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城鎮改造留下的一隅死角。每一個城市在發展過程中必然會留下的瘤子,是就如一顆「暗瘡」,時不時的發作陣痛一下,看著不顯眼卻又讓人很是不舒服,但又無法根除。
這種地方,是整個城市管理最為松散的地方,是「三教九流」最後的棲身之所,最是藏污納垢之地。這里聚集了各處流動人員,低廉的租金也是游走于城市中的打工一族的安居之所,是陌生的面孔最不會被記住和懷疑的地方,各種小道消息都能在這里輕而易舉的得到,也是各種傳言的發起之地。
在眾多的如鴿子籠一樣的斗室里,光線昏暗,空氣混濁,只要願意,人在這里完全可以像空氣一樣的存在不讓外界的人發現。
刀疤就藏身于此,每天像其住客一樣早出晚歸,只不過與別的住客不同,他的「工作」是混跡于那些巷頭街尾打牌閑聊的老頭老太之中,從老人的閑磕牙中收集他想要的信息。比如︰那廣告牌的丫頭俊吧?那可是咱y市的第一千金,了不得!看人家孩子教得多好!喜歡的人多了去了,我家那臭小子也說要找個像她那樣的女朋友,雲雲。又比如︰那丫頭能啊,听說那畫畫得極好,都出國了!是千金難求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我也讓我家那小孫女去學畫,說不定以後也能像她那樣出國!再比如︰听說那丫頭厲害著呢,大院里的那幫「二世袓」、官少爺們都被她收拾得伏伏貼貼的,這陣子好像是沒出來禍害人了,就連老趙家的那個渾小子也學乖了不少,真是謝天謝地啊!那幫小子出來干的那些事兒連警察都不敢管,都不知道苦了多少人家做父母的,生生都把人家孩子帶壞了!
內容相似版本不同關于林佩佩的話題,刀疤每天都能收集到一蘿筐,雖然這些市井中的傳言失真度極大,說不定還有些是人為杜撰的,但刀疤還是能從這些掐頭去尾的閑言碎語中隱隱覺出這小丫頭身份不簡單,背後一定有棵很大的「樹」,他開始有些擔心他要是動了這根小枝條,可能會被那棵「大樹」纏住月兌不了身。
這些碎嘴的老人們,每天就只想找個人說說話,拉拉東家長道道西家短,純粹是為了打發時間,只要有心稍稍引導一下,準能听到一個話題無限延伸出來的細枝末節。
刀疤此時化身成一個從外地前來投奔兒子的退休老工人,一身洗得退色的工作服,臉色黑紅,左臉上一塊巴掌大的「胎記」正好把那道蜈蚣狀的刀疤遮蔽住,頭上再壓一頂已經舊得起毛邊的鴨舌帽,往人堆里一放,任誰都認不出眼前之人與那個叱 風雲殺手榜狠厲冷血的第三號國際通緝犯是同一個人。
刀疤一臉和藹可親的笑容,正與幾個老頭老太做著每天必做的「工作」——搓麻將,手下不停,嘴也不閑著,他的背後正是林佩佩那幅巨大的宣傳交通意識的海報。
「老姐姐,天天听你們說這丫頭怎麼厲害怎麼厲害,都快成女超人了,她到底是誰啊?什麼來頭?」
「他叔,你是從外地回來的不認識她也不奇怪,我告訴你,這丫頭來頭可大了,是咱m省省長林宏江林家的閨女!那林省長可是難得的好官,為咱m省做了不少實事兒,他媳婦兒也是位高級知識分子,是咱m省乃至全國都響當當的心髒科專家,我家那老頭也多虧了有她在,要不早就到閻王殿報道了!也只有這樣的好家教才能教出這麼好的孩子,那林家的大公子在國安局也是響當當的人物,咱家里那些天生地養的熊孩子沒法和人家比,這丫頭當之無愧是咱m省的第一千金!」
刀疤模麻將的手頓了一下,「老花鏡」下那雙被低垂的眼簾擋住的眸子中閃過一道利色。
「喔?是嗎!這麼牛氣。」
