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走廊很是安靜,胥木然能听到他們的腳步踢踏聲。
此時正值黃昏,有一兩盞燈受到歲月洗禮,燈光在悄然中泛黃,失去了與其他透亮燈輝爭輝的資格,孤零零地用薄弱的輝芒映射整個醫院走廊。
就著微弱的光和醫院固有的森冷氣息,看不到盡頭的走廊頓時有幾分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不得不說,醫院絕對是個拍恐怖片的好地方。
她全身心地陷入自己對醫院的遐想中,絲毫沒有注意到幾個醫護人員推著擔架上的病人正朝急救室奔去。也因為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更加沒有听到他們讓她讓一讓的聲音。
眼看著他們就要撞上她了,緊要關頭,白小玦忙拉了她一把,然後她就理所當然地跌入他的懷抱。
他懷里的令人感到舒心的溫度讓她終于回歸到現實。呼吸著他懷里一度讓她眷戀的氣息,頭頂上他擔憂的呵斥聲響起。
"你腦子里到底裝了些什麼啊?都不知道躲嗎?"
雖然他如此氣郁地說,可是擁著她的力道不覺加緊了。他根本就沒有松開她的打算!
她沒說話,時間在兩人制造的靜默中流淌。作為當局者的他們,以為時間就這麼停止了,都覺得,這一個擁抱,足以詮釋一生的相許約。
這一瞬,有恍如隔世的錯覺,更是仿若兩人都已然置身于童話世界。
可是,錯覺始終是錯覺,童話里也都是騙人的,夢的盡頭,仍然是永遠不變的嚴苛的現實。
她是一個矛盾的人,曾做過一個心理測試,結果她理性與感性並存。
雖然貪戀他懷里的溫度,可還是鼓起勇氣勒令自己拒絕。
被縛在他胸前的雙手推了推,"白小玦,現在可以放開我了,他們都走遠了。"
她的嗓音在他下頜響起。
可是她的話卻沒有讓他有所動作,反而更是用力地擁緊她。也因為他的動作,二人挨得更近。她能更加清晰地感到他身體的溫度,更听到了他胸腔有力的心跳聲。
她被他灼人的體溫燙到,心跳仿若被他傳染似的,跳的沒有一點規律,埋首在他懷里的兩頰,也顯出了一絲異樣的紅。
無所適從中,她听到了他那令人著迷的慵懶嗓音。
"小然,再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近乎祈求的語氣不停地沖擊著她的耳膜,讓她再度呆楞。
他什麼時候像這樣低聲下氣過?
想當初,他是如何地頤指氣使!那時一直扮演低聲下氣角色的明明是她!
現在,他們之間是角色互換了嗎?
白小玦心里同樣是不平靜。
如果當初,他在她喜歡他的時候就開始喜歡她,那他們是不是就不會錯過?如果當初,他不曾對她的付出感到不屑,那她是不是就不會對他冷眼以待?如果當初,他不曾吝惜對她的哪怕是一句關切的話,那她是不是就不會恨他如此之深?
如果……
他想,如果上述的"如果"都能成真,他會用他現在的一切去換!
