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景美的眼楮在秦輕身上滴溜溜打轉,「秦小姐似乎很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她說的是疑問句,用的卻是肯定語氣,晶晶亮的指尖捏著高腳杯,紫色的露肩晚禮服襯得她的皮膚越發白皙,透著一種瓷女圭女圭般的晶瑩。
姜景美很漂亮,至少比于莎曼漂亮很多,氣質上更勝一籌,另外,姜景美比于莎曼還多了一絲穩重和清高。
她禮貌有加,態度謙和,一看就是名門世家出來的大小姐歡。
秦輕朝她笑笑,「還好吧…」
這些日子跟在顧徑凡身邊,別的沒學到,他的惜字如金到是學到了不少。顧徑凡的話很少,除了跟她在一起的時候話多一些,其他時候,他幾乎都是沉默的,就連慕宇跟他說話,他也是那種淡淡的語氣,仿佛世界盡在他掌握中一般。
姜景美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宋遼遠是你的丈夫?」
秦輕點點頭,「以前是。」看著姜景美微愕的神情,她又補充了一句,「我們已經協議離婚,只不過,還沒有去民政局拿離婚證…」
七年的時光,從十八歲到二十五歲,她的世界小的只有他,哪怕是替他坐了六年的牢,她都毫無怨言,可是,令她沒想到的是,他早就另結新歡,把她這個舊人扔得遠遠的了。
如果不是于莎曼找上/門來,她永遠都不知道那個孩子的事,更加不會知道自己將一腔深情錯付。
流瑩煢煢,到如今,她剩下的只是回憶,帶著無限傷痛的回憶。
心上一波一波的疼痛襲卷而來,生生要把她撕裂一般,她站在那里,臉色同身後的牆一樣白。
姜景美關切的看她一眼,「那天我在徑凡那里看到你…」眸底深處卻是一片清冷,她半眯著眼楮看向宋遼遠的方向,若有所思。
「我是他的助理,那天他不舒服,我去看望他…」秦輕立刻打斷了姜景美的話茬兒,急忙撇清自己和顧徑凡的關系。
這是顧徑凡母親的壽宴,如果被人知道有這麼一個她存在,該是多麼的難堪!
姜景美似乎對秦輕的回答很滿意,嘴角勾了勾,朝著秦輕身後的方向指了指,「向你介紹我的好朋友,夏姍姍小姐,慕瑩瑩小姐…」
「呀,這不是秦輕嘛!」有似曾相識的人走過來,攬住秦輕的肩膀。「我跟你們說,這就是當年赫赫有名的秦家大小姐秦輕!」
秦輕暗叫不好︰攬住她的是夏姍姍,當年秦輕是校花,她屈居第二,一直對秦輕不滿意,處處找秦輕的麻煩。
秦輕再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遇上夏姍姍,吊頂上的琉璃燈折射出水晶一般的光芒,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像是審判她的惡棍。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逃離這個地方。
出獄後的她,早就不是六年前的秦家小姐了,如今的她,只是一個連普通人都比不過的常人而已,而她的身後,總有那麼一段抹不去的黑暗如影隨行。
她像是被困在陷阱里的小獸,嗚嗚的叫著,渴望被救贖,她身旁的這些人卻一個個張開了嘴巴笑她。
有好事之徒立刻圍上來,眼楮里閃著八/卦的光芒,「夏小姐,您不妨曝點料,讓我們也弄個頭條…」
夏姍姍微微一笑,像是騎著掃帚的女巫,在秦輕的頭頂上盤旋。
「關于秦輕,你們竟然什麼都不知道嗎?」
「她可是秦氏的大小姐,秦總的掌上明珠,只不過,這位掌上明珠一點兒也沒有給秦老爺爭氣,她竟然偷了公司的五百萬支票,後來還是被發現了,這才落得個坐了六年牢的下場…」
