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花如雪，柳青青的長安殿院子里早就沒有了任何的花，太子來過的第二天，柳青青站在長安殿的院子里閉上眼楮，在空氣中慢慢尋找哪怕一點點花的氣息。舒愨鵡
柳青青剛閉上眼楮，就听見有人敲響大門的聲音，那種久違的的聲音把柳青青嚇了一跳，急忙睜開眼楮，卻發現大門依舊緊閉，絲毫沒有打開過的痕跡，這個大門緊閉了十年了，十年之中，只開過旁邊的角門讓太監宮女給她送東西，昨天太子是躲宮女，才從旁邊一個小狗洞里鑽了進來，那個狗洞不大，成年人是無法進出的。
柳青青扯了扯嘴角，自己是怎麼了，十年了，居然還會幻听。
「砰砰。」柳青青這回听清了，真的是大門在響，有人在拿鑰匙打開大門。柳青青呆在原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身後的紅菱突然跑上前來，「姑娘，皇上想通了？他要把你放出去了？」
柳青青呆呆地任由紅菱搖晃著，然後皺著眉頭搖了搖頭，不可能，姒燁要想通早就想通了，他十年前把自己關起來就沒有打算過再把自己放出去。
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己已經遠離後宮的漩渦中心十年了，還有誰，到現在也不肯放過自己？
可是，萬一呢，萬一……萬一他真的想自己了呢……他不會想自己了吧，他和嵐貴妃，有了孩子……
柳青青垂下眼瞼，正在此時，朱紅色的大門緩緩打開，仿佛久違的陽光撲面而來，上一次是什麼時候了？
是十年前，姒燁踏進她的院子，握著她的手說︰「小丫頭，你沒有心……」「我把心都掏給了你，你還嫌它腥……」「那是你自己的孩子，你怎麼能……」
十年了，那些話一直在她耳邊徘徊，多少個深夜她都從夢中驚醒，只希望這一切都是夢。
可是十年了，長安殿的大門再也沒有打開過，新晉的妃嬪一批一批地往宮里進，也許他早就忘記了一世長安這個誓言，也許一世長安，從來就不是個美好的願景，只是個極準的詛咒。
若要一世長安，除非你我不再相愛。
「皇貴妃娘娘吉祥。」十年不曾開啟，一打開，大門上的灰塵四起。
「趙安。」柳青青緩緩開口，「好久不見。」
十年了，歲月在柳青青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跡，趙安也老了，不知道姒燁……那麼多美人在側，他一定還像當年一樣年輕吧……
「奴才給皇貴妃娘娘請安。」見趙安跪下行禮，他身後的小太監也忙跟著行禮。
「皇貴妃娘娘，皇上請您去議政殿一趟。」趙安彎著腰說道。
「好，」柳青青出奇地平靜，她點點頭，「我進去換件衣服，你等我一下。」
紅菱跟著柳青青進了寢殿，皺著眉頭看著只在衣櫃里翻著衣服的柳青青問道︰「姑……娘娘，皇上突然找您，是為什麼？」
柳青青轉過身來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然後舉起手里的衣服，「你看我穿這件好不好？」
柳青青手里拿著的是一件對襟的偏紅色繡鸞鳳的裙子，很符合她皇貴妃的身份，也很好看。
可是紅菱搖搖頭，「娘娘，這都是十年前的衣服了，我看來送飯的小宮女都換成斜扣子的衣服了。」
制裳坊雖然還是按季節給柳青青和紅菱送衣服，可到底柳青青被姒燁禁了一輩子的足，像禮服和正裝這些衣裙都用不到了，制裳坊一直送的也都是一些家常的衣服。
「就這件吧……」柳青青咬了咬下唇，拿出一件淡綠色的斜襟裙子說道。
「也好，」紅菱把帳子放下，「雖說您需要顧及到自己的身份……可是，可是到底十年前的衣服也小了些。」
十年前的衣服是小了一點兒，可是柳青青並沒有胖多少，可以說相比十年前更瘦了些，可是連紅菱都覺得，她現在，還算什麼皇貴妃呢……
柳青青坐在梳妝台前，任由紅菱給她梳著發，她有多久沒有梳過這種宮髻了？十年了吧……又是十年，柳青青閉上眼楮，十年了紅菱的手藝還是沒有生疏，她的心，卻不復從前了。
「娘娘，請吧。」趙安見柳青青只穿著一件淡綠色的素常宮裝，微微愣了愣，卻又快速地彎下腰去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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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青把手放在紅菱抬起的手上，踏出了長安殿的大門，十年了，整十年，她沒有踏出長安殿，看到外面的未央城了。
柳青青隨著趙安往議政殿走的路上看見了扶著宮女的手裊娜迎面而來的蘇修華。