听了他的話,她再度靜默,若是放任下去,根本就不能收拾。所以,她只得轉換話題。不敢面對,所以只好裝傻逃避。
"小玦,我們就坐在前面的椅子上談吧,等下柳姨醒了,找不到我們就該著急了。"
他不想把她逼得太緊,這會兒她剛好給了一個台階,他就趕緊順勢下了。
"好,我們就坐在這兒談吧。"他放開她,眼底恢復清明,似乎剛剛兩人根本就沒有親密的抱在一起似的。
"白叔叔的案子是不是過幾天就要重審了?"首先發話的是胥木然。
她沒看他,不只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直視著前方說著。似乎她問話的對象根本不是他,而是透過虛空,傳遞給某個未知國度的某人。
"嗯,是了。"雖然她的聲音會有些飄渺,他還是好脾氣的答到。
"我過來的目的,一是為了看看柳姨,再一個就是和你說一說施瑜的事。我想,你也一定看出來了,施瑜和白叔叔的案子有牽連。"她表明她來的目的。
"嗯?怎麼說?"顯然他也懷疑過施瑜,可是事情根本就沒有一個入手點,一點有力的說法也沒有。
"你認識牟佳佳吧?呵,那個妞,唉,特別八卦。她也特別勤奮,時不時地就跑去做兼職。有次,她去e大,也就是白叔叔工作的那個學校,回來的時候就給我們講她從e大新認識的幾個朋友給她講的八卦故事……"
他認真地聆听著她說的話,神思不由自主地深深被她吸引。
經過她漫長的講述,他終于了解了這個故事的來龍去脈。
"你不覺得,故事里的小a很像施瑜,而小a的老師就是白叔叔嗎?"才剛剛講述完,她就接著問。
"我也想過,從那天他在我家的反應我就有懷疑他。可是,他沒有這個權利不是嗎?根本就說不通的。"他也把他的想法說了出來。
"是的,這一點我也是沒有想通,倒直覺這件事從施瑜入手是個不錯的選擇。所以,我從柳姨那兒要到了施瑜的號碼。"
她說著,或許有些熱,她鼻尖沁出了幾抹細汗。
他遞給她紙巾把汗給她擦了,靜靜地听著她接下來的話。
"電話通了,施瑜接的。听我講明打電話的意圖,他開始支支吾吾。他說他那天在你家之所以舉止異常,完全是因為還沒有接受白叔叔貪污的事實,受到了一定的刺激才那樣。"
施瑜是個精明的人,他會這樣說白小玦也是意料之中。
"見根本問不出什麼實質性的東西,我也就只好作罷,掛了電話。但是,憑著女人的直覺,我相信這施瑜肯定隱瞞著什麼!"她氣宇軒昂地如是說著。
"這人精著呢,防備之心也是特別地強。對了,你用牟佳佳的那個故事來試他了嗎?"
他略做沉思,想了想問道。
"這倒沒有,那天我也沒有準備得多充分,在電話上也沒有說個所以然。"
她模了模頭,苦笑道。
"沒事,我明天約他出來見一面好了。既然在我爸那里我探不到一點口風,那我就從施瑜下手好了。我倒要看看,他和我爸這葫蘆里到底在賣些什麼藥!"
本來還意興十足呢,結果在她不看好的眼神中,他頓時就毛了。
"你個丫頭可別不相信!白小玦我是有那個能力的!"
"是!是!我沒不相信你啊!呵呵!看看時間柳姨也要醒了,我們進去吧!"
她一邊笑,一邊轉移他的注意力。至少現在,她還不想把他給惹毛了。
他沒好氣地看著她,甩了她幾個大白眼,正在搜刮腦海里的各種損人的詞匯,準備好好的在言語上數落她一番。
可是他還沒找到合適的數落的詞匯呢,就被突然闖入的某人阻止了。
來人穿了一件卡其色風衣,俏臉因為寒風的緣故變得微紅。
"呀!白小玦,你在這兒啊!你媽媽有沒有好一點?"
看到白小玦,來人用軟濡的嗓音說著。
"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言之鑿鑿地問她。
"胥木然都來得,我為什麼不能來!我又不是來看你的!听到我哥說柳姨病了,我當然得來看她了!要不然我來醫院干嘛?我才沒有來醫院約會,和病人家屬談天說地的嗜好!"
"芯蕊,你胡說些什麼呢!你從哪兒學會的話里藏話了?你要批評我不是一個好兒子就直說,責怪我獨自把我媽扔在病房卻和心儀的女孩坐在走廊談天說地,這些我都會欣然接受的。"
他寵溺地模了模她的頭,如是說著。
來人正是花芯蕊,她話里的意思根本不是針對白小玦,而是胥木然。
可白小玦那滿是技術含量的話,讓心境分外敏感的胥木然解了芥蒂,也表明了他對花芯蕊根本就沒有男女之情。
這讓花芯蕊很生氣!她氣沖沖地把買來的水果和花一股腦塞進他懷里。
"白小玦,算了,我不去看柳姨了,免得我打擾到你和你"心儀的女孩",這些東西代我轉交給柳姨好了。白小玦,我不再喜歡你了,我花芯蕊討厭你!"
