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項霆就像失蹤了一樣杳無音信。♀真正分隔兩地才知道對他的思念有多濃，好幾次姜黎忍不住撥他的電話，耳中卻總是充斥著那句冰冷機械的「無法接通」，發出去的短信也紛紛石沉大海。她感到前所的灰心。
近段時間他表現出的莫名煩躁和冷漠讓她的察覺到他定是對她隱瞞了什麼。白天她心神不寧，夜里亦難以安眠，總是不由自主的臆測，他現在在做什麼，會不會是和趙萌在一起？這個問題時刻困擾著她，猶如被一條毒蛇纏住頸項，窒悶到無法呼吸。她不停的問自己，如果他們的確舊情復燃，她是否又要如四年前那樣選擇甘心的放手？沒想到時隔四年，那宛如割心的痛楚又再度來襲。
姜黎忽然生出一股沖動，想去找他。這種仿如身陷于迷霧，看不清前路的感覺讓她十分難受。到底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樣，去看過就知道。她想起他曾說過跟諸葛亮是老鄉，當時她只當他是開玩笑，後來她有次興致突發在網上搜索他的老家，才知道諸葛亮的故居還真在那里，他果然沒有騙她。蠢蠢欲動的心一發不可收拾，她決意天明後就去買票前往他的家鄉。主意打定，連日來焦躁的情緒得到緩解，她漸漸沉入夢鄉。可是日有所思就夜有所夢，她終究睡不安穩，被夢境困擾。
她夢見自己坐了很久很久的火車到項霆的家鄉。那是個冷清到無法形容的小城，她沿著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街道一直往前走，卻找不到人可以問路，直到她走不動了，蹲在路邊休息，眼前突然出現一雙黑色皮鞋。她驚喜撢頭，就見項霆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她迅速站起來，剛要說話，卻被他捷足先登，從身後拉出一名女子對她說︰「小丫頭，我們分手吧，我愛的是她。」姜黎驚愕的瞪大了雙眼，拼命想要看清那名女子的面孔，卻怎麼也看不清，然而她心里清楚那個人是趙萌。沒等她做出反應，他們便手牽著手離開了。姜黎定定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幾乎站成了一尊雕像。等她終于恢復知覺轉過身來，卻奇跡般的看到了胡凜。♀他正用一種前所的擔憂眼神看著她，然後她听到他難得嚴肅的對她說︰「黎黎，離開他，回到我身邊吧。」……
姜黎是被廚房里的嘈雜聲吵醒的。她昏昏沉沉的起床，然後揉著惺忪的睡眼去探察，一進廚房就瞧見流理台上擱滿了各式蔬菜肉類，而父母正蹲在地上殺雞。父親邊擦著濺到臉上的雞血邊笑著對她說︰「嘴讒了吧，你媽今兒趕了個早市買了好多你愛吃的菜。」
姜黎撫著頭仔細想了想，才頓悟時間竟不知不覺已溜到了除夕。有了昨夜那個夢，原本預備去找項霆的沖動已消散了大半，何況她也不能在這合家團圓的日子里撇下父母離開。可是那個夢帶來的陰影堵在胸口，讓她的心情非但沒有受到半分節日氣氛的感染，反而更加落寞。
胡凜登門時，姜黎正歪在沙發上發呆。他嫌待在家里太悶，想找她一起出門透透氣。起初姜黎說什麼也不肯出門，可姜父見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也極力勸她出去走走。姜黎敵不過他們的左右夾攻，只好拿了大衣圍巾泱泱的出門。
兩人一同下樓，胡凜不禁感慨的自問，他們有多久沒一起過年了？其實也不過四年而已，卻已讓人覺得恍如隔世。以前每逢除夕，他們總會找些同學一起出去溜達。長輩們在家忙進忙出，又不讓他們插手，反正在家閑著也是閑著，索性就在外邊晃悠，到了吃年夜飯前才回去。
胡凜明顯感覺到姜黎的心猿意馬，于是主動逗她說話︰「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麼嗎？」
姜黎表情茫然的瞥向他，他搖搖頭道︰「像塊機械表，動作機械，表情也機械。衣服還打算在手上掛多久，不冷嗎？」
姜黎這才後知後覺的把挽在臂上的大衣穿上，又把圍巾隨意圈在脖子上。她脖子修長，又特別怕冷，所以總喜歡佩戴圍巾，天冷時是毛線的，天暖時是絲質的，那墜在胸前輕微擺動的布料如同香水一樣，將絲絲縷縷的女人味逐層展現出來。♀曾幾何時，那個最樸素的鄰家女生已變成了一個成熟迷人的女人。胡凜定楮望住眼前的姜黎，忽而感到有幾分陌生。
這會兒倒是姜黎發現了他的異樣，不解的問︰「你的眼神怎麼這麼奇怪，我有什麼不妥嗎？」
胡凜回過神來，笑著調侃︰「是啊，突然發覺你像個外星人。」
姜黎本能的回嘴︰「你才是剛從外星回來。這麼久沒過中國年，不習慣了吧？」
他斂了笑，低頭專注的看著路面，許久才道︰「習慣是一件可怕的事，等你發現的時候往往已經無藥可救。」
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讓姜黎听得一愣，卻又很快將它拋諸腦後，不想去深究。如今的她，也不適合再對他深究。看到前方那座陌生而又熟悉的大門，她忍不住停住腳步輕問︰「你想去哪兒？」
他朝著大門的方向撇嘴︰「你不是已經看到了？」
