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微沉,月色清許。
心煩意亂的鳳汐,胡亂的扯著可憐的薔薇花瓣,零零碎碎的一地.
從前最是管用的法子,現在卻絲毫沒有半點解氣的作用,反而越來越郁悶了。
鬼使神差一把拿出在百寶袋中沉寂已久的百花傘來,握著傘柄從流蘇到傘頂一寸寸極是珍惜的緩緩撫過,那指尖溫涼的觸感,依稀還同那人一般。
當時溫情依舊在,只是流光易把年華拋。
如今的鳳汐已是堂堂上古神族之主,身著萬紫千紅之色,只是看心情罷了婕。
而這百花傘不過是當年孩童心態的一件萬物罷了,同那些真正的寶物相比不過皮毛而已,可她卻當做寶貝一般珍藏了這麼些年。
即便到如今,也半點不曾忘,當年的她得到這百花傘時,在師伯的溫柔注視下,滿身素白化作那明媚淺黃色的那一刻,心中是怎樣的歡喜。
這歡喜,旁人從不曾得知,亦不能體會。
這漫長的百年時光,鳳汐也曾在孤寂的月光下感慨︰如若,她還是那個一無是處的廢材小神女,便能一直陪在師伯身旁吧!
眼角余光處隱約有一身白衣緩緩行來,那步子極輕極穩,恰恰在一步之遙間翩然止步,鳳汐盯著地面的眼神有那麼一晃,但很快便清明開來,開口時略有些不解︰「輕歌,你怎麼回來了」
手中的百花傘剎那間藏入百寶袋中不見,有些事自己記得就好,他人多提一句都是多余。
鳳汐的速度極快,卻有些心虛的假裝數著地上的花瓣,極認真的模樣。
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扯了這麼多的花瓣在地上,畢竟枉傷生靈,被人看見了,實在有失鳳主的身份啊~~
不過,今日的「鳳輕歌」著實有些不同,這一身白衣翩翩,縴塵不染的模樣竟有幾分像了雲謹仙尊的神采,以至于心神不寧她都險些走了眼。
若不是這朝凰宮里,男子極少,如同鳳輕歌一般把禮數看得比命還重的更是寥寥無幾,每每靠近她時總保持著那一步之遙,鳳汐也沒法子這麼確定來人就是他。
許是因為她同龍轍的婚事辦的突然,此前也是有意借故支開輕歌,沒曾想他卻在這時候回來了,到讓她證不知道說什麼好。
于是,鳳汐的頭一直盯著地面半點沒有抬起的意思。
說到底,這數百年的光陰里,她有所虧欠于他的。
飛仙台的那一幕始終讓人有點難以接受,此刻鳳汐依舊有些神飄天外︰那分明是她心中最最高貴冷然的師伯啊,為何對著暖暖,怎麼就成了一副慈父愛女的模樣?
縱使是當年,她和師伯最親近之時,沒有他對暖暖這般。
來人也不說話,靜靜遞過一小瓶甘露給她,鳳汐這邊正想得心里有些煩躁,想也沒想得接過,甘露入喉,冰冰涼涼的,讓人瞬間為之清明不少。
好東西!沒想到鳳輕歌這家伙還私藏了這般的好東西,鳳汐正想開口,而此刻右手中指隱約傳來酥酥麻麻的觸覺。
這……竟是三百年都沒有了動靜的「通靈指」,鳳汐猛的抬頭,美眸微張︰「師….師伯!」
手中的甘露瓶子無聲月兌落,下一刻卻穩當的落在雲謹手中,他此刻嘴角含笑,眉眼溫柔喚道︰「汐兒!」
「天色已晚,師…仙尊怎麼會在朝凰宮?」鳳汐猛的起身,在看清眼前之人之後,掩去眸間慌亂,順口找了個話題。
真是暈了頭了,她竟忘了鳳輕歌從來不會穿這般白色的衣物。
雲謹看著她,眸色被黑夜印的微深了幾分︰「今日你這般忽然離去,暖暖許是以為你不高興她自作主張,一整日都不安的很,就托本尊來同你談談!」
說不高興,其實倒是有的,可是要和她談暖暖,這話題怎麼就感覺這麼怪異呢?