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她氣哄哄地踩著高跟鞋走了。
望著她的背影,胥木然湊到白小玦面前,"不追上她解釋解釋?"
他無奈地揚了揚雙手提的東西,"你認為我提著這些東西還能追的上她?況且有些事情芯蕊比誰都看得通透。雖然是個從小嬌慣的千金小姐,可這丫頭可比你懂事多了。"他笑著故意逗她。
"既然這樣,你更應該去追上她解釋清楚啊!東西我替你拿著!"說著就伸手來拿他手里的水果和花。
他看她臉色明顯不對,一邊躲著她伸過來要奪東西的手,一邊雙手用力,把她圈在懷里。
這時的她已經不復剛才的安分,開始狠命地掙扎。
他手里還提著東西呢,怎麼斗得過她?所以只好湊到她耳邊,低聲討好道。
"小然,別動!我收回剛才的話不就行了!你別再別扭了好不好?我又不是不知道,我白小玦心里除了你,完全裝不下任何人。我這輩子就認定你胥木然了!"
她哪里听過他對她這麼說過?頓時就沒了脾氣。
看著她安靜下來,他趁機在她臉上偷香了一個,"不生氣了,嗯?小然,你是不知道,你為我吃醋的樣子有多迷人!啊!嘶……"
正當他說得盡興時,懷里的女人狠狠地擰了一下他腰間的軟肉。在他吃痛放開她的瞬間,更是毫不留情地踩了他一腳。
呵,她可真狠得下心!
"胡說什麼呢?柳姨差不多該醒了,我先進去了。"女子嗔道,紅著臉跑進了病房。
白小玦咋咋呼呼地跟著進了病房,柳月果然醒了,看到他提著東西夸張地走著,她忍不住出聲斥責他。
"小玦,多大的人了,還這樣咋咋呼呼成何體統?"
放下東西,幽怨地朝胥木然看了一眼,轉而他哭喪著臉對柳月說︰"媽,這也不是我想的啊,明明就是你心心念的胥家丫頭欺負我來著!"
德行!
"活該!你不去招惹她,小木然會欺負你!小子,你以為你娘我還不了解你?"無疑,柳月是胥木然最最堅實的後盾。
縱然心里滿是不平,但是想著胥木然有柳月幫腔,自己絲毫討不到半分好處,于是只能作罷。
現在,白小玦就只是在床邊恭恭敬敬地候著。
柳月也是注意到了他手里的東西,"小玦,這些是誰送來的啊?"
既然柳女士發話了,他就只能一字不落地回答了。
"這些是芯蕊送的,她听說你住院了,大晚上的就趕過來了。這剛到醫院吧,又接到一個重要的電話,她也忙啊,這不把東西給我就走了。"
胥木然是越來越佩服白小玦的撒謊本事了,嘿,說個慌居然能眼不紅,心不跳!
柳月沒有起疑,拉著胥木然的手一個勁地問長問短。
問她對新工作是否習慣,問王景現在怎麼樣。
柳月一張嘴就問了許許多多的問題,她根本就應付不過來。最終還是白小玦替她解圍。
"媽,你看她那呆頭呆腦的樣也知道她一次性回答不了你那麼多問題啊,你一個一個慢慢問唄。"
可是,他的好心卻是引來了柳月的一通訓斥。"小子,有你這麼說的嗎?快點給木然道歉!"
倒是胥木然覺得抹不開面了,忙說不必。
這時柳月可不依了,執意要白小玦道歉。
這可苦了白小玦了,既然是他老媽的命令,他又怎麼敢不服從!
在病房里和柳月聊的很晚,最終,胥木然只能坐白小玦的車回家。
有其他人在的時候還好,現在只留兩人獨處,她反而感到尷尬了。
把頭扭向車窗,看著夜色中閃爍的霓虹,听著車中磁帶溢出的柔美音樂,靜謐的氛圍,讓她更加無所適從。
一路無話。
車子在夜色中劃開了一道弧,最終藏匿于深邃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