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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攤 牌

這日,唐詩奉召入宮,于景德殿覲見皇上。

雖說唐詩是皇上賜婚,必須要進宮給皇上謝恩,可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入宮?不是她自己可以決定的,必須要等皇上下旨召見!

皇上正襟危坐,看著唐詩已做少婦發髻的裝飾,眼底掠過一抹不明意味,一片深濃靜默中,忽道︰「唐詩,嫁到夏侯府可還好?」

唐詩俯首跪拜,「很好,多謝皇上恩典!」心中明白,皇上終于想和她攤牌了,富有四海的皇上看中一個女子,最終卻沒有將她納入後宮,必定是發現了更大的價值,而這個更大的價值是什麼,很快就要從皇上口中得到確切的消息了!

果然,皇上的話印證了唐詩的猜測,這位大夏君主用一種從未用過的森冷聲音道︰「你可知道朕為何賜號」永貞「于你?」

唐詩的心劇烈跳動,依然記得冊封那日他的話,字字清晰,「虔心護主,忠孝可嘉!」唐詩的頭深深俯下,「臣婦明白!」這不是裝糊涂的時候,這個時候要是再裝作不明白,就會徹底惹惱皇上,皇上要讓她明白,她如今的一切都是皇上賜予的,皇上能給,自然能收回!

皇上親自走下龍椅,緩緩扶起了唐詩,龍目微動,說出的話字字驚心,「永貞郡主務必永遠效忠于朕!」

以前的朦朧驟然清晰起來,雲山霧水漸漸散去,露出本來的面目,皇上幫她達成了夢想,達成了心願,她就要把一生的忠誠奉獻給皇上!

用一個女子最渴望的名分和姻緣來*她,她根本無從反抗,無從拒絕,這就是她的婚姻,她的命運!

皇上對權臣听之用之,卻仍然猜之忌之,這是一個不變的話題,一對永恆的矛盾,她從小就知道,將門夏侯府,是大夏的守護神,大夏皇族不能失去這個守護神,但是卻又要防著這個守護神,她便成為皇上的耳目,時時刻刻警醒著自己的夫家!

皇上明明對自己的美貌動過心,最終卻不納自己入後宮,反而皇恩浩蕩地讓自己嫁得如意郎君,皇上看中的是自己的聰慧和沉穩,他認為自己可以很好地完成這個任務,將這個角色詮釋得完美無暇!

面對當今天子這樣的信任,換了誰都會感動得肝腦涂地,恨不得剖心剖月復地表示衷心,唐詩只是微笑,世人眼中的錦繡良緣,不過一場交換而已,忽然想起公公說的話,阿硯是個執著的孩子,希望你能對得起他的一片心意。

皇上的用意公公早就看在眼里,唐詩自己也並非渾然不知,還有夏侯硯也未必不知道,只是兩人從來不提起,難得相會的時候,情誼綿綿乎互訴思念之情都說不完,何必講一些大煞風景的話!

唐詩深深低下頭去,「唐詩明白,謝皇上恩典!」

面對唐詩的淡然,皇上深表滿意,他果然沒看錯人,*辱不驚平靜如水的女子更適合做這雙眼楮,他的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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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景德殿走出來,唐詩回頭望去,巍峨的宮殿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更顯莊嚴,深吸一口氣,再艱難的路,也要陪著阿硯走下去!

齊公公這個皇上身邊的大紅人親自送唐詩出宮,再次彰顯了天子的皇恩浩蕩,今日皇上和自己攤了牌,唐詩的心卻陡然寧靜下來,臉上浮現淡淡微笑,畢竟這條路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在走,不是自己的孤途,至少還有他陪著自己!

雖然已是寒冬,可宮里似乎永遠都是繁花似錦春意盎然的模樣,冬日的寒冷波及不到這里,唐詩從景德殿出來沒多久,就被迎面一個熟悉的人影阻住了去路。

唐詩微微嘆了一口氣,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莊姐姐說過,這宮里並沒有什麼真正的秘密,自己今日進宮謝恩的消息,這位尊貴的公主不可能不知道!

