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玥白他一眼，「若我那時真的要拿這個與你分享，你會如何？」
邱慕白回想了一下那時的心境，呵呵笑道︰「現在分享也是一樣的，哈哈。舒愨鵡」
那個時候，若是唐玥在園子里這般煮茶，他只會有一個想法——裝模作樣！且用這樣的手段吸引他的注意，大概又是想要從他這里得到什麼。
唐玥為他到了一杯茶，茶杯是自家瓷窯燒制的青釉瓷器，當時泥胚中添加了一些梅花粉末，如今用來泡梅雪茶，倒是相得益彰。
邱慕白當年遠走杭城之時，就發誓要創下一番大事業，那會兒他也確實一門心思撲在生意上，那些個附庸風雅的東西，他倒是甚少觸踫。除非能其中隱藏著莫大的商機。
這會兒接過唐玥給他泡好的茶水，他一時怔愣，倒是不知道該如何下口了。
當時他決定要做瓷器生意的時候，確實惡補了一下關于茶道方面的知識，只是惡補的總歸不是自小就浸yin其中的。
唐玥看他端著茶杯，並不品茗，便問了句︰「怎麼了？」
「我一介俗人，卻是不知道要從何步驟開始了。」
唐玥一愣，隨即笑道︰「你連這個都忘記了？小的時候，我們在一處先生處學習。除了詩書禮儀，還有六藝要學。當時我們還是一起學的茶藝呢，你居然都記不起來了嗎？」
邱慕白舉杯彎腰，「自然比不得娘子天資聰慧。」
樣子十分滑稽，倒叫唐玥笑出了聲，心情變得十分愉悅。
說起來，也是唐玥有些欺負人了。
香道茶藝，說起來都是中國自古流傳下來的文化。唐玥精通香道，自然對茶藝也有涉獵，因而小時候與邱慕白一處學習時，茶藝一課，她總是領先他許多的。
因為茶道講究的也是心平氣和，寧心靜氣，歸于自然。所以，唐老爹自然也是想要閨女學好的，于病情有利嘛！
小時候，她可沒少拿這個嘲笑他。
因為除此之外，除非她利用金手指，不然還真沒有哪一門課能比得過邱慕白。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思緒都回到了那一年。
猛然從回憶里清醒，唐玥見他手里的茶水還沒動，嗔怪道︰「這杯茶可要浪費了！」
說完自他手里搶過茶杯，往旁邊一顆梅樹下，猛地潑下。
「哎——」
唐玥睨他一眼，兩人對視片刻，忽然就放聲笑起來。
唐玥又給自己和他倒了一杯茶，在他的對面坐下，「我記得小時候，我也這般潑過茶呢。」
「是啊，那個時候，你不過才四歲多點，矮短的身材，胖乎乎的卻氣勢驚人，也是這般奪過我手里的茶水，朝著地上狠狠地潑去，還指著我怒罵‘茶藝涵道，非同好者不予’，唬的一愣一愣的，之後，你也再未給我泡過一杯茶呢！」
想起往日的光景，唐玥也覺得挺有意思。
兩人又說了許多小時候的趣事糗事，唐玥才喊停︰「我們這才多大？怎麼就在這兒回憶人生了？沒得把自己憶老了。」
「你倒是跟小時候一點沒變。」
天色將晚，唐玥道︰「今兒是除夕，你也別走了，就在這兒用了年夜飯然後守歲吧。」
邱慕白有些猶豫︰「可以嗎？不會打擾到人家嗎？」
唐玥現在已經能夠確定，君太師便是自己的外公，君夫人是自己的外婆，還有那個死皮賴臉要拜自己做先生的君清風，就是自己的小舅舅。
留他在此用飯，並不過分吧？邱慕白到底是這家的女婿呢！
她笑了笑，說道︰「沒事。」
沒過一會兒，丁香過來道︰「小姐，君夫人遣人來說，那邊快要入席，請您過去呢。」
說完，看到邱慕白在，倒是沒有多少驚訝，只是福身行了個蹲禮，便又對唐玥說道︰「小姐，您還是抓緊先進去換身衣裳吧，厚實點的。今晚上藥浴還要繼續呢。」
「知道了，
嘮叨婆。」
「小姐！」
「好好好。」
