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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打魚收網

余辛夷臉上的微笑,看在赫連嘯眼里還以為她被說動心了,眉頭一揚正要高興,卻見余辛夷唇畔笑容越揚越燦爛,若三春桃花一夕綻放般美好,令人如醉如痴︰「偽裝戴久了,會長在自己臉上,等到揭開的一天就會血肉模糊,丑陋如惡鬼。赫連皇子,你我之間還需要打什麼啞謎麼?」

赫連嘯像是被打了個巴掌似的,臉色刷的冷下來,眯起眼楮道︰「你什麼意思?」

余辛夷淡然自若的將一只倒立的杯子擺正,端起茶壺朝悠悠然為自己倒了一杯水,仿佛這里並不是敵人的大本營,而是自己的海棠苑一般悠閑自在。

櫻唇徐徐開啟︰「說吧,溫長恨在哪里?」

听到這個意料之外的名字,赫連嘯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你在說什麼?」

余辛夷抬起眉眼,一字不差的重復了一遍道︰「我說︰溫長恨被你送去了哪里?」

赫連嘯簡直覺得好笑︰「什麼溫長恨,他不是已經死了麼?還是在你眼皮子底下死的,你現在問我在哪里,我只能回答或許在某個亂葬崗吧!當然,若是你想要他的尸身,我也可以為你派人去把他的尸身偷回來,讓你鞭打泄憤。」

赫連嘯說得言之鑿鑿,讓人一听便不由得相信。

余辛夷卻淺笑著,沒有做無謂的追問,而是緩緩說道︰「老定國公被皇上下旨回京復明,其實就是要革他的職,但是他卻好巧不巧在半路上重病昏迷不醒,有人說是乍听到國公府的噩耗一時忍受不住而致,這倒也說得通。只是,我卻听說老國公昏迷的地點,恰恰與你出使鎏國路上休憩的藍嶺山極為靠近。而在藍嶺山,

你因為水土不服所以在那里滯留了整整兩日。」

赫連嘯心底掀起一股波濤,像是被人用針尖刺在了胸口上似的,面上依舊不動聲色道︰「這只是巧合,我怎麼會知道老定國公在那里?況且,皇上派了上百人看押他,我怎麼有辦法躲過那麼多人的注意與他做什麼密談呢。」

余辛夷搖著頭道︰「一個巧合或許有真,但是兩個巧合踫撞到一起,就不得不讓人多想了。兩日的時間,剛好夠你從藍嶺山趕到那里,與定國公達成某種交易,最後再披星戴月的趕回來。赫連皇子,你說我猜得錯不錯?」

赫連嘯嘲諷道︰「這只是你的猜測,如果沒有真憑實據,誰都可以信口雌黃。按照這樣的道理,我甚至可以派人散播,你光華郡主是跟我私奔的!」

一杯茶緩緩下肚,余辛夷將空掉的杯子捏在手里,來回把玩著,並沒有被赫連嘯戲謔不敬的話語激怒,笑容絲毫不變道︰「沒錯,這的確只是我的猜測罷了,那不妨讓我繼續猜下去吧。藍嶺山一別,你帶著與定國公定下的協議來到鎏國,同時你還與景北樓牽上了線。」

辛夷不得不敬佩,赫連皇子你能打敗貴國諸位出色的兄弟們,達到今天這一步,的確靠的不是一點小伎倆而已。光憑他能從那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制造雪塌事件,將她擄走就不是小手筆。

赫連嘯眯起的眼楮里透出森冷的光,冷笑道︰「我沒空在這里陪你玩什麼猜謎的游戲,你自個兒在這里慢慢玩吧,來人,把她給我看好了,不準踏出這里半步!」

說著,他用力拂袖轉身。

卻听到身後余辛夷不急不緩的繼續道︰「再讓我猜猜,你跟老定國公到底定下的是什麼協定呢?按照你的秉性,老定國公還有什麼東西能打動你這顆充滿貪婪的心呢?這個我想了很久,因為我實在找不到你們合作的原因,你是旬國的二皇子,距離皇位僅僅一步之遙,還有什麼能撩撥你冒險呢?而老定國公這數十年來與你旬國因邊境之爭,爆發過大大小小十二場戰役,可以說是你們旬國人眼中的死敵。按照道理,你們絕無合作的可能,我實在想不透,一時之間都以為是自己多疑,直到一天我終于想明白,他的確有打動你的東西,那就是——」