她格格直笑,笑的花枝亂顫,明媚的笑容像是吃人的怪物,秦輕抱緊自己的頭,瑟縮著向後退去下意識的想躲開。她有密集恐懼癥,每到人多的時候,她便不由自主的發抖。
看著那些細細麻麻黑色的頭,像是密集的黑點一樣聚集在她周圍,她只想離開這里。
秦輕是害怕的,恐慌的,她像是瀕死的魚一般,張大嘴巴拼命吸氣,拼了命的想在地上找一條縫擠出去,看到的,卻是一張張要把她吞掉的臉。
這亂糟糟的人群像是黑暗中望不到邊的大海,她一個人在冰冷的海水里拼命的游,卻怎麼也擺月兌不了。
周圍到處是鄙夷和嘲笑聲,無盡的在她耳根里盤旋,揮之不去。
tang
「哦,這些還不算什麼,前些日子,她還當了小/三,只不過,像她這種姿色的小/三,人家看不上罷了…」夏姍姍笑得整個身子都在晃動。
「夏小姐說的這個男人是誰啊?」
「秦輕不是宋遼遠的太太嗎?前幾天的報紙還報道宋總出/軌的事呢!」
夏姍姍笑的像是一朵花,「我跟你們說呀,秦輕這是沒有男人就不行啊,她看到宋總不要她,轉身就改投了顧總的懷抱…」
「可惜呀,我們顧總是什麼人?那可是坐懷不亂的真君子,怎麼會喜歡她這樣的貨/色?一早就把她拒絕了…」
「請問夏小姐,您說的顧總是長河國際的顧徑凡總裁麼?」
夏姍姍柳眉細挑,「這個嘛…恕我無可奉告…」
「夏小姐,您就說一說嘛…」
「要不慕小姐您來說一說…」
夏姍姍朝著鏡頭露出招牌式的笑容,「大家不要再問了,顧總的太太就在這里,咱們不妨听听她怎麼說?」
「顧總有太太了?」眾人疑問紛紛。
夏姍姍嫣然一笑,把姜景美推出來,「諸位,這位就是顧總的太太,姜景美小姐…」
人越聚越多,密密麻麻讓人透不過氣來,秦輕站在那里,用力扼著自己的喉嚨,強行壓制住那股要嘔吐出來的感覺,急切切的四處尋找出口。
姜景美是顧徑凡的太太…
怪不得她叫他「徑凡」…
怪不得她會找上自己…
她已經不能控制自己,大口大口吸食著空氣,身子蜷縮成一團。
她蹲在那里,已經無路可走,這樣的場景讓她害怕,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逃離,看著一條條向上延伸上去的腿,她咬了咬牙,伏低自己,四肢並用,想從這些人的腿間爬過去。
只爬了幾步,人群便豁然開朗,頭頂上有大片的燈光泄流下來,照著她狼狽的身形。
夏姍姍款款而來,高跟鞋踩在她的背上,稍稍用力,「諸位覺得今天這樣的一段新聞,明天可以上頭條了麼?」
她穿著細跟的高跟鞋,那只鞋跟像是尖銳的刀一般插/在秦輕的肋骨上,疼得她直掉眼淚,而夏姍姍則是借機把大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她身上,「秦輕,你再也不是當年驕傲的秦輕了…」
「如果你在這里向我磕幾個頭,說當年你不如我的話,我立刻放你走…」
秦輕閉了閉眼楮,沒有理會她,依舊趴在地上。
像在有鑽頭在身體上猛烈的往里鑽一般,疼痛讓秦輕臉色呈現出鬼一般的青白色,她趴在那里,緩緩閉上了眼楮。
她忽然有些明白過來,今天來出席這樣的場合,徹頭徹尾是一個錯誤,她從來就不應該再做公主夢的,她早就不是父親的小公主了,如今的她,不過是一個無父無母又無權無勢的孤兒。
顧徑凡那樣的人,對她又怎麼會有真心?
是她總把人想的太好,才會有今天的這一劫,不過不要緊,她不怕,哪怕是全世界都拋棄了她,她還有秦錚。
小錚,是姐姐太傻,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早就該離開這里的,要不就不會這麼難堪了,可是,為了那個人的那句「等我」,她耗盡了所有力氣在這里等待。
結果卻是讓她萬劫不復。
顧徑凡,你也是他們一伙的嗎?同她們合起伙來欺負我?