柳青青看見蘇修華的時候，兩個人都呆住了，蘇修華那張臉，的確和柳青青年輕的時候十分相像，不過柳青青現在已經二十六歲了，不再是豆蔻年華的少女，也沒有了蘇修華那種年輕的光芒。
蘇修華呆愣愣地看著柳青青，這個長得和自己極為相像卻比自己還要漂亮的女子是誰，為什麼她從來沒有見過，看她的年紀，應該不是剛進宮的，難道……
「修華娘娘，這位是瑤皇貴妃。」
趙安一句話驗證蘇修華的猜想。
原來她就是那個被禁足了一輩子卻沒有剝奪位分的後宮最尊國的女人，瑤皇貴妃。
蘇修華驚訝之後屈了屈身朝柳青青行了個禮說道︰「見過瑤皇貴妃，願皇貴妃福壽安康。」
「妹妹無需多禮。」柳青青微微頷首，舉止之間透露出的大氣絲毫不輸當年，後宮第一人，就算被禁足了這麼久，仍舊有她旁人不可企及之處。
自己是因為她才得寵的吧？蘇修華哀傷地模了模自己的臉，不過這份悲傷很快就被一份疑慮取代，她不是被皇上禁足了一輩子了麼，怎麼會又被放了出來？難道是因為太子？
蘇修華搖了搖頭，管它是因為什麼呢，皇上現在正在氣頭上，她才不去觸那個霉頭。
柳青青剛踏進議政殿的門就感覺到了氣氛的壓抑，嵐貴妃哭哭啼啼地跪倒在地上，姒燁陰沉著臉不說話。
十年了，柳青青的手顫抖著，他的臉，還是和她夢里的一樣，只是在夢里，他都是對她笑的……
「你來了？」姒燁面無表情地開口說道。
「恩，」柳青青微微屈身，「臣妾參加皇上，願皇上福壽安康。」
他們之間的對話，跨越了十年的時光，卻仍舊和當年一樣，他朝她伸出手去，問一句，你來了？
只是現在，他的臉上沒有當年的寵溺和微笑，柳青青莫名有了想哭的沖動。
「賤人！」嵐貴妃猛地轉過頭來，「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已經被禁足了一輩子你還是不安分！你這個賤人！」
嵐貴妃沖過來想要扇柳青青一巴掌，柳青青緊緊地閉上眼楮，卻沒有任何的疼痛，柳青青睜開眼楮，只看見姒燁把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緊緊地抓著嵐貴妃的手。
「皇上……」嵐貴妃又哭倒在地，「您要為臣妾做主啊，是她害死了臣妾的孩子……您一定要殺了她為臣妾的孩子報仇啊……」
姒燁盯著柳青青的眼楮，並不看嵐貴妃，只是冷冷說道︰「朕會給朕的孩子做主，只是朕怎麼做，還輪不到你來決定。」
柳青青抬頭和姒燁對視著，他的孩子……呵，他和常傲嵐的孩子……他們的孩子和她柳青青有什麼關系！關她一輩子就是了，為什麼要把她放出了看這一出伉儷情深的戲！
「是你害的太子？」姒燁直視著柳青青的眼楮問道。
柳青青毫不膽怯地盯著姒燁的眼楮，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臣妾不知道皇上是什麼意思，臣妾久居長安殿，怎麼害了太子？」
「你還狡辯！」哭得眼楮通紅的嵐貴妃抬起頭來狠狠地看著柳青青，恨不得把她撕碎，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個孩子，她費盡心機才得了一個孩子，從前要是沒有她百里瓔珞，她早就生了孩子成了皇後，現在她好不容易又有了機會，又是她！又是她！又是她毀了她全部的希望！
「就是你，你給太子喝了鯽魚湯，害他過敏不治身亡，就是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怎麼不去死！」嵐貴妃惡狠狠地盯著柳青青，幾乎要把她撕碎了吞進肚子里一樣。
鯽魚過敏？柳青青有點吃驚地長大了嘴巴，不治身亡？
「我……」柳青青又看向姒燁，不知道說些什麼，鯽魚湯是她給太子喝的，太子也沒有告訴她他海鮮過敏，可是姒燁會原諒她麼？或者說，姒燁會相信她麼，十年前他不信她，十年後，他會信她麼？
「你有什麼
要解釋的麼？」姒燁右手緊握，滿手心的汗，臉上卻仍舊撐著冷冷地面無表情。
「我……臣妾，」柳青青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來，「的確皇嗣臣妾給太子喝的鯽魚湯，可是臣妾並不知道太子海鮮過敏。」
「如此，你就是認罪了？」姒燁緩緩開口。
柳青青睜大眼楮看了姒燁一眼，然後又自嘲般地笑了笑，認罪，你要是這樣認為，我還有什麼辦法？
姒燁看著柳青青的神情幾乎要忍不住把她擁進懷里，這是他朝思暮想了十年的人，現在她站在他面前，他卻問她︰「你就認罪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和他，為什麼就不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