在赫連嘯一寸寸結冰的臉色下,余辛夷緩緩吐出兩個字︰「禍國。」

在听到這幾個字的時候,赫連嘯即將踏出的腳步猛地頓住,墨藍色的瞳孔里染上妖異的殺氣,恍然轉過身,陰沉道︰「你在胡說什麼?」

余辛夷站起身,裙角翩躚隨著步履,像踩在浪花邊上︰「每一個士閥大家族能保持自己的長盛不衰,都是有自家的過人之處,溫家亦然。我們鎏國建國百余年來,無數大族崛起又沒落,而溫家能與鎏國同壽堪稱奇跡,老定國公更是個能人。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會生下一群如此愚蠢的子孫,短短一年半載間將整個溫家送上死路,就連自己最得意的兒子也自戕而死。整個溫家即將面臨落敗,只留下溫長恨這一個血脈,這時候的他最在乎的還有什麼呢?無非是將來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那就是他僅剩的孫子——溫長恨。」

寂靜得如同死人墓般的小院里,余辛夷的聲音清泠得像是寒冬里打上來的井水般,從頭到腳,澆得人透心涼︰「幸好,這時候你出現了,沒有了兵符,失去了爵位與權勢,他能與你交易的只剩下溫家最後的一支力量——那就是李相壽宴當日出現的那群無情無欲的死士!

你經過這麼多年的努力,得到了旬國最大的權勢。對于此時的你,旬國這片土地已經無法滿足你的野心,所以你肖想的更多,越來越多!你想要犬戎無邊的大草原,你想要固戍豐饒的海域,也想要鎏國最繁華的江南大都!可若是沒有最強盛的兵馬,你如何得到這天下?就在這個時候,老定國公送上門一個禮物,那就是他們溫家花費百年鍛造出的死士,以及訓練方法。有了這批不怕死活以一當十的死士,你的禍國大業才終于可以開始。」

赫連嘯一邊听著,墨藍色的瞳孔里里黑雲翻滾,當余辛夷說完的時候,停頓了整整一刻,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這些只是你的猜測而已,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這是真的呢?」

他步如閃電,轉眼間已經到余辛夷面前,捧住她的後頸,那舉動看起來極其的溫柔,但是只有身臨其境才知道,他的指尖只要再用一點點力,就能把她的脖子拗斷︰此刻,那雙藍色的眼楮里褪去了豪爽,褪去了深情,染上漫天黑氣,濃滾滾的像獠牙一般靠近︰「退一萬步,就算全讓你猜對了,你又能如何?你現在不過是我按在砧板上的一塊肉,任由我搓圓捏扁,若是你真的聰明識時務,還是快向我投誠,並且發誓一輩子忠于我為好!」

他手掌底下白皙的脖子,溫熱跳動,滑膩的觸感幾乎讓人沉醉,那麼柔軟而縴細……縴細到,讓人忍不住想掐斷!

余辛夷秀眉吃痛的皺起,咬住牙齒。

月兌去偽裝的赫連嘯欣賞著她痛苦的表情,獰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沒錯,你猜的那些基本沒錯!我借由跟景北樓的合作,把矛頭對準你,實際上就是為了掩蓋我的真實目的!之後,我又讓溫長恨大鬧相府,死在你們所有人眼皮子底下,那他以後的身份就是一個死人。誰都不會懷疑一個死人不是麼?更不會去追查死人的行蹤。而這件事由我來做,實在是太方便不過,我是旬國的皇子與溫家是仇敵,誰都不會懷疑到我身上。而暗地里,我早就命人將他偷偷運離了鎏國,哈哈哈,就連你們狡猾多疑的皇帝都被我欺騙了!余辛夷,我知道你向來自負聰明,這些日子也不過與我虛與委蛇想借機試探我罷了,但是你自作聰明,到頭來沒想到還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余辛夷目光毫不畏懼的對上他︰「你就不怕八皇子知道你的計劃,最後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赫連嘯像是听到什麼笑話似的,仰頭大笑︰「有你在手上,你以為我還會怕麼?你猜,在美人與江山之間,他到底會選擇江山,還是你呢?」