宋遼遠站在人群中,不可抑制的發抖,他用力撞開那些圍在圈外的人,想去把秦輕拉出來。
夏姍姍欺負她的那一幕,他看見了,所以,他丟下了手中的酒杯,急切切的朝她奔過來,想要拉她離開這里,想要抱住她。
輕輕,我不想看你這樣…
一雙柔媚無骨的手伸過來,按住了宋遼遠的手,「阿遠,你要是還想要那30%的股份,就安靜的呆在我身邊。」
于莎曼手執酒杯,快意的看著這一幕,「阿遠,對于我來說,沒有比發生這樣的事更讓人覺得快意人生的了,我討厭秦輕,非常討厭…」
秦輕覺得自己痛的要死過去,可是一想起秦錚,她就覺得自己不能死,她如果死了,秦錚怎麼辦?
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重重推開了夏姍姍的腳。
隨著秦輕的用力,夏姍姍整個人向後倒去,仰面朝天的摔在地上,後腦勺重重砸在地板上,「 當」一聲,清脆的聲音直指人心。
秦輕顧不得那麼多,連鞋都顧不得穿,匆匆往酒店大門外跑去。
這一/夜,這里所有人都欺負了她,見證了她的落魄與狼狽。
腳踩在石子上,鈍鈍的疼,她卻一點也沒有停下腳步,瘋一般的往前橫沖直撞,有車朝她開過來,她也不躲,就這麼傻怔怔魔怔了一般的往前走。
路兩旁的司機伸出頭來,狠狠的罵她,「瘋子!」
用東西砸她,她卻只是目光呆滯的朝著司機笑,仿佛沒有被砸中一般。
來來往往的大街上,一個赤腳的女人瘋瘋顛顛的從馬路中間走過,風吹亂她的短發,露出她紅腫的眼楮,卻,沒有眼淚。
其實這個世界的人都是孤獨的,永遠要一個人面對風暴,一個人走…
顧徑凡,如果可以,我寧願沒有遇見過你。
顧徑凡收到消息的時候,秦輕已然離開了酒店,他急匆匆的追出去,只看到她顫抖的背影。
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他明白一點,她生氣了,受傷了。
扔下手中的酒杯,朝著她的背影飛弛而去。
「輕輕,你听我說…」
他站在她背後,距她不到一米遠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喚她的名。
秦輕背轉過身來,朝著他笑,「顧徑凡,如果可以,請你離我遠一點…」
顧徑凡不肯,一徑的追逐著她,「輕輕,听我解釋…」
秦輕搖頭,她身後是一座橋,笑嘻嘻的爬上橋墩,指著下面黑漆漆的江面,「你再過來一步,我就從這里跳下去!」
顧徑凡怔住,再也不敢往前一步。
「顧徑凡,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顧徑凡站在那里,墨眸深處盡是傷痛,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翩然而去。
輕輕,對不起…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秦輕走的決絕,不給自己任何後悔的余地,她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連自尊都被人踩在腳下,她唯一剩下的只有自己。
秦輕啊秦輕,你一定要記得︰永遠沒有人比你自己愛自己。
無論是宋遼遠也好,又或者是顧徑凡也好,他們都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了。
她其實,永遠都是一個人。
顧徑凡又重新折回了宴會場,他凌厲的視線狠狠掃過在場所有人,就連不知情的人也看出了他眼底的風暴。
他眸底的怒氣像是掀起了驚濤駭浪的漩渦,卷擊著海浪,涌向在場所有人。
那些記者嚇得不輕動,說話都不敢,整個會場的人都被顧徑凡凌厲的氣勢駭住,漸漸安靜下來,
宋遼遠站在遠處,無聲的望著安靜下來的會場,眸底是一片猩紅。
如果不是于莎曼拉著他,他早就沖過去把秦輕帶走了,可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還是放開了她的手。
悔恨交織,他站在牆角一隅,狠狠抽著煙,俊美的面容上一片暗沉。
于莎曼像是藤蔓一般的繞在他身上,沒有絲毫松動。
顧徑凡站在會場中央,吊頂燈灑下銀色的光芒,淬在他身上,像是給了鍍了一層無邊的亮色,俊容下冷冽的眸子散發出來的寒意,竟然比這燈光還要強烈。
姜景美急忙跑到他跟前,挽住他的胳膊,「徑凡,你這是…怎麼了?」
顧徑凡不說話,冷冷的掃過那只夾在自己胳膊上多出來的手,光是眼神中的殺氣便可以將那只胳膊的主人大卸八塊。
姜景美只覺
得渾身發冷,急忙抽回自己的手,而之前那只挽過顧徑凡的手卻像是被冰凍住了一般,竟然沒有半點溫度。
記者們都好奇的看著這一幕,心中忐忑,早就知道這位顧總裁是位不好惹的主,听說他還有黑道背景,這下得罪了他,可如何是好?
