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倒是沒有什麼感覺,只覺得這一路走來,原本世界觀盡毀,且,毀到麻木。舒愨鵡
從八大明王的佛像走進去之後,整個世界再度煥然一新,頗有一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那種豁然明亮,連帶著人的心也開闊了起來。
意外的,他們遇到的,並不是什麼危險,展現在他們面前的,赫然是一片佛國淨土!
一片金光漫越間,處處都是綻放的素淨蓮花,一朵朵大如車輪,青色青光,白色白光,黃色黃光,赤色赤光,微妙香潔。
空中飄蕩著淡淡的梵音,而正前方,那半空中,卻是一個巨大到近乎看不到全貌的如來佛祖,掐指輕笑,跏趺在蓮花座上,一雙慧眼,仿佛看破了過去與未來。
一佛一如來,一方一淨土。
簡安抬眼看到這佛祖的瞬間,頓時渾身一戰!
她眼楮迅速席卷而起屠戮的殺氣,仿佛直接化為了實質,紅色的光芒遍布她的身上,不斷地朝著周圍蔓延開來。
這濃郁的殺氣,在這一片佛國淨土中顯得尤為顯眼,周圍的清淨氣息自然會擠壓它,但是這殺氣紅光,卻飄搖生存——雖然小,但卻十分的堅實,並不是這麼輕易就能夠毀滅掉的東西!
簡安能夠感受到,自己體內的劍典仿佛在瘋狂跳躍,就要沖破自己體內似的!顯然是在那佛祖的佛光之下,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簡安的眼中,如豆紅光不斷地閃爍跳躍,時明時滅,連著簡安的表情也有些恍惚起來,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拉扯她的意識。
空氣中突然飄來渺渺佛音,時男時女,時老時少,眾生之音,變幻莫測——
「急急忙忙苦追求,寒寒暖暖度春秋。朝朝暮暮營家計,昧昧昏昏為己謀。
是是非非何日了,煩煩惱惱幾時休。明明白白一條路,萬萬千千不肯修。」
簡安此時的腦袋就是一片空白,耳邊似乎有戾獸在尖嘯嘶吼,那聲音讓她振聾發聵,表情一片茫然。
體內似乎有兩股力量,一股來自于劍典,是至剛的殺戮力量,暴虐狠辣;另一股則是來自于這佛國淨土,也就是前方那佛祖,淨化純粹。
一股力量在她體內殘存,另一股力量卻想要淨化這暴虐——
于是,簡安的體內成為了戰場,這兩股力量在她的經脈中游走糾纏,受到的傷害,卻都是被她承受了。
簡安眉頭一蹙,血腥氣頓時涌出喉嚨。
她站立不穩,忍不住跌坐在地,也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簡安竭力拉回自己的意識,恍恍惚惚地轉頭看向身邊,想要讓身邊的楚景扶自己一下,可轉頭一看,才發現,楚景竟然已經不在自己身邊了。
他雙手合十,表情虔誠,一步一步地朝著那金光佛祖走去,在他踩下的地步,朵朵白蓮盛開,灼灼其華。
步步生蓮。
雖然楚景還穿著一身神色的和服,頭上也還有柔軟如墨的黑發,但是他此時,看起來卻如同白蓮般的佛,眼中都是智慧與了然,仿佛在這梵音的召喚下,大徹大悟。
簡安捂著生疼的胸口,心中驀然有了一種背叛感——
上一刻楚景還站在她的身邊,下一刻竟然就轉身投向了佛祖!
簡安此時被這佛光佛音當作了污穢的東西淨化著,心里面怎麼可能會對佛門有好感!
「楚景!」她忍不住吼了一聲!
楚景腳步一怔,平靜虔誠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抹茫然地表情。
他回過頭來,不解地看著簡安,雙目無神,仿佛在他的眼中,一切都是空洞虛無的一般。
「你回來!」簡安忍不住捏緊了拳頭。
她就是不爽!明明是自己的東西!明明是站在自己身邊的人!憑什麼!為何!
突然,面前那高大入雲的金身佛像,瞬間活了起來一般,那如同看破了前世未來的佛祖,低眉淺笑,開口說話,正是之前唱著佛詩那聲音——
時男時女,時老
時少,眾生之音,變幻莫測。
「施主,你體內暴虐殺氣,當盡早清除才是,放任自流的話,遲早危害世間,傷及無辜性命。」這聲音,慈悲無喜,有一種看盡天下蒼生的憐憫感。
原本因為體內力量膠著,而臉色蒼白精神恍惚的簡安,被這句話一激,卻如同突然來了精神一般,猛然一抬頭,目光如炬,銳利鋒芒!
「我有我的道!何須你多事多嘴!」她毫不客氣地反駁道,沒有一點對佛祖的尊敬!
她怎麼會不知道佛祖在說什麼!