「選擇你的話,他就只能听從我的吩咐,非但不會為難我,反而會為了你配合我的一舉一動,唯我是命!若是選擇他的江山……哈哈哈,那他根本不會在意你的死活,任由你在我手里自生自滅!」余辛夷,我奉勸你別再試圖玩什麼攻心的把戲,在我這里一點用都沒有!這里距離旬國只剩下一半路程,三天之後我就能帶著你永遠離開你的國土!若是你安分點還好,若是不安分——你該知道,我對女人從來都不憐惜,就算在這里掐斷你的脖子,你也只能生生世世留在這無人知曉的屋子里,當一縷枯骨冤魂,誰都找不到你!「

說吧,赫連嘯狂笑著將余辛夷放開,扔在破舊的小幾上,對著兩名農婦打扮的死士道︰」看好了她,明天一早繼續趕路,如果她有什麼異動,我允許你們拔掉她的指甲,打斷她的雙腿,毀壞她的喉嚨!我倒要看看,到時候她怎樣用這張巧言善變的嘴逃月兌升天!「

門板被轟然關上,余辛夷微喘著趴在小幾上,緩緩閉上眼楮。

夙言,夙言……你在哪里?

夙言……

千里之外,景夙言陡然從夢中驚醒,睜開眼楮。耳邊蕩漾的全是夢中辛夷的容貌以及她得聲音,一聲聲讓他心髒揪起來疼。」主子。「灰衣立刻警覺的上前听候吩咐。

景夙言閉起因為缺少休息而發紅的眼楮︰」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灰衣連忙道︰」是寅時二刻,您才睡下沒多久。梅山那里仍然沒有傳來消息,上萬人翻遍了整座山,就連山下懸崖也派士兵搜了兩天,依然一點蹤跡也沒用。郡主她可能……啊,看我這張臭嘴!「灰衣立馬揚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呸呸道,」郡主吉人自有天相,絕不會出事的。「

景夙言閉著眼楮沉沉呼了幾口氣,道︰」讓人傳話,不必找了。「

啊?灰衣撐大了眼楮︰」您怎麼……「難道主子也絕望了不成?

景夙言再度睜開眼楮,褪去了疲憊的瞳孔里,發出可以穿透黑暗的光芒,徐徐道︰」她沒死,但也沒在梅山里。「他不相信辛夷會這樣就死了,絕不可能!

他輕輕擊掌,墨衣、褚衣二人神鬼不知的從屋頂躍下,回稟道︰」主子,我們跟蹤了舞陽公主以及旬國隨從們三天三夜,發現他們這幾日雖然都在梅山上尋找,但是神色卻不怎麼緊張,我們還抓到幾個隨從屢次找機會偷跑去喝酒賭錢。舞陽公主除了經常進宮大吵大鬧,其他時間都在驛館里沒有出來。「

听到這些話,景夙言唇邊溢出冷笑︰自家的皇子行蹤不明,事關項上腦袋的事,卻顯得不慌不忙,仿佛與他們毫無關系,就好像猜到自家皇子安然無恙一般。這怎麼能讓人不懷疑?唯一解釋就是,赫連嘯根本沒遇險!

太大意了!他們原以為對赫連嘯防備夠重,但是誰都沒想到他竟然兵行險招,走出這樣一步棋——金蟬月兌殼、調虎離山。那場雪塌定是他事先布置下的,之前那麼多偽裝接近辛夷,又為她擋劍,就是為了步步靠近她,然後在約定梅山之行時,尋機下手!怪不得之前舞陽公主想盡辦法拖住他,就是為了給自己皇兄拖延時間!

那麼,赫連嘯此刻會在哪里?辛夷又被他帶到了何處!

景夙言拂起衣袖,赫然起身,目光如炬道︰」咱們待會就去會會舞陽公主!「

一騎駿馬發著 鳴聲踏過朱雀大道,直奔使臣驛館。

舞陽公主听到八皇子親自來拜訪的消息時,驚喜得不能自已,連忙喚婢女給她盛裝打扮,滿懷羞怯激動的走到大廳內,還沒等擺出最美麗的笑臉,便對上景夙言刀刃一般的目光。」赫連嘯在哪里?「

舞陽公主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尾,臉色發白,極其難看的,矢口否認說道︰」八皇子是什麼意思,我听不懂。「

