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棲染弄花雕
洛國皇宮里這幾日顯得甚是沉悶，許是夏季的原因，人心煩躁許多，繭月這里最近很是寂靜，只是妃子的宮闈如此，只怕不是個好兆頭。
這一日，繭月正坐在院子的樹蔭下，微合雙眼歇息，瞧著很是閑適，丫鬟端來了一杯茶。
「娘娘，喝茶
繭月懶懶睜開眼楮，嘟囔著說了一句︰「知道了
說完又閉上了眼楮，丫鬟望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如鯁在喉。
繭月似乎是察覺到什麼，有些疑惑地看了小丫鬟一眼。
「怎麼了，看起來你今天似乎是有心事
丫鬟眼楮有些埋怨地瞪了繭月一下。
「娘娘日日如此也不是辦法，現在後宮里只有娘娘一人，難道這樣還連皇上都不來麼？我听好多宮人都說娘娘是……」
說到這里，小丫鬟閉上嘴，面露難色。
繭月微挑眉眼，「說吧，恕你無罪
丫鬟這才放心下來。「別的宮人都說您是不潔之身，皇上才不願意踫說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來越低，生怕引得繭月暴怒，自己可就要遭罪了。
沒想到繭月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
「無妨……無妨，不過這些宮人竟然敢嚼本宮的舌根子，只怕是該要好好管管了繭月雖然這樣說著，但是卻沒有一點要發怒的意思。
丫鬟很是納悶，這娘娘當初可不是個省事的主，點點小事就能鬧得天翻地覆，可是現在遭到如此誹謗也無所謂，當真叫人不解。
想了想，輕輕嘆了一口氣，退下去了。
听見漸漸遠去的腳步聲，繭月睜開眼楮，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殺意。
付修域最近忙得焦頭爛額，去蕭國不知道會有多久，現在只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全全安排妥當，已經幾天沒有休息好了。
「皇上，臣妾給你做了冰糖雪梨湯，這幾日上火，喝了對身體好些
可能是想得太入神，竟然連有人進來都不知道。繭月的突然出聲，差點嚇了一跳。
付修域抬頭淺淺笑了一下。
「月兒，你已經許久不來，還以為你已經把朕給忘記了呢從鄭國回來以後，付修域對繭月雖然仍舊冷漠疏離，比起以前已經好上許多，對此繭月倒也不抱怨，對于她來說，不讓她離開已經是天大的恩寵。
付修域一句調侃的話卻讓繭月紅了眼眶，急急別過頭去。
「怎麼哭了？」付修域溫柔地安慰著，聲音繾綣溫軟，讓人忍不住想要沉溺。
繭月把頭輕輕枕入付修域的懷中，輕輕說話。
「皇上是把月兒放在冷宮里麼？」
繭月的這一生嬌嗔，實在是牽動了付修域這麼久以來稍微平靜的心緒，身子一僵，臉上閃過一絲苦笑。
他現在會日日想起扶煙，可是不同的是，現在已經沒有了那種非要在一起的沖動。付修域的陸弦最大的區別就在于此，付修域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然後不惜任何代價去得到，而陸弦，只知道跟著自己的心行走，雖然艱難，卻從未後悔。
那一日，御書房的雕花案旁，陸弦一臉的怒氣，他說︰「你難道要永遠活在思念和悔恨之中嗎？」現在，他猛然驚醒，陸弦可以生生世世守著扶煙，而他不可以。
因為他是一國之君，他愛的人，不僅只有扶煙一個，還有天下子民。
付修域把繭月抱緊了幾分，眼角有晶瑩的淚珠花落，滲入月白衫里，消失不見。
再也不見。
「月兒，朕會好好對你付修域的這一聲承諾，繭月等得太久了，從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就在等，都說百無一用是深情，現在看來，若是真能如願，韶華盡負又如何？
繭月在付修域的懷里顫抖了一下，輕輕抬起頭來，眼楮里都是疑惑，一只手重重在臉頰上重重捏了一下，吃痛驚呼，付修域望著她，不禁笑了。
「皇上，您說的是真的麼？」繭月說著，眼淚簌簌掉落下來，這一場毫無預兆的哭泣，凝聚了這半年來所有的委屈，不甘，還有深沉的愛。
付修域沒有說話，鄭重地點點頭。
繭月安靜地任由付修域抱著，兩人愣愣，半天沒有說話，听得見屋外宮人往來匆匆的腳步聲，這時候，突然感覺到了萬物生命的氣息。
就像，身上的傷口疼痛，才能感覺到自己是真實的存在。
「皇上，那……那扶煙姑娘呢？」
說到最後的時候，繭月已經細小得听不見，卻還是清晰地灌進了付修域的耳朵。
付修域面色一冷，眼楮里閃過哀傷。
雲奉劍瀾起，
容袖勉素鯉。
風花滿月謎，
不見故人衣。
「朕愛她，永遠都不會改變，可是這一輩子，只能是念想了，在朕放手的那一刻，看見煙兒絕望的眼神，就知道朕已經完完全全全失去了她，失去得很徹底
付修域說完，啟步走到窗邊，眼楮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繭月望著他，突然覺得像是隔了千溝萬壑，就算是抱著他的時候，也感覺不到他的溫度。
「可是，要珍惜眼前人
繭月沒了話語，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
「皇上，要是以後扶煙姑娘回來了呢？她要的是一生一世只一人的愛情，那您該如何？」繭月生生問了出來，突然覺得自己好殘忍，要如此去逼他要一個答案。
或許，這個答案，會是後半生生活的所有的勇氣。
付修域沒有說話，猛地抬頭看著繭月，眼楮里的猶豫和心痛表露無遺。
繭月突然想哭。
「你到底有多愛她？」繭月情緒失控，眼淚無聲落下。驚了一滴涼意濃。
窗外飛來幾只雲雀，落在窗台上，頭顱輕輕抵在窗欄上，凝目望著屋里的兩個人，突然一驚飛出老遠，許是看見了兩人身上深深的愛和恨。
「其實，我想我沒有想象中那樣愛她
這一場盛大的煙火蒼茫，終于在時間的打磨中消失不見。
很多年後，付修域常常會做一個夢，夢見很多年前扶煙一身白衣初遇之時淺淺月彎的笑容。
只是，這笑容，只有在夢里才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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