唐玥閃身進了屋里，換了件加厚的湖藍色長袍，君子如玉，倒是更顯出幾分端方。
紫蘇手里還拿著一件貂絨披風，「下著雪呢，把這個披上吧。」
唐玥無奈，只得披上。
這兩個丫鬟，真是一個比一個更小緊張小心翼翼。
邱慕白看到唐玥這一身打扮，心里也放下打扮，看樣子君府的人待她不錯。看那貂絨披風，金線暗紋，也知道那應該不便宜。更或者，是有銀子也買不到的物件。
邱慕白看唐玥現在的氣色，確實比以往好了許多，問道︰「你的身體似乎好了不少？」
「嗯，很少體虛了。體寒的癥狀也減緩了不少，感覺呼吸都輕松了許多。全是國師的功勞。」
「嗯，你這麼好，老天爺不舍得這麼早就帶你走的。」
唐玥默默道︰「我這麼好，老天爺甚是歡喜，這才要早早的領我走啊。」
邱慕白臉色一變︰「不許胡說！」
「不就是順嘴一說嗎？」
「往後這樣的話不可再說。」
听她那玩笑似的一句話，邱慕白感覺自己的心猛地揪起，竟覺得她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她害怕老天爺听到她這句話，真的早早的就帶走了她。
「我听說，你把府里的幾位姨娘也接過來了？」
「嗯，既然決定要在京城發展了，總是要把那邊的產業重心，一點點往這邊移的。」
唐玥卻像是沒有听到他的這句話，自顧自說道︰「咦，把你留下來吃年夜飯，守歲，倒是我的不是了。你府里可還有一整個花園在等你回去一起吃飯守歲呢！」
梅姨娘、蘭姨娘、蓮姨娘什麼的，各個都是一朵花，把這後院弄的，可不就跟花園子一般？
邱慕白听唐玥語氣不太對，瞅了瞅她的臉色，抿唇表情有些冷硬，「這是生氣了？」
接著，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說道︰「原來娘子這是吃醋了！」
吃你妹的醋！
惱羞成怒的唐玥，腳底下的步子不禁又加重了幾分。
到了席上，君太師看到她，沖著她招招手，道︰「過來這里坐下就是。」
唐玥停下腳步，等上邱慕白一起，然後兩人並肩走過去，「太師，這位是秋棠茶藝館的老板，邱慕白邱先生。」
君太師兩眼直直的盯著他，滿眼都是打量孫女婿的挑剔！
邱慕白被他打量的頗不自在，卻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只是微微抬頭，站在原地任他打量。
原本熱鬧的氣氛一下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君家的好些人都不明所以，睜著眼楮看著君太師，誰都沒有發出聲音。
過了半晌，君太師才道︰「坐吧。」
君家是書香門第，每每在這種重要的日子時，總會有人唱禮，君太師剛一發話，那邊唱禮者便高聲道︰「入席。」
年夜飯，就是一家人圍在一起吃個飯，因為人並不是很多。唐玥數了數，總共加起來也不過五桌人。
君太師說道︰「都是君家一個本家比較近的幾支過來的。遠房的都沒請。」
怪不得，像君家這樣的根深葉茂的世家大族，怎麼可能只有這麼些族人呢。
看起來，請來的應該都是嫡系了。
君清風正坐在唐玥的左手邊，他悄悄拉了拉唐玥的衣袖，道︰「要不，我還是跟先生您換個位置吧。」
這個時候是以左為尊，君夫人這樣安排坐席，自然是有道理的。誰讓君清風是她的小舅舅呢。
「應該是我娘忙中出錯，還是換過來吧。」
唐玥嘴角抽了抽，道︰「不用了。」
「怎麼不用，你是
我的先生。天地君親師，怎麼你也不該坐在這個位置上。」
唐玥板著臉說道︰「我說不用了！夫人這樣安排，自有她的道理。」
「哦。」