景夙言滿臉冷笑,步步逼近︰」你懂我的意思。「就像一把出鞘的刀,鋒利的寒芒一旦失去了拘束與禁錮,不見血不罷休。

舞陽公主幾乎要被他的寒冷凍傷,青著臉倔強道︰」八皇子你想干什麼?我是你們鎏國的使臣,你們就是這樣對待使臣的麼?我皇兄在你們京城里遇難失蹤,你們不快馬加鞭幫我尋找,卻到我這里來興師問罪……「舞陽公主邊說著,眼淚珠子就跟斷了線似的往下滾,不能再可憐。

可惜再可憐,景夙言也不買賬,他冷笑道︰」明人不說暗話,你們的計劃自以為天衣無縫,但是能蠻多久?一直瞞到赫連嘯回到旬國?別忘了,你還在這里,只要赫連嘯踏離鎏國一步,我必要你身首異處!「世人都說他景夙言才情第一、美貌第一、風流第一,卻不知他其實冷心硬干也是第一!

這世上除了余辛夷外,再沒有第二個女子能讓他手下留情!

舞陽公主沒想到他竟然絕情至此,瞬間撐大了眼楮,不可置信的望著他,胸腔里翻江倒海,像是恨不得當場哇出一口血來。

景夙言卻看都沒看一眼,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任由舞陽公主軟軟的跌坐在地上。

剛離開驛館準備跨上馬離開,忽然見褚衣一騎紅塵滿臉焦急的趕來,景夙言皺眉道︰」發生什麼事?「

褚衣滿臉嚴峻道︰」啟稟主子,宮里頭剛剛傳來消息,陛下為了彌補赫連皇子在我們鎏國遇險的事,防止旬皇一怒之下朝我國宣戰,有意讓您跟舞陽公主成婚!「

什麼?!

所有人都撐大眼楮,震在當場。

身後,驛館的大廳內,舞陽公主緩緩擦去虛假的淚水,陰沉的嘴角緩緩往上勾,往上勾,勾出一道極其陰森可怖的笑容,像是無情無心的木偶臉上寸寸裂開,發出可怕的獰笑。

每一次大笑都是無聲的,然後每一次無聲都極其毛骨悚然。

舞陽公主穿著她最華貴的盛裝,頂著她最精心描畫的妝容,在大廳里一邊無聲大笑,一邊伸開雙臂旋轉著,紅色的裙擺展開,像是黃泉路畔,飄滿死人頭骨的忘川河邊,開得最艷也最駭人的曼珠沙華,見到的人都要步入亡途。

哈哈哈,知道麼?她余辛夷注定是要死的!就算不在他皇兄手里死,她也會親手扼斷她的頭顱!她要劃花她傾國傾城的臉蛋!要割掉她勾一引男人的舌頭!要砍掉她縴細柔美的手指,最後讓她成為一灘爛肉!景夙言,這世間只有我待你最好,為什麼不乖乖待在我身邊呢?不過沒關系,沒關系……這輩子就算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把你的人,牢牢的捆在我身邊,誰都不能搶走!

文帝的一個想法,像是一滴墨汁落進清水里,卻不知引起了多大的翻江倒海。

景夙言沉著臉孔一路飛騎進皇宮,下了馬就直奔乾寧殿,卻被幾名太監攔住,景夙言要硬闖,卻听到身後的喝止聲。」站住!「

景夙言回頭,正對上皇後嚴肅的面容。皇後臉色沉得像塊鉛,緊盯著景夙言道︰」你準備就這麼去找你父皇收回成命麼?「

景夙言手握成拳,骨節凸起︰」母後,辛夷還沒死。「他的妻子人選只能是余辛夷,退一萬步就算她確實死了,也絕不會是第二個女子!

皇後冷笑道︰」無論她或者沒死,對你父皇來說有差別嗎?即便她沒死,若是造成旬鎏二國之間的紛爭,你父皇也會親手將她變成一個死人!「那個看似寬厚,實則喜怒無常,麻木不仁的男人,早已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景夙言的瞳孔猛地凜住,所有的沖動都在頃刻間定格。

他知道,母後並不是在威脅他,而是一巴掌打醒他︰他剛才的一時魯莽,差點將辛夷送上死路。

自打出生起他的人生就是既定好的,有時候他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傳自皇家的血液,他對誰都微笑,卻對誰都冷血無情。直到遇到余辛夷,像是狂風吹破了冰封了數載的堅冰,像是利刃劈來千年不化的山石,像是烈火煉化了上萬年的寒鐵,他才知道自己原來也會緊張,也會在乎,也會歡喜,也會心口發疼——像個活生生的人!

