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原來,原來是我,要不是我忽略了丫頭說的話,也不會,也不會••••••」,禾鈺失神地向後退了幾步,不住地搖頭自責,涕泗橫流。
卿殷想要再說什麼,卻被落隱扯住了手臂,對她搖頭。禾鈺哭了一會兒,突然轉身朝兩座墳沖去,拾起地上的木牌,咬破手指,用血寫下兩個人的碑。
然後各鞠了三躬,眼神堅定,「丫頭,你鈺哥哥一定會為你報仇的;姑娘,多謝你救禾鈺一命,讓我留著這殘軀完成未完之事!」
再轉身時,卿殷和落隱再看不到禾鈺眼中的頹廢,目光里只有憤怒和堅定,還有那絲對纓絡的堅守。
「多謝你代我安葬了丫頭,這個地方安靜,她一定喜歡」,禾鈺打量了四周一圈,對著卿殷勉強扯出了一絲笑意。
「回去吧,讓我師父給你治傷」,卿殷淡淡地說完這句,便先行離開了,不知怎的,她都不忍看著這個憔悴的男子,因為一看到他就能看到纓絡那雙眼楮。
「殷兒她帶著那姑娘的尸體回來時,遇到了那石妖,受了傷,她的心比以前更深了,也更淡漠了」,落隱輕嘆,「我們也走吧」。
禾鈺望著卿殷的背影,也才察覺似乎真的有些不同了,不自覺地點了點頭,跟著落隱下了山。
回到院子後,卿殷依舊是煎藥燒飯,一個人安靜地忙著。落隱全力給冷燁和禾鈺治療,冷燁的毒性暫時被壓制住了,可是隨時有發作的危險。吃了飯喝了藥,落隱又為禾鈺施針,消除體內郁結之氣,身體上的傷好治,可這心傷只有靠他自己走出來。
夜色微涼,星空朗朗,卿殷獨坐在門框處,仰著頭望著星空發呆。傳來的腳步聲並未讓她收回神來,那人在她身後站立片刻,之後便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屋頂上一襲白衣的落隱,只是向下瞥了一眼,沒有作聲。
良久,就在靜的只剩下呼吸聲時,禾鈺不自然地咽了下口水,緩緩開口,「我是一個孤兒,從小在賊窩里長大,他們訓練我們為他們偷竊,有時候偷得多了就有飯吃,要是什麼都沒偷到,就餓著」,禾鈺苦笑一聲,像是自嘲。
「知道我為何輕功這麼好嗎?因為我小時候偷竊被抓到太多次,每次幾乎都會被打個半死,所以為了不再挨打,每天都會拼命練習那些人教授的輕功,漸漸地我成了最出色的小偷」,說到這里,禾鈺停頓下來,似是醞釀著什麼情緒,卿殷能感受到這一刻他身上那股悲傷的感覺,很重,很沉。
「直到那一次,我偷了一個世家公子的東西,被他的手下追殺,當時我已身受重傷,視線都已經模糊了,不知怎的就闖入了這個院子,清理了下自己來時的痕跡,之後便藏到了那邊的柴禾堆中」,卿殷順著禾鈺手指的方向看去,細想著當時的場景。
「朦朧間我听到那些人已經追來,破門而入的聲響將我驚醒,當時我還有意識,我看到她從屋內走出,與那些人周旋,我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向我這邊擋了擋,阻斷了那些人的視線。那些人看她一個姑娘,又是盲女,再加上也沒發覺到什麼痕跡,便匆匆離開了」,禾鈺身上的悲傷又轉為淡淡的溫暖,卿殷知道他是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並沒有出聲打斷。
片刻後,只听得他一聲嘆息,繼續道︰「她確認那些人走後,將大門關嚴,才沖著我的方向微笑著說了句出來吧,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她是知道我的存在的。我當時已經意識模糊,恍惚能看見一個人影朝自己走來,出于本能,我的劍指向了她,劃傷了她的脖子」。
「之後我便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就在那炕上,是她救了我,我看到她模索著為我包扎、煎藥,在她端來藥碗的那一刻,我還是舉起了劍。沒想到她只是一笑,輕聲安撫我不要害怕,那些人已經走了••••••」,說著禾鈺的聲音哽咽起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一直以為她對我有所企圖,就在幾日後我傷好後能下地走動,我還想著要殺了她。直到,直到我親眼看見她自己躲在外屋啃著樹皮,我震驚當場,這幾日我吃的雖然都是粗茶淡飯,但是卻從未想她這里竟是這樣困苦,我看著這個破舊的地方,第一次忍不住流下了眼淚」,禾鈺低低地笑,一直笑,淒涼痛苦。
听著禾鈺的講述,卿殷的眼前再次浮現出那張純潔的面容,就是那樣一雙眼楮,看不見這個世界的東西,卻能看透人心,包容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