「大兄弟,你還別不信我們說的,我們說的那些事兒可都是真事兒!我那小兒子的單位有次和個外商簽什麼合同,原本對方還不是太樂意,在那這挑毛病那挑毛病,後來我兒子單位的領導托關系要到了一幅那丫頭的畫送了過去,對方二話不說簽了,就送了一幅畫這事兒就成了,你說這不厲害誰厲害?是吧!」
「嗯,這商業圈講究的是」禮上往來「,說不定正好送的東西對了人家的胃口,那也只能說是那丫頭的畫確實名負其實,但是也不至于能到將那些」二世袓「、官少爺們都收拾得伏伏貼貼吧?那大院里的」二世袓「和官少爺少說也有幾十號人吧,一個嬌滴滴的小丫頭就能把他們震住?這個我是不大相信。」
刀疤有意的往他想听的話題上帶。
「老哥哥,這個事兒可是真事兒,這個我能保證!我那老姐姐的外孫女我的外甥佷孫女,找的對像就是在大院那負責巡邏看大門的,那次我上老姐姐家串門子,正好外甥佷孫女把那小伙子帶回來吃飯。听他說,那次是老顧家的那個渾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大白天的想調戲那丫頭,調戲不成還亮了刀子想嚇唬人家,結果那丫頭還是個練家子的把那顧家的渾小子狠狠的收拾了一頓,林省長為了這事兒是差點雷霆大發,听說後來還是那丫頭給壓下了,說她自己來教這幫不爭氣的小子,好像…是整了個什麼車隊…反正現在那幫渾小子是老實了幾天,沒出來到處禍害人了。」
「說起那老顧家,當年老顧頭在大院那塊也是個響響的人物,在那條線上是出了名的公正耿直。記得那些年」龐老虎「為禍一方時,就是老顧頭力挽狂瀾把這大毒頭給拿辦了,要不哪來現在一片太平盛世?指不定會亂成啥樣子,那時候天一黑都不敢再讓孩子出門,哪像現在半夜回來也不擔心。」
「這事兒我也記得,好像」龐老虎「死了之後,他那家族的人給他立了一個比英雄園里的英雄塔還高的墓碑,也是老顧頭讓人去搗了還親自出面平息了那家人的怒氣。听說當年那龐家給了這個數想賄賂老顧頭,想把」龐老虎「的槍決改成死緩,上邊是有人心動了最後還是被老顧頭給壓住了才沒辦成,這年頭,哪還有這麼好的官啊,見一個少一個嘍!」
「唉,想想那老顧頭也真是可悲,自己的一對兒女都很爭氣,兒子在部隊上干得很出色听說是團級了,那閨女是林省長的秘書,外孫也很听話懂事兒,結果倒出了這麼個不爭氣的孫子,辛辛苦苦打拼了一輩子掙來的好名聲全讓這不孝的孽子給敗了!」
「誰說不是呢,那顧家的媳婦也是個能狠下手的,听說,為了這事兒差點沒把那渾小子腿打折了,在醫院里住了幾天才出來,估計平日里都是那顧家倆老在那寵著那小子,都給寵壞了!老顧頭一生磊落臨了還載了這麼個跟頭,怕是心里也是憋屈的緊。」
「人常說是慈母多敗兒,現在卻成了慈袓寵壞孫了,你們說這叫什麼事兒啊!」
刀疤安靜的听著這些個碎嘴老太太左一句右一句的翻著陣芝麻炒著爛谷子,時不時在關鍵的地方適時插上一句,又牽出另一段陣芝麻爛谷子,但在這些狀似無心的翻炒中,刀疤听到了他想要的東西——顧家那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渾小子。
對于刀疤這種時刻在揣摩人心利用人性弱點進行刺殺的頂級殺手,他很快就鎖定了一個目標——調戲林佩佩的顧全。以他對人性的了解,顧全在調戲不成反被教訓之後,那心里一定會對林佩佩產生一股強烈的怨氣,一定會想辦法去出這口怨氣,現在也許連顧全自己都還沒想清楚自己想做什麼,但刀疤已經替他想到,也決定幫他「一把」。
夕陽西下,在外閑磕牙了一天的老太太們心滿意足的紛紛散場,相約好明日繼續,便趕回家去為家人做晚飯。
刀疤提著一個食盒,踩著黃昏的腳步,回到那個棲身的「鴿子籠」。樓道里亮著昏黃的燈光,從各個小間里飄出的絲絲屢屢食物的氣味,混在狹窄走道里的混濁空氣中,食物的香味變成了難聞得讓人有些窒息的惡心**味。