所以當听到消息的時候,他一時間竟失去了理智,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卻始終有些不甘心,咬緊牙道︰」兒臣魯莽了。「他現在該做的不是這個,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把辛夷找回來,並且將赫連嘯,後悔莫及!

皇後看著最引以為豪的兒子,恍恍惚惚想起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不也曾這樣魯莽過,也這樣情不自禁,也這樣……當局者迷。

將景夙言送離乾寧宮,皇後轉身步步榮華,走到乾寧宮門前。守在外頭的孫福壽立即上前行禮,剛要唱閱被皇後攔住。

皇後淡淡道︰」皇上在批閱奏章麼?「

孫福壽眼珠子亂轉,猶疑著不知該如何回好︰」陛下他……「

皇後看著他這幅表情,目光銳利三分︰」怎麼,陛下現在在做什麼?有什麼話不能說的?難道你還想欺騙本宮不成?「

這位皇宮里最尊貴也最低調的女人,即便此刻表情淡淡的,甚至含著一絲笑,但是周身散發出的威壓,卻讓人連頸項都抬不起來。

孫福壽立馬跪下,眼楮直愣愣的看著皇後腳上那雙繡著金鳳的鳳履,戰戰兢兢道︰」回稟娘娘,玉霄宮的緋嬪娘娘跟雅貴人在里頭……伺候著呢……「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眼楮觀察皇後的神情,卻沒有發現什麼憤怒,只看到一絲嘲弄慢慢從她的嘴角蔓延到眼底,冷,極冷,像是看著小丑出丑一般的嘲弄,又像是心死如灰般的恨意,攪合著種種復雜得讓人分辨不清,已經看著皇後一身明黃色鳳袍霍然轉身,繡著九只金鳳的衣擺長長的拖曳在地上,那麼燦爛,又那麼決絕。

孫福壽一個凜子竄遍全身,連忙回過神來叩拜︰」奴才恭送娘娘。「

景夙言從乾寧宮出來,直奔紫禁城門,卻在城門口遇到個意料之外的人——景北樓。

只見景北樓搖搖晃晃的從馬車上下來,帶著渾身洗不掉的醉氣,寶藍色的蟒袍懶懶散散的穿在身上,發髻都沒梳好,一縷發絲從玉冠里漏出來垂在鬢邊,最過分的是手里還拿著瓶酒不舍得放。哪里像從前八面玲瓏的四皇子,分明像個整日酗酒的紈褲。

見到景夙言,景北樓驚喜似的在下人的攙扶下走過來道︰」八……八弟……呵呵,你是八弟。皇兄听說你要大婚了,這可是大喜事兒啊,值得喝酒!皇兄這里剛好有壺酒,來,喝!呵呵……皇兄祝賀你,百年好合……「

看著八殿下冷顏如霜的表情,立刻有機靈的太監上前阻攔道︰」四殿下您別喝了,這里可是宮門前,您在這耍酒瘋要是讓陛下知道了,可算什麼事兒呢。「

景北樓被阻攔了,卻還不盡興︰」別,放開我。你個奴才怎麼有膽破壞我跟皇弟的雅興!「

景夙言沒空在這里陪他演什麼似假非真的戲,轉身要走。

景北樓卻醉醺醺的跑過來,拖住他笑道︰」八弟,我還沒說完呢!你怎麼就走了?「

景夙言望著他,目光冷若寒兵,景北樓卻好似什麼都感受不到似的,將酒壺硬湊到景夙言面前,一邊勸酒,一邊在他耳邊用最輕的聲音說了幾個字︰」皇兄還要祝你︰永結……同心……「

景夙言冷冷的望著他,就在眾人以為他會在紫禁城門口發怒的時候,卻見他忽然笑了起來,一寸寸裂開寒冰,目蓋星光,笑容美得不似凡人︰」那就多謝皇兄了,我與辛夷定然會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看著他跨上駿馬,毫不留戀這座皇城般策馬而去,月白色的長袍隨著風鼓起,獵獵而動,景北樓臉上裝瘋賣傻的偽裝一分分凝結,眸子里的醉意化成濃得化不開的黑,攪合在一起,像一條被鎖在深淵里的黑蛟,咆哮著,沖撞著要沖出來!