「妾身參見公主!」唐詩微微福身。

長寧公主高昂著頭,眼看著唐詩的流雲發髻覺得尤其礙眼,只是冷哼了一聲!

唐詩輕聲道︰「如果公主沒有什麼吩咐的話,妾身告退!」

「站住!」長寧公主見唐詩要走,聲音微揚,隱有惱怒之色,自己痴戀了多年的男人,如今成了眼前這個女人的夫婿,叫她怎能甘心?

唐詩停住腳步,不卑不亢道︰「未知公主有什麼吩咐?」

沒等長寧公主說什麼,一旁的齊公公察顏觀色,又深知長寧公主和永貞郡主之間的糾葛,不想趟這趟渾水,忙道︰「夏侯少夫人,往前就是宮門,老奴尚有要事在身,恕不遠送了!」

唐詩自然知道齊公公想腳底抹油,置身事外,輕輕點頭,「謝齊公公」!

見齊公公走了,長寧公主淡淡道︰「本公主今日興致好,夏侯少夫人就陪本公主賞賞花吧!」她特地加重了「夏侯少夫人」幾個字,聲音雖然嫵媚,可是听得人心驚膽戰!

唐詩並不意外,長寧公主特意趕來,要是這麼容易就讓她走了,那不就是白來了?

她和長寧公主,兩個原本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因為夏侯硯成了關系微妙的敵人,皇上的心思果然非一般人能揣測明白,對皇上來說,他的皇妹固然重要,可是維系君主和權臣之間的各種利益平衡更加重要,在皇上來看,自己比他的皇妹更適合這個角色,所以他寧願把夏侯硯賜給自己做夫君,也不賜給他親愛的皇妹!

長寧公主眉目間微有得色,她自幼在宮中長大,比誰都明白勝利只是一時的,或者說只是短暫的,當了個危機四伏的夏侯少夫人未必就是最終的贏家,尤其是大婚次日,夏侯硯就離開了京城,而且歸期未定,這樣的新娘子,實在不值得羨慕,今日就要讓唐詩知道,搶了她想要的東西的後果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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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姝宮。

劉嬤嬤附在端淑太妃耳邊輕聲道︰「太妃娘娘,永貞郡主入宮謝恩,出宮的時候被長寧公主攔住了!」

端淑太妃微微一笑,並不意外,語調平緩,「長寧一直喜歡阿硯,眼見毫無名氣的唐詩成了阿硯的夫人,心中不恨得牙癢癢才怪?」

劉嬤嬤試探道︰「那長寧公主會不會趁機為難永貞郡主?」她是宮中老人,怎會不知長寧公主頤指氣使的脾氣?

端淑太妃依然在閉目養神,「唐詩要是連長寧公主都對付不了,也就沒有什麼資格做阿硯的夫人了!」

劉嬤嬤道︰「可若是長寧公主有意尋永貞郡主的錯處,今日永貞郡主想出宮就沒那麼容易了!」不管怎麼說,畢竟公主的身份擺在那里!

端淑太妃嗤笑一聲,緩緩睜開了眼楮,「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女人,不值得留給阿硯!」

劉嬤嬤深以為然,「少將軍終日不得閑,現在又在前線,若永貞郡主處處需要少將軍的保護才能得以生存,也確實不是適合少將軍的女人!」

端淑太妃笑意加深,「有些事總需要她自己去面對,沒有誰能幫她!」

劉嬤嬤沉吟道︰「夏侯夫人一直對永貞郡主甚為冷淡,也不知道永貞郡主在夏侯府過得怎麼樣?」

端淑太妃淡淡道︰「還能怎麼樣?阿硯不在,婆婆不喜,如果她不懂得為自己爭取,反而終日自怨自艾,終有一天會變成深閨怨婦!」

劉嬤嬤輕輕頷首,終究是有些擔心,「若是永貞郡主被長寧公主罰了,他日少將軍回來會不會怪罪太妃娘娘袖手旁觀?」

端淑太妃卻不以為然,「長寧公主能鬧出什麼大的亂子來?」長寧若真是個有心的孩子,今日就不會與喜歡的男人失之交臂,皇家公主,佔盡天時地利,想要得到阿硯根本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可惜這些年被太後*壞了,一直我行我素,殊不知,什麼都可以勉強,男人的心沒辦法勉強,除了她自己,沒人可以幫她,這個道理,長寧一直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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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園。

唐詩坐在長寧公主的下座,不知道今日公主大人會怎樣找她的茬?