唐玥從來不知道，自己這個不著調的小舅舅也有這麼執著的時候，他要是再堅持下去，她就真的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了。
兩人說悄悄話說的忘我，完全沒有看到，一邊的邱慕白整張臉都黑了！
他伸手在桌子底下一把捉住唐玥的手，稍微使了些力氣，以示自己的存在感。
「怎麼了？」
結果一抬起頭，就看到邱慕白那張黑透了的臉，每一處都在叫囂著我很不高興！
「不許跟他靠那麼近，還聊的那麼有興致！」
唐玥︰……
「開席吧。」
唱禮者高聲喊道︰「開席。」
丫鬟們便開始將一道道熱菜端上桌。
唐玥剛吃了沒幾口，就听到君清風端起酒杯道︰「先生，學生敬你一杯。但願明年先生能夠正兒八經的教學生些東西。」
前面听著還有些像話，只是這後面一句，你確定正常的學生會這麼說嘛？
邱慕白端起唐玥面前的酒杯，道︰「我代她喝吧。她身子不好，不宜飲酒。」
君清風是府上不明真相者之一，倒是知道這邱慕白是出了不少財力支持寧王，但是這會兒他又站起來說哪門子的話？
他一臉的不高興︰「我敬的先生的酒，關你什麼事？再者，我先生的身體，我能不知道嗎？飲酒的是我，先生杯子里早被換成了玫瑰釀了！」
邱慕白溫和一笑，「如此，倒是我多事了。」
唐玥無奈，只得端起面前的據說是玫瑰釀的東西一飲而盡。有這麼個輩分大還不著調的弟子，人生真的是灰暗與樂趣並存啊！
邱慕白夾了一塊剁成小塊紅燒的很爛的豬蹄，放進唐玥的碗里，小聲說道︰「你愛吃這個，多吃點。」
唐玥臉「唰」的一下紅了。
桌子上，不明真相者都瞠目結舌的看著唐玥與邱慕白二人。給對象夾菜這樣的動作，妻子可以給丈夫做，丈夫給可以給妻子做，長輩可以幫晚輩做，只是兩個同輩交往的男人，怎麼可以這樣？
這麼彰顯親密的動作，很容易讓人誤會的好嗎？
尤其唐玥的臉還紅了！
名滿整個大楚的清漣居士，居然是斷袖嗎？
頓時，清漣居士的崇拜者們，都感覺不太好了。其中尤以君清風表現更甚！
他看著唐玥夾起碗里的豬蹄，小口小口的放在嘴里慢慢咀嚼，這儀態怎麼看怎麼令人賞心悅目！
只是，他卻忽然想要淚流滿面。瞧這淑女的吃法，先生很可能是在下面的那一個啊！
崇拜的人是個斷袖，這已經很難令人接受了，結果事實卻遠比你以為的要殘酷的多！
而唐玥之所以會臉紅，只因為這塊豬蹄，又讓她想到了小時候的一些事情。
她自小就愛啃豬蹄，當時十多歲的邱慕白問正六歲多的唐玥道︰「你怎麼這麼喜歡啃這個東西？」
「因為好吃啊。」
「可是你不覺得這東西這樣啃起來很不雅觀嗎？」
唐玥瞪了他一眼，姐吃東西從來就沒有雅觀過好嗎？
結果邱慕白又問道︰「真的有那麼好吃嗎？我沒覺得呀。」
唐玥煩不勝煩，將自己前世啃豬蹄的目的月兌口爆了出來︰「問什麼問，吃豬蹄豐胸啊你不知道嗎？」
沒想到，這件事邱慕白一直記到現在，真是丟死人了！
邱慕白湊近唐玥，小聲調笑道︰「真是沒有想到，那會兒你才那麼一點大個小人，就已經知道要豐胸了呢。」
「閉嘴！」唐玥狠狠地從牙縫中憋出這兩個字。那絕
對是人生中最黑的黑歷史，沒有之一！
「呵呵呵……」
邱慕白的笑聲里，透著十足的愉悅。
唐玥狠狠地將那塊豬蹄啃完，便有一下沒一下的夾著自己面前的菜，再不肯抬起頭來的。
這姿態，在旁人看來，便是妥妥的害羞了！
君清風忽然感到一陣悲傷，也消停下來默默吃菜。
一頓飯就在眾人復雜的目光中，君夫人和君太師樂呵呵目光中，還有君清風的哀怨中度過了。