八皇子要跟舞陽公主要結兩國之好的消息,不知怎的不脛而走。全京城先是經歷了赫連皇子跟光華郡主雪崩失蹤,至今仍不知蹤跡的消息,再是這個兩國聯姻的傳聞,整座城都熱熱鬧鬧的,仿佛安靜不下來。倒把赫連嘯跟余辛夷失蹤的消息,拋到了腦後。

舞陽公主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驛館里,她眼里露出接近瘋狂的笑容,手中輕輕撫弄的小黃雀被她猛地捏緊,發出一聲淒厲的啼叫後被活生生捏死,鮮紅的血液從金黃色的羽毛里滲出來,鑽進舞陽公主的指縫,一滴滴的往下流。

她的眼楮里烈火跳動。

好極了!一切都在按照她跟皇兄的計劃進行著,沒有半點差錯!恐怕誰都不知道,他們正在竭力找皇兄下落的時候,此刻皇兄應該帶著余辛夷快離開鎏國的土壤。而她這些天一直進皇宮哭鬧,朝著文帝要人。文帝病急亂投醫,為了安撫旬國,避免旬國借此機會向鎏國宣戰,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仍留在京城的她配給一位皇子,借兩國聯姻來平息旬國憤怒。

而這位皇子,還有比景夙言更好的人選麼?而當赫連嘯回到旬國時,她早已與景夙言大婚,到時候木已成舟,還有誰能阻止呢?

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不過好在,哈哈哈,這一天終于快要到來了!

深夜里。

白淺的月光透過窗欞打進來,在那人的臉上勾勒出模糊的曲線。

身後,另一道黑影緩緩走上前,緩緩道︰」該收網了麼?「」不急,「那人抬頭望著蒼穹中那輪明月,聲音如月光般清朗︰」再等一日,網既然撒下去那就要慢慢的等,等到最多的獵物掉進漁網里,一舉撈起才有最大的收成不是麼?「」但是漁網里的魚兒越來越不安分了呢。「

那人笑起來,晦暗未明︰」魚兒跳得再凶,一旦進了漁網里也只是強弩之末罷了,該死的時候還是會死。「

黑影也笑起來,端起一只酒杯慢慢拿在手里把玩︰」說的也是,那就,再等一日吧。「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美味佳肴還是要慢慢品嘗……

京城暗流涌動的時候,距離京城一千五百里之外的小道上,裝飾窮酸的農家馬車,車 轆依然在悠悠的,不動聲色卻以最快的速度向著邊境駛去。

距離上一個落腳點,馬車又行駛了兩天,農婦們每日送來的飯菜里都下了藥,吃與不吃結果都是渾身癱軟,余辛夷無時無刻不在心算著,距離京城大概多遠。按照赫連嘯的行車速度,怕是再有三天就能到達旬鎏兩國邊境,離開鎏國。

余辛夷第一次感到對現狀的無力。自從上次激怒赫連嘯後,他只派人看管住她,連見都不再見她一面。

但是他的確說到做到,她就像個被折斷翅膀的鳥兒似的,關進了赫連嘯精心打造的籠子里。他不放她走,她便只能永遠被關在籠子里當他的獵物玩寵!

兩天後,馬車經過一路的輾轉落腳,終于停在一處小鎮上。

馬車外一道陌生聲音道︰」殿下,奴才等在此久候了,這里已經準備好,明日一早城門大開後,您就可以帶著這份偽造的商人出關文書離開。「

這幾日赫連嘯一直刻意壓低轉變的聲音,此刻終于豪放的大笑出來︰」太好了!「

余辛夷默默听著,心里咯 一下——到了邊關!馬車一路向北,所以這里就是鎏國與旬國接壤的最後一道關卡,也是屬于鎏國的最後一塊土地,騰龍關!

正在思緒間,馬車簾忽然被掀開,赫連嘯經過喬裝打扮的臉探了進來,邪笑道︰」哈哈!明日我們就能離開鎏國,像雄鷹回到故土踏入旬國的土壤,自此之後,

你再也沒機會回到這里,我會一點點抽干你身上鎏國的血液,最後徹底淪為旬國的女人!想一想那場景,我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終于踏上騰龍關的土地,赫連嘯一直收斂壓抑著,終于快看到旬國的土壤,血液里那股子狂妄終于又肆虐起來。

當天夜晚在騰龍關內停了一夜,待到翌日一早,赫連嘯便帶著偽裝商人的屬下們駕著馬車出關。當走出騰龍關,踏上遼闊草原的剎那,赫連嘯忍不住發出狼一般的嘯聲。哈哈!他赫連嘯終于回來了,帶著他最引以為傲的戰利品們!