四周一片靜默,只有宮女奉茶的細微聲響,長寧公主忽然笑道︰「夏侯少夫人,听說你剛剛新婚就獨守空房,想起來真是令人心疼啊!」

唐詩微微一笑,「多謝公主掛念!」通過和長寧公主不多的接觸,她對長寧公主有了些了解,內心甚至有些同情她,長寧公主不是個狠毒的女人,只是她的愛,熱烈,明快,囂張,暴力,沒有遇到那個對的人而已,至少,那個人不是夏侯硯!

唐詩看著長寧公主氣憤的臉,心中暗嘆,如果愛情沒有把你變得更美好,但是也別讓愛情把你變得丑陋,她和夏侯硯大婚之後,和長寧公主的梁子就這樣結下來了,今日,長寧公主明顯就是故意來嘲諷她的,唐詩只是淡淡含笑,對于你的對手,漠視是最好的武器!

長寧公主身邊的宮女也都發出低低的笑聲,可唐詩卻沒有什麼明顯的反應,長寧公主有些失望,她嘲弄唐詩,不過是為了激怒她,只要她惱怒之下,出言不遜,冒犯了她,她就有名正言順的理由懲治她!

現在的唐詩,不是只要看著不爽就可以一頓責罰,如今的唐詩是夏侯府的少夫人,想要罰她,必須要有合情合理無懈可擊的理由才行!

可無論長寧怎樣的冷嘲熱諷,唐詩都是彬彬有禮,始終不見有半分嫉恨傷心之色,時間久了,長寧便覺索然無味,全身匯集起來的力量如同打在一團棉花上,心底涌出深深的挫敗感!

不過幸好,長寧公主的慘敗感並沒有持續多久,不知道是長寧的救星,還是唐詩的救星出現了,康親王爺的身影出現在深濃暮色之中,聲音帶著淡淡埋怨,「皇妹,我在到處找你,你怎麼跑到這里來了?」

長寧公主見到了七皇兄,站起身,「你找我有什麼事?」

雖然七皇兄教的如何拴住男人的心的辦法一點都不管用,可是在這偌大的深宮,她也就和七皇兄談得來,也就七皇兄真正關心她心中所想!

皇兄把唐詩賜給夏侯硯,她心中多多少少對皇兄存在怨懟之心,在她最失落的時候,也是七皇兄一直在安慰她!

長寧公主本就對唐詩的油鹽不進束手無策,現在七皇兄來了,正好借坡下驢,向七皇兄討教討教!

對付男人,七皇兄也許沒有什麼好主意,但是對付女人,七皇兄必定是最拿手的,她厭棄地揮一揮衣袖,「本公主累了,你退下吧!」

唐詩起身,離開之前看見康親王爺波光瀲灩含義深遠的眸光,心下明白,康親王爺是來給自己解圍的,如此說來,不是又欠了他一個人情?

一個手握大權的皇家王爺,頻繁地幫你,不著痕跡地給你解圍,如果不是心有所屬,有幾個女人能堅定自己的心意?更何況,漫漫一生,誰能肯定自己的情誼能天長地久?大概在康親王爺看來,誰也無法阻止愛情的時過境遷吧!

唐詩從宮中出來的時候,夜空已經彌漫點點星光,在回府的路上,強烈的思念他,深吸夜里清新而寒冷的空氣,這一刻,如果他在身邊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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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一鳴最近一直在生悶氣,唐詩盛怒之下離開了唐府之後,沒過幾日,就是她的大婚之喜,他帶著安夢瑤等人去謝府準備在賓客面前露個臉,混個臉熟,為以後的步步高升營造聲勢,鋪平道路!

