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覺得在國王身邊是最安全的,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他是這個國家中權利最大,最尊貴的存在,包括現在,外面是亂七八糟的酸雨,但是他的國王卻會為他遮擋。
可是現在,在他懷里,卻冷的發抖,這幾乎不是因為對方體溫的關系,他說不清那是為什麼,可能是因為他太小了,遇到的事情還不夠多。
「呆在這里。」艾洛斯輕聲說,「我一會兒就回來。」他將精靈的斗篷蓋在拉里的身上,拉里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件灰色的斗篷已經變成了一種令人窒息的黑色,黑色的斗篷無聲地罩在他的身上,他只來得及看到國王離開的腳步。
艾洛斯走在柔軟的草地上,他的發絲和肩膀上原本停著一些血色的蝴蝶,可是這會兒,這些蝴蝶就像寒風中的花朵一樣飄零,帶著一種淒厲的美,那樣艷麗的紅色墜落地面的時候,是一種沉寂的黑色。
酸雨繼續順著他的發絲流下來,他的皮膚依然顯得有點兒蒼白,但是卻不再虛弱。那只有著奇葩智商的吞吃獸,又是酸雨又是蝴蝶地弄,竟然將他最後的封印化解開來了,這真可以說是黑暗之神最高明的一次安排了。
艾洛斯很討厭下雨,當然更討厭酸雨,不過今天是例外的,畢竟他恢復了力量了,這幾個月來,他心心念念的事情終于成真了。
他輕盈地走過草地,卻沒有讓草葉上的任何一地水滴滴落,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身體曾經是那麼的笨重。失去力量的這幾個月,他好像真的被人類所左右,而忘記了自己尊貴的身份。
他是一條龍,真可笑,他以前竟然會覺得把自己封印起來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他大概是自負到自己即使失去力量,日子也不會有所改變,但是其實不是的,他現在恍然明白,當時的自己蠢透了。
要找到召喚師並不難,他清楚他們那一套把戲。把召喚獸召喚出來以後,他們就呆在安全的地方等著結果,要不然就再派幾只召喚獸出去。等級越高就能同時掌握更多的召喚獸以及它們的等級。抓召喚獸是件困難的事情,改造它們更是一種難以想象的工作量,不過艾洛斯倒是很好奇,為什麼會有人去改造吞吃獸,它們既不漂亮又不強大,甚至,還很蠢,要不然怎麼最後把自己吃掉了呢。
安妮正在閱讀一本書,她還是挺喜歡在這樣陰郁的下午讀一些哀傷的愛情故事,這能夠給她帶來一些心靈上的安慰。比方說,這個世界上悲慘的人多的是,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失戀什麼的,總是有點安慰的,尤其在這樣的天氣,而且前面還有人死了。
她又翻過一頁書頁,鮮紅的指甲在泛黃的書頁上看起來就像用鮮血染成的一樣。這里說到男女主角互相擁抱著,等待末日的來臨,她忽然沒有了翻看的興趣,一起等死看起來傻透了,既不浪漫又不優雅。
安妮有一頭紅色的短發,她的年紀——大概可以做祖母了,不過召喚師這一行總是有令人意想不到的驚喜,她還保持著二十歲的樣子。她的皮膚白皙而柔軟,紅發艷麗有光澤,她的容貌昳麗,舉止輕柔優雅。就是這樣一名女性,誰也不會把她和召喚出強大召喚獸的黑市召喚師聯系在一起。
她曾經是排名第一的黑市召喚師,不過現在她已經不在黑市混了。她在幾年前被正是雇佣,然後每個月都能拿到一筆優渥的薪水。她對這份工作很滿意,不用像在黑市的時候那麼忙,常常要星夜兼程地去工作,現在只需要偶爾出來干些活,所以看小說就成了她打發時間的好途徑。
這次的工作是干掉由精靈護衛隊護送的一個年輕人,他看起來俊美而傲慢,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活力與吸引力,安妮很可惜地想,可惜他是目標。
當然,對付精靈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她當然要推月兌掉,所以這件事由她的另外幾名同事去做了,而她只要召喚出一些東西把那個年輕人葬送掉就可以了。
這只吞吃獸其實並不是她的,而是她的老師送給她的,經過了老師的改造,那只吞吃獸有了一定的智商。不過這種智商依然圍繞著它的本性,總是在吃東西上打轉。這也給她省了不少功夫,反正安妮只需要指定了目標,那麼那只吞吃獸就會想盡辦法,千方百計地吃到為止。在這方面的執著,真讓安妮嘆服不已。
她將書輕輕地合上放在一邊,伸出手的時候,在她的指尖上停著一只蒼白的飛蛾,並不是平時所見的那種微黃的飛蛾,而是一種毫無生機的蒼白色,有點容易讓人想起被泥土掩埋的白骨,同樣透著不詳的氣息。
那只飛蛾有一對血紅色的眼楮,里面漾動著黑色的波紋,看起來詭異又危險。
安妮輕輕抬了抬手指,這是一種用來探查的蛾類,她現在有點不耐煩了,想要派她的蛾子去看看吞吃獸到底吃完了沒有。
「我也不想殃及無辜,」安妮自言自語地說,「那家伙總是會一直吃,也許那個人早就被吃掉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了前面有個隱約的身影。
現在已經是傍晚了,夜霧從草叢間升騰起來,帶著絲絲涼意來警告人們夏日已經遠去,而冬日即將來臨。
她忘了放飛飛蛾,而驚訝地看著那個人。
本來還是遠遠地在樹林那邊,卻一下子到達了她的視野範圍,竟然就是她這次要刺殺的目標!