佛祖口中所謂的暴虐殺氣,正是她從劍典那里得來的力量,雖然後續都是簡安自己修煉的,可一開始的來源,就是來自于劍典,她成長如此之快,也是因為劍典,簡安不會不知道。
可是,她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這個位置,實力是她唯一的倚仗和實力!高懷安看重她,願意作她的靠山,不過就是因為簡安是個武者天才!她的成長速度驚人!她有著可觀的未來!如果沒有了它,她將什麼都不是!
她如何能夠放棄!
佛祖的聲音仍然如初︰「執迷不悟,終將成大禍。」
「那也是我的路!」簡安目光堅定,絲毫不懼!
她當然知道面前這佛祖有多強,雖然只是一個殘影,但也是抬手舉足便能夠移山填海的那種超然存在,殺掉她,不過一根手指就行。
也是因為簡安現在的這種堅定和不懼,她體內原本不相上下的殺氣與佛光,頓時改變了原本膠著的局面,殺氣迅速佔了上風,而佛光則是被壓制在了一個角落,在紅光殺氣的強勢下,沒有了絲毫反抗的力量。
因為佛光的壓制,簡安也覺得力氣回來了不少,雖然搖搖晃晃的,但仍然站定穩住了身子。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佛祖聲音仍然無悲無喜,卻在話音落下的剎那,高舉手掌,那如同小山般的金光手掌,頓時朝著簡安壓來!
鋪天蓋地的威勢,如同山岳,壓在了簡安的肩頭,她幾乎是用盡了全力,才讓自己沒有屈膝跪下。她紅著眼楮看著那從頭壓來的巨型手掌,身子在威壓下僵硬動彈不得,只得憤懣地瞪著那雙手中,落在腰間溯光上的手,也忍不住攥緊,竭盡全力,想要拔出劍。
沒錯,她的力量相較于面前這個佛祖虛影來說,不過是蜉蝣撼樹,不值一提。可是,她手中的劍,她心中的路,她的道,絕對不會就此挫折!
簡安瞪大眼楮,眼睜睜地看著那巨型手掌落下,準備一巴掌拍死自己的時候,面前忽然黑影一閃。
那頭頂上的巨型手掌頓時停了下來,雖然隔了很長一段距離,但是簡安仍然有一種頭皮發麻,仿佛對方翻掌之間就能夠將自己覆滅一般的無力。
佛祖虛影的手掌停下來的原因只有一個。
簡安怔怔地看著擋在了自己面前的這個身影。
是楚景。
他已經恢復了一片清明的表情,無畏無懼地擋在了簡安的面前,但是那佛祖虛影,卻為了他,停下了準備拍死簡安的一掌!
或者說,他對簡安根本就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擋在簡安面前的楚景罷了。
「痴兒,你可知,你今日的行為,會為日後帶來多大的禍害。」聲音一直都是平淡而沒有欺負的佛祖虛影,此時卻帶著嘆息說道。
楚景表情堅定,他不知道那些什麼大道大義,他只知道,他不想讓她死,這就夠了。
「我不要她死。」楚景也不知道面前這翻掌滅山的強者,為何會順從自己,但他還是依從自己的本心,說出了他心底的話。
佛祖悲憫地看著楚景,口中喟嘆︰「命中有劫,注定如此。楚景,你乃上上根人,生俱宿慧,當入佛門。」
上上根人,穩燻般若,清淨根身,乃大智慧者,言下立悟。宿慧,則是前世的智慧,天資聰穎。
這種人與佛有緣,心地清淨,也是佛修的最佳人選。
簡安在後听了,頓時黑了臉。
這老禿驢,不就是在逼著楚景入佛門嗎?!
她捏緊拳頭,心里極為不滿,卻沒有
任何反抗的能力。
因為她太弱!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很強了,但是在這佛祖虛影,她卻如同一個螻蟻,輕易便能夠被碾死。而且,這還僅僅只是一個虛影。虛影便是殘存執念,它都這般強了,那已經死去的大能,該有多強?
楚景也是渾身一震。
片刻,他緩緩跪伏下來,聲音虔誠——
「弟子楚景,拜見佛祖。」
「你可稱我為師父。」這佛祖虛影的聲音中,竟然帶上了幾分欣慰和喜悅。
楚景以頭觸地,輕輕閉上眼楮。
他現在心里一片平靜,無悲無喜,說不出什麼感覺。
從今往後,他便是佛門弟子?
楚景心底只剩下荒蕪,這一切,都恍若如夢,如此的不真切。
楚景多麼希望,當他一睜開眼的時候,一切就又恢復到了原樣,而他今天面對的一切,不過都只是一場虛幻的夢而已。
可惜,他的希望,注定不能夠成真。
如達摩克利斯之劍懸掛在簡安頭頂上的金光佛掌終于收回的時候,簡安只覺得周圍凝滯的空氣如同突然恢復了流動一般,那種驟然輕松的感覺,卻讓她沒能夠堅持住,一下子跌坐在地。
她的手扣在地上,指甲都破了,血都流出來了,她也沒有任何的感覺。
她心里面,只有不甘!