景夙言!枉你自負聰明,什麼才情第一、風流第一、美貌第一,連自己的女人被我綁到了這里都不知道,簡直四國最大的笑話!

他決定,一回到都城便利用這些溫家的死士來訓練他們旬國的士兵,半年後就帶著驍勇善戰不怕死的勇士們踏破鎏國的國門,然後從鎏國開始,佔領犬戎,佔領固戍,逐漸將這天下佔為己有!憑什麼那麼富饒的土地,卻被那些無能的草民享有?而他們最英勇的旬國戰士們,卻要在四國中最貧瘠的土地上辛苦耕作馴牧,向老天熬命?

他不服!整個旬國都不服!他們是四國中最強悍的民族,就應該享有最鮮美的食物,最肥沃的土壤!享有最美麗的女人!享受一切榮華富貴!其他劣等民族都該成為他們的俘虜、奴隸、傀儡!等著吧,不久了,十年以後,不!五年以後,他大旬國的鐵騎即將踏遍這陸地上每一寸土地!每個人都要向他俯首稱臣!

赫連嘯笑得那般狂肆,仿佛在整片莽原擴散開來,一直擴散到天際。就在這時,忽然身後一名屬下道︰」殿下,後面城樓上好像有人!「」什麼人?「赫連嘯回過頭看,只見騰龍關城門上三三兩兩的鎏國士兵巡邏,並沒有特別的異動,冷笑道,」不過是普通的巡視罷了。「

那些人此刻應當還在他的愚弄中,滿京城的尋找他的下落,怎麼可能有那麼高的警惕性,發現他會在兩千里之外的騰龍關呢?」不用管,我們繼續往前走,一百里外就是我們旬國軍營的駐扎地。「赫連嘯不屑的笑了笑,繼續驅馬往前走。軍營里駐扎著十萬旬國士兵,那是旬國最驍勇善戰的精銳之一,到了那里,就算鎏國發現了也無可奈何!

赫連嘯目光如同最凶猛的獵鷹,帶著嗜血的熱忱與激動繼續策馬向前,然而還沒行駛多遠,馬兒忽然躍起,發出一聲嘶鳴。

赫連嘯連忙收緊韁繩,卻陡然發現那寬闊的仿佛看不到邊際的莽原上,一群濃密的黑色小點緩緩向著這里靠近,以肉眼都看不到的速度,緩緩逼近,逼近!從小黑點逐漸放大到大黑點,緊接著輪廓越來越清晰。

赫連嘯的笑聲戛然而止,墨藍色的瞳孔乍的縮起,死死盯著那越來越靠近的黑點,發現它們竟連成了一個圈,而圈的中心,自然就是他們!

一名屬下立刻跳下馬,趴在地上俯耳听,又躍上馬抬起頭眺望,面色嚴峻道︰」殿下,好像是士兵……而且不像是我們旬國的士兵!「

什麼?

赫連嘯剛激動得不能自制的臉孔刷的一下變成塊黑鐵,瞳孔緊緊縮起。不是旬國的士兵,那只可能是,鎏國!

他猛地一回頭,朝著騰龍關城門上望過去。

一聲淡淡的,如清泉般的聲音從城門上徐徐響起︰」赫連皇子,景某在此久候多時,可讓景某好等啊。「听似很輕,實則能將聲音自那麼遠處送來,沒有深厚的

內力絕不可能。

伴隨著這道聲音,一道月白色的俊逸慵懶的身影斜倚在一張小塌上,被八名侍衛平穩的抬上城樓。那裝滿漫天星辰的眼眸緩緩朝著赫連嘯掃過來,帶著淺淺的笑意,帶著濃重的殺氣。」景、夙、言!「當看清楚來人的時候,赫連嘯手背猛地青筋暴起,差點將手中的韁繩捏斷。他怎麼會在這?還久候多時?不說他梅山上金蟬月兌殼一計用得巧妙,他這一路上也極力避開風頭,裝作最普通的農人或者商旅,歇腳處也選在他在鎏國埋了很深的暗線里,他們怎麼可能發現他的蹤跡,並且追過來!

難不成他景夙言有通天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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