他為什麼會在這里?安妮茫然地想,吞吃獸會緊緊跟著目標,可是現在那個男人獨自站在那里,而她的召喚獸卻無影無蹤!
不管怎麼樣,這只召喚獸是她自己捕獲還是別人送的,既然是她的東西,那麼跟她之間必然有一種親密的聯系,她還可以感覺吞吃獸的存在,那這個男人更沒理由出現在這里了。
那個男人在夜霧中輕盈地走過來,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優雅和一種仿佛睥睨天下般的傲慢,這個人居然可以將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這麼自然地融合在一起。
安妮之前觀察過這次的目標,她每次任務都很小心,這也是她之所以能成為黑市第一的召喚師的成功元素之一。
從外貌上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很多*,她活了那麼久,對觀察外貌這一塊很有心得。最初她看到這個年輕人的時候,認定對方是一個錦衣玉食的貴族公子哥,雖然他腰間佩戴著長劍,不過看清來應該是裝飾,這從他的動作和步伐就可以看出來。他的眉間帶著一絲傲慢與凌厲,但是這應該是來自他的身份,能雇佣得起一個小隊的精靈戰士,並且讓雇主這麼重視的人,肯定有著非常高貴的出生,就算是國王也不過分。
但那也僅此而已,一個生活奢侈的年輕人,沒有經過什麼挫折的傲慢的無知的年輕人。
這是安妮之前的判斷,但是現在她忽然覺得之前她看到的那個人只是一個錯覺,或者根本是兩個容貌想象的人而已。
這個金發的少年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好像在林間小徑上漫步,卻有一種不經意間的優雅與美妙的韻律。他金色的發絲就像陽光一樣奢華,這會兒有些凌亂地從肩側滑落,他的衣著華麗,上面瓖嵌著一些美麗的寶石,讓他看起來難免有些暴發戶的感覺,不過即使是衣衫有些凌亂,或者衣著不夠品味,依然不妨礙他的整潔與優雅。
「你的寵物太沒有禮貌了,」少年輕輕地開口,這是一種指責,但是語氣淡然。
安妮愣了愣,她這個時候才發現對方的眼楮是金色的,那種明亮的金黃色里竟然是像梭子狀一般的瞳孔。她看著這雙不詳的眼楮,腦子里滿是那種危險的冰冷的爬行動物。
她沒有時間去想發生了什麼,既然這個人就是她的目標,那麼她現在根本沒有退路,必須殺掉他!
蛾子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那只蒼白的飛蛾從她的手指尖飄落到地上,落地後卻變成了一個帶著紅色面具的十一二歲的孩子,他的手里拿著一柄像是由火紅色的火焰組成的長劍,一刻不遲疑地向那個金發的少年沖去。
這是火焰系的刺客,同樣也是老師的贈予,通常會被召喚師用在近身戰。他的動作迅速而且劍術高超,甚至他的劍就是由火焰組成的。
原則上,這個火焰魔使可以瞄準一切目標,並且將他們燃燒殆盡。但是安妮控制下的火焰魔使卻刺了一個空,等他轉過身的時候,卻被那個金發的少年伸手抓住了劍刃。
由火焰組成的劍刃其實只是看起來像劍刃而已,它只是能燃燒一切的火焰,可是這會兒卻凝固成了實體,被少年那只縴細白皙的手硬生生地捏碎了,脆弱地好像是陽光下的肥皂泡一樣。同時碎裂的還有火焰魔使。他和他的劍是一體的,很顯然,握力太強,以致于他整個都承受不了然後碎裂了開來。
紅色的碎塊四散開來,落在草地上的時候仍在燃燒,最後一下子都變成了灰燼——這不是屬于這個世界的東西,所以當它死亡的時候,按照空間的規則,它只能是一片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