刀疤卻對這種令人惡心的氣味是毫無感覺,在他認為,這些味道與那些死去多時開始腐爛的人體散發出的氣味相比,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刀疤開始有些懷念在東南亞叢林里伏在死人堆里埋伏的日子,覺得那個地方才是他的天地,而此時此刻,身在繁華都市一隅之地的他,卻如一頭困獸,他想快些擺月兌這種境地,但在這之前他還必須忍耐,直到獵物得手。
刀疤走進那間暫時屬于他的只有一張床、一張小桌、和一把椅子的小間,將食盒放在那張小桌上,拉過房內僅有的椅子,開始吃他那不美味的晚餐,反正也就是為了飽月復,刀疤並不計較味道如何。
三兩口解決掉,將食盒丟在門外的垃圾簍里,正準備關門就看到「雞精強」細條的身影出現在樓道中。
「刀哥,你猜我剛才見到了誰?你絕對想不到!」
「雞精強」一進門連氣都沒喘順就直奔主題,說完抄起小桌上刀疤沒喝完的礦泉水仰頭就灌了下去。
「看你急成這樣,見到誰了?難不成是」老朋友「?」
「全中!刀哥,你真是料事如神!還真是」老朋友「,我剛才見到」黑鷹「了!」
「什麼!你見到」黑鷹「?他怎麼會在這里?他也見到你了?」
刀疤听到說見到的是秦峰,臉上一臉的震驚,不敢置信的盯著「雞精強」。
「黑鷹」是秦峰在特種部隊時的代號,刀疤和「雞精強」和他打過幾次交道,還曾經為了解救某國的人質在同一個戰壕里並肩做戰過,也是在那次秦峰救了刀疤一命,所以刀疤一直記著秦峰的情想找機會回報他,但卻是事與願違,一次次站在對立面傷害秦峰,這讓刀疤很是內疚。
「他沒看到我,他怎麼會在這我也不清楚,但是絕對是他千真萬確!而且我看到和他在一起的人刀哥你也絕對想不到…」
「誰和他在一起?不會是他那隊都來了吧?」
「我沒看到其他的人,應該就他一個。我說的那個你想不到的人是…你這次接的任務要綁的那個小丫頭!」
「什麼…你沒看錯?真的是那丫頭?」
這下刀疤不止是震驚還有些不淡定,怎麼也沒想到這倆人會牽扯在一起。
「絕對了她,這丫頭的海報滿大街都是,想不認識她都難。刀哥,這下你要怎麼做?我看他倆人那關系可不一般,像是一對兒,動那丫頭肯定就會扯上」黑鷹「,這任務…還要繼續做嗎?」
刀疤在椅子上坐下,沉思良久才開口對「雞精強」道。
「是不好辦啊…我這些天也在收集那丫頭的資料,從我得到的信息來看這個坑深著呢,我都在擔心,怕動了人還沒出省就被咬上更別說出國境線了。只是…這錢收了活已經接了,萬沒有退活的理由,只能冒一次險博一次,大不了將人交給對方之後我才把人搶回來,不讓那丫頭受點損傷就是了…」
「那你打算怎麼做?」
「當然不能在」黑鷹「的眼皮子底下做這事,有他在那丫頭身邊,稍有一點風吹草動他都覺察出來,只要我挨那丫頭近點他都能聞到味兒,他絕對有這個本事。要動手也得等他離開的時候,這樣,你先幫我找個人…」
刀疤和「雞精強」咬著耳朵,將下一步的計劃做了一番交待,倆個混跡殺手界的恐怖男人,聚在一起謀劃了一起轟動一時的驚天大事件。這個夜晚,幾個當事人的人生軌跡被重新劃定,並將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而這件事的謀劃者——刀疤,最終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從此不再過這種刀口上舌忝血的日子,徹底從人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