可惜還沒進去就被門衛攔了下來，胡凜心生一計，一再表情誠懇的解釋他們是新分配來的實習老師，工作證還沒辦好。門衛看他們長相斯文，的確像新來的老師，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行。
此時已放寒假，校園內格外寂靜，他們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水泥地上越發顯得突出。姜黎跟著胡凜走進教學樓，一間間尋去，直到上了三樓才找到一間沒上鎖的教室，而這間教室恰巧是他們上學時用過的。黑板的正上方掛了一面國旗，國旗兩邊分別貼著紅色標語「好好學習」和「天天向上」。教室的後牆用來做板報，上面貼滿了學生的優秀作文和圖畫作業。姜黎從小就有寫作和繪畫天分，想當年板報上可沒少出現她的作品。
除了課桌椅換了新的樣式，這里基本上保留了十幾年前的風貌。胡凜情不自禁走到第三排第四行的桌子前坐下。由于桌椅尺寸較小，身高腿長的他不得不斜著坐。姜黎也很應景的找到以前的位置坐下，位于胡凜的斜前方。兩人互不干擾，各自坐在位子上緬懷年少時的心事。
恍惚中，姜黎似又听到了張艾嘉的歌聲︰「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陪我經過那風吹雨打，看世事無常，看滄桑變化，那些為愛所付出的代價，是永遠都難忘的啊……也許我偶爾還是會想他，偶爾難免會惦記著他，就當他是個老朋友啊，也讓我雄也讓我牽掛，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讓往事都隨風去吧……」
那個偶爾惦記的男生現在就坐在她的身後，只需一回頭就可看到他閑適的坐姿和慵懶的笑容，一如多年前那樣。可她卻不想回頭，因為，另一個與他截然不同的身影早已取代心里那個位置。
從學校出來，兩個人依舊沉浸在心事中，沉默著沿原路返回。快到自家樓下時，胡凜忽然拉住她往車棚的方向走︰「反正也沒什麼事，不如趁這個機會把中學也轉轉。」
幾分鐘後，他們一人推著一輛自行車出來。姜黎滿懷著新鮮感道︰「好多年沒騎了，不知道還會不會。」
胡凜不以為然的說；「這有什麼不會的，多騎幾圈就習慣了。你要是怕就把車放回去，我載你。」
姜黎見他穿了件很酷的皮夾克，卻跨坐在一輛女式自行車上，忍俊不住笑出聲來。胡凜低頭看看自己，卻滿不在乎的吹了聲口哨調轉車頭，長腿一溜然後縮回腳踏上徑自往前騎。
從小他身上就有一股無視別人眼光的灑月兌勁，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管別人怎麼想。這是姜黎一直青睞和羨慕的。她深吸口氣，也跟著蹬上了車。車輪歪歪扭扭了一陣，很快便恢復自然。好些年沒踫自行車，姜黎騎得很謹慎，一路上都不敢說話，只專心致志的盯著路面，可想而知又免不了被胡凜嘲笑一番。
他們一路按順序先去了趟初中的學校，兩人懷著激動而忐忑的心情敲開了班主任家的門。沒想到班主任竟比他們還激動，笑容里泛著點點淚花。在她的印象中，胡凜一直是最出眾的男生，而姜黎則是個安靜靦腆的女生。她還記得胡凜向她推薦姜黎當科代表的事，並直言不諱的開玩笑說原來胡凜小小年紀就用心良苦。
從老師家里出來，胡凜的心情忽然出奇的好，不時去逗弄身旁默默騎車的姜黎。姜黎本就有些心煩意亂，經他撩撥更是浮躁，忍不住伸出手去揪他。胡凜自然是反應靈敏的躲過去了，為了避開下一輪攻擊雙腿加快運轉，而姜黎此時的注意力全在抓住他，也跟著快速飛奔起來。兩個老大不小的人又像中學時代一樣，在馬路上你追我趕的 起了車。
快到高中校園時，胡凜放慢了車速，漸漸停下來，跟從前一樣，無論跑得多快，最後總會慢下來等她。姜黎經過這飛奔追逐，心情早就隨著身體的動作飛揚起來，郁悶清掃了大半。她騎到胡凜身邊，兩個人相視一笑。然而，在冬日暖陽的照射下，她卻仿佛透過那張燦爛無比的笑臉，看到了另一張面無表情的酷臉。
隨後他們又去探望了高中的班主任。由于是除夕，家家戶戶都忙碌不堪，他們也不好多叨擾，只待了一小會兒便出來了。畢竟是最喜歡的學生之一，到了門口班主任又依依不舍的拉著胡凜寒暄了半晌。那一年盤亙在班主任心中的遺憾終于在胡凜如今意氣風發的舉態下消于彌散。
經過球場時，一個足球恰巧從遠處飛射過來，胡凜眼明手快的攔截下來，然後放在地上，用力踢回去。姜黎默然看著那些在球場上奔跑的身影，想起那幾年偷偷在人群中觀看胡凜踢球的情景。記憶都還在，可是感覺卻再也找不回來。
正在愣神間，突然听到胡凜貼在耳邊的問話︰「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姜黎回過神來才發覺他竟從身後輕輕擁住了她，她想也不想就掙扎著說︰「你放手！」
胡凜卻不理會，收緊手臂堅決道︰「該放手的人是你！既然你不開心，既然我們有那麼多共同回憶，為什麼你不能重新選擇？」
姜黎驀然間想起了昨晚的夢，力氣如同沙漏般一點點的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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