可是謝夫人連正門都不讓他們進,直接從側門入,七拐八拐,謝府又大,下人領著他們穿行半晌,到的時候據說表小姐早就被夏侯府的人接走了。

唐一鳴知道被謝夫人給耍了,心中又氣又惱,可還發作不得,以他如今的身份,在謝府什麼都不是,二公子謝明正的官階遠高于他,三公子謝浩遠是風頭正盛的狀元郎,他卻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小縣令,官大一級壓死人,人家還高了他遠遠不止一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再說以後還得仰仗謝家,為了他自己的仕途,也為了頌兒以後的前途,暫時的隱忍都是值得的!

可唐詩嫁進去夏侯府之後,唐一鳴左等右等,也不見唐詩從宮中請太醫來為老夫人看病,老夫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以他如今的身家,置辦了宅子,也請不起太多的人照顧老夫人,唐一鳴心知唐詩主動回來的可能性不大,左思右想,決定親自上夏侯府一趟!

可夏侯府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唐一鳴在門口的時候就吃了閉門羹,他好說歹說,表明自己是夏侯府新少夫人的父親,門衛半信半疑,最後還是遲疑著將拜帖交到管家手中!

今日正好夏侯夫人不在,許嬤嬤也不在,管家見是少夫人父親的帖子,便直接把帖子送到了少夫人手中,唐詩沉默半晌,忽道︰「請父親進來!」

雲姨卻有些不情願,阻攔道︰「小姐,要是夏侯夫人回來了,知道了這件事,只怕又要平添周折了!」唐一鳴那樣的身份怎能輕易出入夏侯府?夏侯夫人萬一知道,必定心生不悅,對小姐更加鬧呢,若是因為這事,讓小姐多日以來的努力化作了泡影,實在不值得!

唐詩臉上浮現一抹幽絕的笑意,「今日正好是婆婆不在,你以為就算我不見父親,他就會死心嗎?」

雲姨輕輕頷首,唐一鳴如今見小姐嫁入了夏侯府,怎肯輕易放棄這棵大樹?當即道︰「是!」

唐詩忽道︰「叫父親到偏廳等我!」

夏侯府的偏廳也是恢弘大氣,滿目輝煌,唐一鳴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地方,繞是自認為見多識廣,也被這名門氣派驚得呆住!

等了一會之後,唐詩款款而來,唐一鳴忙道︰「下官見過少夫人!」

唐詩悠然坐下,不緊不慢道︰「父親大人何事?」

一見唐詩疏離的態度,唐一鳴本想說,「如今攀上了高枝了,就忘了我這個出身低微的父親了!」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已經吃過在唐詩面前口無遮攔的虧了,吃一塹長一智,現在的唐詩手中攥著他的前程,可是不能輕易得罪的!

唐一鳴試探著提起,「阿詩,上次和你說的請宮中太醫給你女乃女乃看病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唐詩心中冷笑,表面上依然不動聲色,用玉簪撥弄頭發,心中立時有了一個主意,要借由父親的手懲治韓映之,輕輕一笑,「父親,宮中自有宮中的規矩,太醫是專司給皇親國戚看病的,哪有那般容易請到?可是既然父親大人交代了,我怎麼可能不放在心上?不瞞父親,我最近可是一直在托人想辦法!」

唐一鳴緊皺的眉心終于舒展了些,盡管他知道唐詩這個丫頭可能並不怎麼熱心,可說的也是事實,太醫架子極大,哪是能輕易請到的?唐詩的話也不是敷衍推月兌之詞!

見唐詩的態度依然有些冷漠,唐一鳴還是不放心,又在唐詩的面前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還說起了以前和謝微雨的動人愛情故事,謝微雨走後,他多麼思念謝微雨,然後是沉痛的懺悔,進行深刻的自我批評,埋怨自己這些年對他們唯一的女兒關心的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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