡魔,他還是驚恐得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連塞拉斯都忍不住側目。
薩蘭納爾在他身上施放了一個魔法,獨眼亨利嚇得瑟縮了一下,黑龍聲音溫和地安撫他說︰「別緊張,還沒開始呢,這個魔法是用來保護你的,為了確保接下來不論我怎麼樣對待你,你都不會因此喪命,也不會暈倒。」
「不……不……你這個惡魔!」獨眼亨利嚇哭了,作為一個稱職的惡棍和亡命之徒,他最大的特點就是骨頭硬,但此時他還是被嚇哭了。
「不要急著哭,好戲才剛剛開始呢。」薩蘭納爾說完放了一個小小的魔法,獨眼亨利的哭泣立刻就變成了慘叫。
十幾秒後他就崩潰了︰「是艾利恩王子!求你……啊啊啊!」
「並不是很意外的答案。」薩蘭納爾轉過了身,「殺了他。」
「等等……」塞拉斯剛想出言阻止,人形態下的哈洛格就一把扭斷了獨眼亨利的脖子,還舌忝了舌忝嘴唇︰「這家伙看起來很有肉的樣子,可以給我吃嗎?」
「隨意吧。」薩蘭納爾說。
哈洛格就拎起尸體愉快地哼著小調走了出去。
「為什麼不干脆把他交給國王呢?」回巢穴的路上,塞拉斯忍不住問,「王子做了這樣的事情,應該讓他知道比較好吧?」
「你殺了那麼多人,尸體就這麼丟在大路上,又放跑了好幾個活口,這件事情肯定瞞不過軍情處的耳目,雖然他們在別的地方都很廢,至少銀溪城周邊的動向還是能掌控的。」薩蘭納爾說,「希瑟爾國王當然會知道他的好兒子都干了些什麼,我們用不著再拿這個俘虜去扇他的臉,像這樣悄沒聲息地替他處理干淨,他會感謝我們的。」
「……好吧,我還有一個問題。」塞拉斯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如果他就是不招,你真的會用一百多種方法折磨他嗎?」
「我哪會那麼無聊,閑著沒事淨研究怎麼折磨人。」薩蘭納爾微笑地說,「你應該是見過這種手段的,利用無知的人對魔法的恐懼,用恐嚇和語言暗示先嚇破他的膽,然後我只需要一個減弱的閃電魔法,弱到能讓人渾身刺痛但不會被電成焦炭的程度,就足以讓他說出實話了。」
「確實有些手段,以前我總以為你的魔法深不可測,現在越來越發現,真正深不可測的其實是你的頭腦。」塞拉斯佩服地說。
「你不也是嗎?能想到將最簡單的照明魔法這樣用,很不錯呢。」薩蘭納爾笑著說,「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塞拉斯抬起頭看著薩蘭納爾的側臉,試圖分辨這話究竟是隨口的玩笑還是什麼,不過黑龍的表情還是一貫的從容淡定和深不可測。
說話間他們已經回到了洞穴內的居所,薩拉納爾說︰「你好像受傷了,把衣服月兌下來讓我看看。」
「只是一點小傷,沒事的。」塞拉斯嘴上這麼說著,還是月兌去了上衣,露出手臂上一個破了皮的傷口,這里被一個眼楮看不見了的家伙用狼牙棒掃到了一下,雖然連衣服都沒破,卻還是被蹭掉了一塊皮。
薩蘭納爾的指尖亮起了柔和的光芒,塞拉斯覺得傷口處一陣清涼,凝結的血痂慢慢融化,皮膚重新生長合攏,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愈了。
「我怎麼記得你不會治療魔法。」塞拉斯驚奇地說。
對魔法已經有了不少了解的塞拉斯知道,治療魔法跟薩蘭納爾平時慣用的破壞性魔法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體系,他一定是花了很多的時間精力才學會這種初級治療術的。
「凡人如此脆弱……」薩蘭納爾嘆了口氣語焉不詳地說。
他伸手撫模著塞拉斯剛剛痊愈的傷口,沒有鱗片防護的人類,皮膚是如此柔軟,輕易就可以刺穿或者撕裂。他想起了上一個凱爾森和之前的無數個凱爾森,和龍騎士合作戰斗過的龍最明白人類的脆弱。
不過,即使是強大的龍族又如何?他本以為強壯的哥哥會一直固執地保護著他,盡管他的魔法已經比哥哥還要強大,可是某一天,就這麼毫無預兆地,那個總是念念叨叨地擔心他沒吃飽、生病、迷路的哥哥再也不會出現了。
「所以呢?」塞拉斯不明白他為什麼沒頭沒腦的冒出了這一句。
「今天的事,干得漂亮。」薩蘭納爾微笑著轉移了話題。
「你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我是指在你家的時候。」
「你又在監視我。」塞拉斯不滿地嘀咕。
「這是關心,不是監視。」薩蘭納爾微笑著,用指背摩挲塞拉斯柔軟的臉頰,「和媽媽鬧成那樣,你覺得難過嗎?」