散席之後，君清風眼瞅著唐玥帶著邱慕白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那麼一丟丟幻想，此刻也破滅了！
「爹，他們是什麼關系？」
「夫妻。」
君清風震驚不已，「他他他他……他們誰是夫誰是妻？」
君夫人看著自家兒子震驚的模樣，也覺得挺好笑的，君太師說道︰「跟我來書房吧，有些事情，是需要告訴你的。」
君府正院里，君清風坐在門口托著腮明顯是在想什麼心事。美其名曰︰守歲！
實際上，自從他父親的書房里出來，他就是這樣一副表情。
他內心此刻十分復雜，自己居然拜了外甥女為先生，是外甥！女！雙重打擊之下，讓他有點接受不能。
況且，這還是他正經敬過茶的先生。
回到自己小院里之後，屋里燒著炭火，倒是一點也沒覺得冷。
「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去換件衣裳。」
這件衣服是加厚的，在室內穿著倒是太熱了些。
不消片刻，唐玥便打簾出來，「你們幾個都下去愛玩兒點什麼就玩兒點什麼吧。」
這幾個丫頭可都是相當有眼力勁兒的，小姐和姑爺也許久沒見了，這會兒聊點私密話，她們自然不能木頭樁子似的杵在跟前兒了。
「今日我見了長公主姬盈。」
邱慕白皺眉問道︰「是什麼事？」
唐玥忽然笑起來，說道︰「說起這個，我倒是要恭喜你呢。這艷福享的，就連公主也要投懷送抱。」
邱慕白正色道︰「怎麼回事？」
「公主勸我自動退出，她求皇上下旨賜婚嫁給你為正妻呢。」
「你是說，公主知道你是女的了？」
「嗯。」
邱慕白眉頭都擰了起來。其實若是要報仇的話，娶了長公主，這無疑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她想要利用自己的財力，而他也可以借此機會接近皇後與太子他們。似乎這樣報仇會來的更容易呢。
看了眼坐在自己身邊的唐玥，要讓她下堂，他又怎麼舍得？
唐玥睨了他一眼，皺眉問道︰「怎麼，在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
他卻被她問的有些心虛。
「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的妻。」
既然選擇了站在寧王一邊，搬到太子以達到報仇的目的，就再也不允許他左右搖擺不定。
「她始終都是公主，而且還是正宮皇後所出，小心點為好。」
「嗯。」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陣，唐玥才問道︰「對了，你要回到那邊院子去守歲嗎？」
邱慕白忽然一把摟過唐玥，說道︰「守歲不是應該跟最親密的人一起嗎？我無父無母，你是我的妻子，自然跟你最親。」
「哦，對了，梅姨娘在來京的途中染上惡疾去了。」
一條人命，他卻說的如此輕巧。
唐玥知道，這樣的時代生存法則，自己必須得適應。
而在隔壁的邱府里，蓮夕指揮著廚房做了不少好吃的，等到天色已經黑的看不見，府里的丫頭們都餓的饑腸轆轆的時候，也不見他們爺回來。
梅姨娘死後，府里又
只剩下她跟蘭朵兩個。對于這樣的格局，她現在很喜歡。
整個後院，仿佛還是她說一不二的時候，她是這個院子的女主人，替男人打理著生活上的一切。
今兒是除夕之夜，她吩咐丫頭們做好了飯菜，全都是男人愛吃的，等著他回來一起用年夜飯。之後在依偎在一起守歲……
可這都什麼時辰了，年夜飯含含糊糊的吃了，還不見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