「仙尊請坐!」鳳汐朝著他微微頷首,禮數點到為止,緊接著一拂袖,地上凌亂的花瓣紛紛消失不見,一片整潔。
後者把小瓶子收進寬袖,極其自然在她對面落座。
看到這里,她的心方才松了一些,輕聲道︰「可是暖暖那小家伙為難了仙尊?她自小被朝凰宮一眾人寵的不知分寸,到了外邊也難免驕縱了些,此番仙尊收徒,若真是這般,便是不作數也是應當的!」
雲謹沒有開口,只是抬了墨色的眸子望向她。
手掌無端的生了汗出來,鳳汐在心里分析了一遍自個兒說的話,覺得還是甚是講理大度,沒有失了鳳主的身份的。也就抬了頭與他對視著。
他這般不動不靜的,若不是那雙眼眸中光華如許,鳳汐便真的可以只當眼前人是副畫了,可那眼中已然有了許許多多她看不懂的情緒。
又或者,當年無波無瀾的雲謹隱忍太深,她從未懂得過。
此刻,鳳汐忽然有些不喜歡這樣靜謐的夜,正如,她不喜歡這種一旦師伯在她眼前出現,就能將她好不容易才建立的那
tang副穩重自持的形象,在一瞬間打回原形不知所措的感覺。
漸漸的,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胡,鳳汐漸漸覺得有些尷尬。
什麼時候開始,和師伯單獨相處,竟會讓她覺得尷尬了?
「仙尊,莫不是被暖暖那丫頭纏的緊了,才連夜趕到朝凰宮訴苦的麼?仙尊且放心,那丫頭不過眼皮子高了些,好玩了些,看到生的好看的男子便要往前纏上一纏,等這新鮮勁一過,自然也就安分了!」說罷,鳳汐有些故意為之的笑了笑,那靈秀的眉梢帶了為人母特有的寵溺。
打破尷尬這種事,必定不會是雲謹仙尊來做的。
更何況這會兒,仙尊大人一直都是神態自若的模樣,大抵尷尬糾結的也就是她自己罷了,鳳汐有些自嘲的想著。
「原來,暖暖看到好看的男子偏要喊他做爹爹的,這點本尊倒是不知!」雲謹的聲音極淡,卻讓鳳汐的小心髒猛的一怔,有些黯然的開口︰「暖暖她,從未開口喚過他人父親…」
許久,才慢慢的?*呂礎 br />
關于那個在她記憶中消失的側頭徹底的男子,曾給予她所有生存下來的理由————風暖暖,所以無論那是一段如何慘痛的曾經,她都真心實意的感謝那個男子,感謝他讓她有了生命的全部意義。
「暖暖的爹爹,早遺忘在我的宿劫之中,是我對她不住,而暖暖一直都是天真爛漫的模樣,好在她資質上乘,比當年的我好的太多,也聰慧太多,這數百年來,疼愛她之人何其多,叔叔伯伯嘴甜的緊,個個都哄得開懷,卻始終未提那人半字…」說到這,鳳汐的美眸不知不覺涌上些許濕意,此刻的她真的只像一個疼愛女兒至極的母親。
不知何時,雲謹已經起身站在她身側,那如玉的手掌撫過她額間的鳳釵,流蘇欷歔作響,他的指尖一如當年那般溫涼。
在他的手撫上她青絲的那刻,她的鼻子無法抑制的發酸。
分不清是雲謹的手有些抖,還是她自己在抖,此刻她已無法正常思考。
道不清此刻是多麼奢侈的感受,從不敢想,在多年以後的今天,師伯的手依舊輕撫著她額頭。
她不知道此時的雲謹又多克制自己,才忍著沒有把她擁入懷中。
有些事,一旦開始,便沒有辦法制止,那不讓它開始便是唯一的辦法。
「是本尊妄言了…」他的氣息正縈繞在她的咫尺之間,此時微微低下的雙眸,竟帶了絲絲愧疚。
莫名的,鳳汐心中帶了一絲雀躍,抬眸朝著他眼波流轉的一笑︰「我倒是想暖暖叫他們爹爹,任他是哪一個都是好的!」唯獨你…不曾在她心中的預算之內….
雲謹被她這一笑,失了三分淡然,疾步往後退了三步,像是在極力壓制著什麼。
「可為什麼會是師伯呢?」鳳汐起身,兩道身影,臨風而立,分明是那般般配的人兒。
她也想知道為什麼是他,怎麼可以是他呢?
那雙眼分明笑意已去,雲謹掩手于袖中,似是是將一切都掩藏了一般,徐徐開口︰「汐兒當年曾說,要本尊做暖暖的爹爹,本尊一直…記得!」
說罷,那襲白衣翩然離去,只余空中一抹淡淡的梨花香。
「我….我也一直都記得啊……」鳳汐的話語停留在喉間,眼中涌現一抹苦澀,此暖暖非彼暖暖,記得又能如何呢?
感君昔日一念,萬般前塵如雪,終不過輪回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