顧徑凡長身玉立,如蒼穹中的雄鷹一般睥睨著在場所有人,薄唇輕啟,「誰想報道今天的事?」
他的唇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可是那笑卻根本不達眼底,眸色深沉到極點,幾乎有墨色要滴出來,就是那樣的眼神,讓人覺得如墜冰窖,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兒,生生吊著,生怕被他的眼神觸及。
他這麼一問,所有拿相機的人都把手收了回去,一個個低下頭,連跟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顧徑凡雖然不在z市,z市卻有著無數關于他的傳說,沒有人敢得罪這樣的大人物,一個個低著頭,開始搗鼓手中的相機,一張張刪除拍好的相片。
和小命相比,這幾張照片又算得了什麼?
長河國際所有負責安保的人物全部出現,清一色的黑色西裝,黑色褲子,白色襯衫,個個人高馬大,一看便知是練家子。
保鏢出動,把在場人全部圍在中間,有人走進來,一個個檢查那些拍過照片的相機。
已經被顧徑凡凌厲氣勢嚇住的記者們一個個怕得要死,哪里還有心情再去管相機?
檢查完畢,保鏢向顧徑凡頷首致意。
顧徑凡沒有動,依舊維持著之前筆挺的身姿,完美的如同雕塑一般站在那里,俯看眾生。
「明天的頭條,我給諸位!」
顧徑凡微微一笑,只讓人覺得日月無華,連頭頂的燈光都暗了三分。
有保鏢把剛才踩過秦輕的夏姍姍架了過來,扔在顧徑凡跟前。
夏姍姍今天穿著十二公分的高跟鞋,之前秦輕掙扎的時候,她就已經被摔了一跤,到現在頭還有些昏沉沉的,模不清楚狀況,她抬起頭,傻傻的望著俊美如神祇一般的男人,眼底露出渴望的光芒。
「顧徑凡,你好帥…」
顧徑凡微笑,「那…你喜歡我嗎?」他聲音清郎,字字清晰,在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笑,頓時花開無聲,夏姍姍望著他的笑容,流露出不可抑制的迷戀,「喜歡,好喜歡…好喜歡你…」
「顧徑凡,你是我的男神,我好愛你…」
听他這麼一說,夏姍姍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顆心捧出來,送到顧徑凡跟前。
接受到顧徑凡注視著自己的眼神,她特意整理了一下衣服,不知死的讓xiong前的無限風光更暴/露一些。
「我討厭你!」顧徑凡之間的微笑瞬間化作烏有,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厭惡之色。
夏姍姍一臉失望,捂著自己的心口,「好的心好疼…」
顧徑凡微微蹲下/身來,冷冽的眼神掃過夏姍姍的臉,柔聲細語,「告訴我,剛才你用哪一只腳踩的秦輕?」
他的語氣淡淡的,給人一種溫柔的低沉感,仿佛之前說的那句「我討厭你」不曾存在過一般。
夏姍姍不明白他何意,還以為他真的對自己有那麼點意思,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開臉,指了指自己的左腳,「這只…」
話音剛落,便听得一聲驚天動地的搶呼聲。
「啊…」夏姍姍慘白著一張臉跌坐在地毯上,面極盡扭曲,像是看到了什麼特別恐懼的事情一般,驚得她連嘴巴都沒有合上。
眾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站在顧徑凡身旁的姜景美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顧徑凡手臂一揚,硬生生打斷了夏姍姍的左腿。
夏姍姍痛得死去活來,緊緊捉住姜景美的胳膊,用力搖她,「小美,你替我說句話啊…」
「今天的宴會我根本不想參加的,是你叫我來的,是你說,只要我這樣對秦輕,你就會給我五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