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人間暖為漪
雲蠱山的雲霧撲朔迷離得像是一張巨大的織網,住在這里恍若落座于青山渺遙,九天之上。煩躁之時,多了幾分無言的慰藉,倒也甚感好趣。
鳳鳶喝下一口茶的時候,突然紅了眼眶。
「大祭司,您真是幸運。」
幸運能隨意掌握生殺大權,還是弱冠之時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
思卻微微抬頭,眼楮里閃過一絲疑惑,隨即自嘲笑了笑。
「說笑了,有些東西,本就是命中注定的。」
鳳鳶還想說什麼,最終嘆了聲,垂下眸子。
人最悲哀的地方,就是根本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大……大祭司,那位姑娘對您很重要麼?」
思卻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重重點頭,那麼肯定的姿態,連他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鳳鳶自嘲笑笑,端起手中的茶抿了一口。眼神一下子陷入了呆滯,嘴角悄悄抹上一絲笑。
思卻站起身來,踱步走到窗邊,霧色彌漫加上影影綽綽的樹影,讓人心生寬廣。只是黑暗之處的痛苦和恐懼,只怕是一輩子也沒有機會知道。思及此處,心中閃過一絲不忍。
「鳳鳶,你是不是喜歡當今皇上?」思卻的聲音鏗鏘有力,不像是詢問,而是陳述。
鳳鳶面色突然沉了下去,望著思卻的背影,一臉驚恐。
「大祭司……」鳳鳶的話最終還是卡在了嗓子里。
無力訴說的情感,像是永遠卸不下的包袱,難道說是愛錯了人麼?
「若是你願意,我可以幫你告訴皇上。」思卻的聲音依舊是亙古不變的冰涼,可是這一次,卻讓鳳鳶留下了眼淚。
「自從我記事以來,生活之中便只有皇上一個人,我知道要完成任務才可以換來他贊許的目光。每次我殺完阻礙的人,呈上人頭的時候,他都會看著我,像是望著一件雕琢完美精細的陶瓷,只有那時候,我才能感覺到自己是真正存在的。」
鳳鳶仍然在絮絮叨叨地說話,眼波流轉,滿滿盡是溫柔。
思卻望著她,沒有再說話,然後走了出去。
鳳鳶望著思卻已經消失成一個點的背影,終于淚如雨下。
鳳鳶一直是隱忍的女子,這麼多年來,她在外人面前,滿身的流珠瓔珞,風塵女子的模樣顯露無疑,可是若是細細瞧著眼楮,只覺得澄澈明亮。
只是這一卻,有的人只怕是一輩子都沒有機會知道了。
蠱池里傳來淒厲的慘叫,鳳鳶手中的杯子應聲落下,碎了一地。
思卻剛剛進了府邸,就有小丫鬟跌跌撞撞跑了過來,似乎有很重要的事。
思卻微蹙眉毛,心中已經猜到是什麼、
「大祭司,剛剛宮里來人了,說讓您回來之後立刻進宮一趟。」小丫鬟紅臉喘著著粗氣,雙頰稚氣還沒未月兌去。
「知道了,你下去吧。」
丫鬟聞聲退了下去,思卻抬頭望著不遠處隱沒在繁茂樹蔓的後院,戀戀不舍地轉過身去。
大祭司府永遠是最平靜的地方。
這樣,就很好了。
思卻一路施展輕功到了宮門口,侍衛見是大祭司,匆忙讓出一條路來。
因著經常有人打理的原因,剛進宮門的那一大片朝顏花開得最好,耀眼奪目的紅色,若是驚鴻一瞥,瞧著感覺甚好,要是凝目盯著,只怕會暈眩一會。
思卻望著面前的花,有一瞬間走神,隨即大步離開。
守衛望著思卻的背影,面面相覷,不禁往著花圃那邊多看了幾眼。
思卻到御書房的時候,黎初正在看奏折,陰沉著臉,听見進來的腳步聲,手中的奏折兀自握緊。
黎初的反常被思卻盡收眼底,可是也並未多想。」皇上,不知召見臣有何事?」
黎初愣了一下,不過似乎沒有抬頭的意思,眼楮一直飛速掃視著面前的字眼。
「大祭司先稍等一會。」
「是。」思卻說完,靜靜退到了一邊。
自始至終,黎初都沒有抬起頭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黎初才算是結束了,閉眼甩甩頭,一副困倦的模樣。
「讓大祭司久等了。」黎初長舒了一口氣,輕笑著說話。
思卻站起身來,半個時辰的等待似乎沒有磨掉它的一點點耐性,微微施禮。
「皇上政務繁忙。」
只是簡單而平靜的一句話,卻讓黎初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哈哈,朕今日是想問問蠱蟲的事情怎麼樣了?」黎初轉身又坐回了龍椅之上,剛剛短暫的交鋒似乎沒有絲毫的影響。
思卻眉頭一皺,心的沉了下去。
「回皇上,不日即可,前段時間臣有些私人的事情需要處理,蠱蟲的事情沒有及時打理,是臣的失職,請皇上責罰。」思卻的聲音不卑不亢,也許,莫名的信任和依賴也是來源于此。
「什麼……」黎初的兩個字是月兌口而出的,只是又生生咽了回去。
黎初要問的,不過是什麼私人事情。
「大祭司只怕是已經除掉了能幫忙的人,所以才無暇顧及吧。」
說完還不忘冷冷哼了一聲。
思卻在一瞬間明白過來。
雲蠱山乃是巫族禁地,除了當朝的大祭司和他定的人可以自由出入,別人連進入的結界在哪里都找不到,思卻想起今天鳳鳶絕望的樣子,什麼都懂了。黎初飛傳書了很多給鳳鳶,只是女子已經心死,便一封信也沒有回,讓黎初誤以為思卻已經殺了鳳鳶。
思卻突然間想試探一下。
「皇上,鳳鳶違抗臣的命令,死不足惜。」聲音冰冷得沒有意思感情。
思卻凝目望著面前這個身著龍袍的男人,生怕錯過他絲毫的表情。
屋子里死一般地沉寂。
思卻瞧見黎初的眼楮里有一絲惋惜,再無其他。
或許,是心疼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殺手,或許是可惜以後沒有了人願意奮不顧身地完成一個任務,殺掉一個人。
她生生信守的愛,用的是滿池鮮血侵蝕。
「沒用的奴才,死了就算了。」黎初狠狠地說話,眼楮里閃過漠然和凌冽。
思卻悄悄嘆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窗外是湛藍的天空,天的另一邊,站著一名女子,散開的長發獵獵而舞,一聲聲的嘆息隨風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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