而她面前的佛祖虛影,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如同在看著一只螻蟻。
也許這佛祖並沒有將簡安看在眼里,雖然知道她未來走的一條路,注定是一條充滿了殺戮和血腥的路,正義和邪惡的兩方,她也絕對不會屬于正義,但是這佛祖也沒有太過于放在心上。
是因為現在的簡安,太弱了,弱到讓這佛祖都提不起一點滅殺她的心思,若是用一只螻蟻的小小性命,換取一個繼承衣缽的徒兒,有何不可?
就算簡安以後如何殺戮,他也已經死了,留下來的,只不過是一縷殘念虛影。
佛祖一心只想要將自己的徒兒好心教導,自然也不打算將簡安放在心上,一個念頭,簡安便被風裹著,猛然朝外飛去!
原本跪伏在地上的楚景動作極快,他一躍而起,眼楮閃爍著灼灼精光,兩步沖上前,竟然在簡安被卷走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簡安一愣,只感覺到一串硬硬的珠串一樣的東西被塞進自己的手中。
楚景握緊她的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許,這是兩人之間,最親密的動作。
現在是,在未來,也是。
簡安攥著那手串便被佛祖一手拂出了門外,青銅大門在她面前緩緩關上,她睜著眼楮,看著那個明亮的世界,也在她面前徹底消失。
體內的劍典已經徹底平靜下來,除了那份虛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是簡安現在的想法,卻沒有這麼簡單——
連佛祖都要出手淨化的劍典,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不過,簡安只是愣了片刻。
管它是正是邪,只要能夠讓她變得強大,那就夠了!
若正道走不通,那她就走出一條自己的大道,就算這大道上遍布血腥殺戮,她也會一直走下去!
門內,楚景怔怔地看著簡安消失的地方,腦海中,她的身影如此的深刻——一身黑底素花的和服,如墨般純粹的黑發飛舞,那張素白的臉,那雙如星鳳眸……
「孽徒!你可知道那手串,是何等珍貴之物!」那是他從一個小沙彌,一步一步走到佛祖,一直帶在身邊蘊養的寶器,身具佛性,有庇佑之能。
楚景表情淡淡的,並沒有自己做錯了事的覺悟,只是雙手合十朝著佛祖深深鞠了一躬。
「任憑師父懲處。」
楚景以前跟著外婆禮佛,動作也算得上是中規中矩。
可那高高在上的佛祖,卻偏偏在他的身上,
看到了一絲未知。
嘆了口氣,佛祖也無奈了,竟然不知道,自己今天做的這個決定,到底是對是錯。哎,至少,他這個徒弟,還是絕對的慧根,更是能夠在未來超越他的存在。
罷,罷,罷!
福之禍所依,禍之福所伏。
這天下萬事,何人能夠說清,而真正的未來,又有誰能夠預見呢?
一切,不過都只是虛妄。
他閉上眼楮,心中一片清明。
周圍這一片佛國淨土純淨如初,空中吟唱的梵音,沒有任何的悲傷與煩惱,如此的純粹,如此的干淨。
……
在遺落秘境的另一處側殿,同樣是一片神霄絳闕,琪花瑤草。
不過這一片美景,西斯特和月輝顯然都沒有什麼想法欣賞。
兩人看起來都很狼狽,衣服上都是污漬與血跡,而且兩人面色蒼白如紙,顯然是之前進來這一路,受了很重的傷。虧得兩人還能夠一路撐到現在。
他們已經在這里搜羅一圈了,雖然發現了幾件物件,也算是不錯,可相較于這個遺落秘境的等級和珍稀來說,這幾件物件,卻算不上什麼珍貴。
可現在已經搜尋了這麼久,仍然未果,連之前那種不錯的級別也達不到了,更甚的,連東西都直接找不到了。
這樣下去,他們這一趟,就算是白來了。
就這樣空手而歸,兩人怎麼願意!他們之前為此負的傷,又怎麼算!
「繼續下去?」西斯特皺眉看向身邊的月輝。
月輝雖然一身狼狽,但是那表情卻依然的淡然,並沒有因為這一身狼狽有損半分風姿。
他看了看周圍,良久無話。
「怎麼回事!」西斯特突然又驚又怒地喝了一聲!
周圍的景色不斷的變化,他們之前站著的地方,周圍卻像是一片幻境一樣,虛幻飄逸,隨意都有可能如同泡沫一般破裂。
「這是!」月輝眯起了眼楮。
這個遺落秘境,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意料!
地動山搖,世界一片破碎。
兩人只覺得被一股力量擊中身體,頓時昏睡過去,就此被送出秘境。
而在秘境的又一處,文優疲憊地睜開眼楮,身體的無力,讓她只能夠躺在地上,望著周圍一片混沌虛無,卻不能動彈半分。
但是她現在一點也不覺得絕望,而是緊緊攥著手中的東西。
她的手掌中,一抹幽暗的黑光閃過。
她手中的東西,赫然是一枚戒指,上面雕琢著一個骷髏頭,看起來頗為陰森,那上面一雙綠幽幽的眼楮,就像是活的一般,看著人,慎得慌。
文優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她緊緊抓著手中的戒指,仿佛抓住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