塞拉斯低下頭淡淡地笑了笑︰「我以為我會很難過,不過……其實也就那樣。」
「了不起的進步,你終于不再是那個只有依靠媽媽才能生存的乖寶寶了。我知道你對唯一的親人一定很有感情,但是一味的忍讓下去,即委屈了你自己,又慣壞了你母親,最後哪邊都撈不著好。」
「那麼,表示要多出點力的薩蘭納爾大人,一定有更好的辦法了吧。」塞拉斯做出一臉輕松的表情看著他笑。
「我的辦法總是比較簡單粗暴。」薩蘭納爾說,「等到她習慣了貴婦人的奢侈生活,如果還是這麼固執不肯松口的話,我會拿走我給她的一切,讓她重新回到吃黑面包的日子。到時候她自然就會明白,你靠她養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現在是她靠你養著,如果還想和過去一樣主宰你的一切,她將什麼也得不到。」
幾天之後,從皇宮來的使者為薩蘭納爾送來了一箱珠寶和幾瓶美酒,還有一條口信,國王陛下對日前發生的事情表示了歉意,並承諾一定會好好管教艾利恩王子,絕不讓類似的事件重演。
「果然被你說中了。」塞拉斯佩服地說。
「玩得久了自然就能模清其中的游戲規則了。」薩蘭納爾說,「你說說看,明明被伏擊的人是你,國王卻來向我道歉,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在他眼里,我只你的附庸品。」
「不,說明他依然把你看成是自己麾下的人。國王是不需要向自己的臣子送禮道歉的,只有跟他不是一條心的龍族,才需要他這樣做姿態,因為你心里再怎麼不爽,他也還是你的國王,如果我們不爽了,搞不好會燒了銀溪城也說不定。」薩蘭納爾揉揉塞拉斯的紅頭發,「你還有的學。」
「……這簡直比練一下午的劍還累人。」塞拉斯嘆了口氣,「我開始懷念以前那種單純的龍騎士生活了。」
「單純地懷念一下就夠了。」薩蘭納爾說,「如果以後再有需要空戰的時候,我是不會帶你上戰場的。」
「……為什麼?」塞拉斯錯愕地睜大了眼楮。
「凡人太過脆弱。」薩蘭納爾撫模著他的臉頰,輕嘆了一口氣說,「我不希望你的生命也如同夏花朝露一般轉瞬即逝。」
塞拉斯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什麼話也沒有說。
「我知道你不畏懼犧牲,也有許多人願意用死亡來成就一些所謂的……意義。」薩蘭納爾淡淡地笑了笑說,「不過在這方面我是很自私的,我希望你活著,你就得好好活著。」
「我明白了。」塞拉斯低下了頭,神色有些復雜和糾結,「可是……我總是希望能對你更有用一些。」
薩蘭納爾微笑著托起他的下巴,輕輕地吻了他一下,塞拉斯立刻用有力的手臂抱住了薩蘭納爾,熱烈地回應著。
吻了一會兒,薩蘭納爾抵著塞拉斯的額頭,在極近的距離曖昧地吐著氣說︰「龍騎士只是消耗品,死了多少都可以替換,有用也不一定要體現在戰場上,你完全可以把你的天賦發揮到一些更有價值的地方。」
「比如說呢?」塞拉斯有些氣息不穩地問。
薩蘭納爾神秘地笑了笑︰「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這時候天色已近黃昏,薩蘭納爾讓塞拉斯換上了便裝,拉起兜帽遮住了塞拉斯標志性的紅發,然後帶著塞拉斯飛到了銀溪城,在一個周圍沒有人的地方降落後,他把自己變成了塞拉斯曾經見過的那個平凡無奇的樣子。
塞拉斯莫名其妙地跟著他來到了銀溪城南城的貧民窟。小時候他也偷溜到這里來玩過,印象中留下的只有極度髒亂差的環境,和對陌生人十分不友善的眼神。
薩蘭納爾帶著他進了一個破落的小門,在復雜如同迷宮一般的巷道里轉來轉去了幾圈,最後來到了一個陰暗的通道口。
一個滿臉褶子的老太太坐在那個通道口紡著線,塞拉斯原本以為那只是一個不相關的路人,但是老太太卻突然睜大了渾濁的眼楮,激動地叫道︰「蒙巴里克大人?是蒙巴里克大人來了!」
原本安靜的四周因為她的這句話而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塞拉斯看到一個小窗口里有人收起了十字弩,蹬蹬蹬地跑下樓,附近的幾扇原本緊閉的小破木門都打開了,三三兩兩的貧民——抱著孩子的女人、睜著大眼楮的小孩和七老八十的老頭都探出頭,像看到什麼極為崇敬的人一樣,遠遠地看著薩蘭納爾卻不敢靠近,幾個穿著破爛卻魁梧結實的外族人從暗處走出來,收起了武器對著薩蘭納爾致意,老太太身後那個黑得什麼都看不見的通道里也亮起了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