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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曾家灣是最早吃食堂的,也是第一批解散食堂的。♀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

吃食堂飯的時間雖然不長,卻讓人們記住了這段日月。

七十年代後期,曾家大隊學校進行憶苦思甜教育,請了曾家灣的曾慶芳去訴苦。老頭子本來就不善言辭,讓他訴說舊社會的苦,他先是訴說了他到瀟水河以外的地方找事做,忍饑挨餓的苦處,說著說著就說起了食堂飯和六零年遭災的光景。

那時候,曾家大隊學校初中小學連辦,叫做五七學校,有**個班,學生們在教室前的土坪里坐了黑鴉鴉一大片。曾果的兒子曾銀生從部隊里復員回來在學校當了幾年老師,剛剛接手當校長。曾慶芳的話慌得他趕緊停止了這場憶苦思甜活動,他自己對學生們做了好半天消毒工作。

要知道,那還是沒有宣布結束**的年月,雖然風聲已經明顯沒有那麼緊了,也沒有人上去匯報,把曾慶芳打為現行**。但是,濃郁的政治色彩仍然滲透在社會生活中,學校的土磚牆上、壟坑里的山坡山嘴上,總之,凡是顯眼的地方,到處依然是有關階級斗爭的標語。

那些學生里頭正有曾朝順家的老二兒子和曾風雲家的老六老七,曾慶芳講的話還是讓小孩子們在家里學舌了一遍。

曾朝順他們被弄得哭笑不得。曾慶芳的兒子曾春生正好擔任生產隊會計,小伙子二十七八歲,是個性格開朗,嘴巴閑不住,喜歡編排別人逗樂的人。他老父親鬧出的笑話讓他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他略帶責備地對他開始耳背了的父親道︰「爸呀,你個老人嗎事連個舊社會和新社會都沒分清嘛,往後可莫再到學堂出洋相了,啊!」,這是後話。

解散食堂跟興辦食堂一樣,都是一陣子風。

這對曾風雲來說無異于當頭一棒,當初,他是滿腔熱情的,在他看來,吃食堂飯就是一個標志。他也是放開肚皮吃飯的鼓吹者。然而,現實把這些打得粉碎。他沒有想通,憑嗎樣咯樣理想的事情偏偏難以搞下去?他想了幾天。但是,最終他接受了事實,公社湯書記親自傳達了上級的精神。在曾風雲看來,上級組織一定是正確的。經過一陣子情緒的低落,曾風雲很快調整了自己,象當初興辦食堂一樣,對于解散食堂他又表現得非常的積極。

大隊書記曾果、大隊長曾朝福腦子卻沒有那樣靈泛。

夏日的一天,曾果在公社辦完事,見湯書記在,便進了湯書記的辦公室。

兩個人卷上旱煙,才吸上一口,曾果就用反對的口氣說起食堂的事情,道︰「哪個娘賣麻屁的沒事做,盡給上頭出咯樣的歪點子,農村里頭比得公社,比得學校麼?吃個嗎子食堂飯嘛,你湯書記三兩米一餐吃飽了,農村人一斤米一餐包嫌不夠,哪來咯樣多吃的嘛!各家各戶雜糧白米粥紅薯南瓜樣樣搭配著過去了,吃食堂了,誰個願吃這個?咯樣子下去,食堂不垮,我個姓字倒著寫!」

湯德水緊皺著眉頭,一言不發。先前不久,他去沙河開會,跟區委張譜書記已經這樣說過了,張書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家朝順早把這話帶給我了。」就不再多言。

曾果從公社回來,在曾家灣壟坑里白水溪石橋邊踫上曾朝福。因為兒子毛坨的出事,曾朝福這個本份的漢子更是寡言少語了。他臉色青黑,面容憔悴。

相隔還有十幾米時,曾果叫道︰「朝福,朝福」,曾朝福沒有反應。

前些日子,曾果還專門抽空到了曾朝福家,他想安慰安慰他們一家子。特別是唐氏,孫兒是她看管的。

那些日子,唐氏不吃不喝,整日里躺在家里傷心地哭泣,究罵著自己。

曾果去時,唐氏哭道︰「老天嗎不收了我個發昏了的老婆子嘛?讓我去抵了毛坨來嘛!」曾果勸道︰「嫂子,怪不得你,怪只怪食堂飯把細格幾餓慌了,食堂得拆了。」唐氏什麼都不說,只是哭。

曾果道︰「嫂子,想開點,哪個也不願踫上這樣子的傷心事,啊!老天不長眼,也是沒得法子的事。♀……嫂子你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哪樣事情哪樣的坎你都經歷過,經過了,就撇撇月兌月兌放開了,莫說曾家灣,就是這條壟坑也沒哪個女人能與嫂子比的……。好在朝福才三十多點,月華看樣子又快生了,老嫂子哪,你不能把身子骨給氣壞了,你還得帶下面的孫兒哪!……再說,這朝順一結婚,沒個硬朗的身子骨,到時候你怕同時帶不動幾個孫兒咧!」

听曾果這樣子說,唐氏紅著眼圈,停止了哭泣。曾果繼續勸導了幾句,臨出門時,他對黑著臉站在傍邊的曾朝順說︰「朝順呀,把水田叫來陪上你娘一陣子,啊!」

曾果急忙往前頭走,曾朝福挑著 箕正要跨上白水溪上的石橋,他一把拉住他,曾朝福既才反應過來,勉強道︰「果滿滿。」

曾果道︰「你娘和月華好些不?」

曾朝福的臉上掠過一絲悲傷,道︰「讓你記掛了,好多了。」

曾果道︰「你自己也注意些,身子骨要緊,啊!」曾朝福點了點頭。

曾果道︰「你莫急于出工,我剛從公社回來,有事要和你扯。」曾家大隊兩個主要負責人就蹲在白水溪邊上,看著靜靜流著的溪水,听著一百來米開外經年從塘壩口流到白水溪里唏嘩唏嘩作響的水流聲,認真地討論起食堂飯的問題來。

真傳達解散食堂的通知時,曾果曾朝福始終沒有曾風雲後來的那種輕松感,更沒有因為事實證明自己意見的正確而得意,他們有的只是一種沉重感,一種對全大隊鄉親們的負疚感。

解散食堂,分發了少量糧食。有些隊已經沒有糧分了,這給家里人口多的戶主帶來了困難。盡管秋收在即,但是,日子總得接上呀,要不然,沒熬到那時候,這些人家就無米下鍋了。食堂飯最後那一陣子,但凡能往自家人飯缽子里添放的東西,都添放了,什麼干紅薯片子那,干紅薯絲那,甚至于干籮卜葉子……

曾果曾朝福同樣成了菜色的臉上,又增加了幾分焦慮。全大隊近兩千人口,可別因為饑餓,鬧出人命呀。兩個人一踫頭,決定召開大隊干部和個別生產隊隊長會,讓情況好一點的生產隊往外借點糧,以便幫助那些個困難戶度過兩個月饑荒。盡管他們也知道,這樣的時候,各個生產隊那點剩糧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余糧剩米,而是這些隊用來應對特別情況的。這個時候,哪怕是一斤米都能夠稱得上是救命糧了。

下午,在曾家祠堂樓上議事廳里召開的會議,變成了生產隊長們罵娘的會。

會前,曾風雲還在考慮著如何消除解散食堂的負面影響,準備在會上作一個發言。

曾朝順第一個怒氣沖沖地站起來,拍桌子道︰「娘賣麻屁的,生生折騰人嘛,耍把戲也莫拿生靈當兒戲哪,……又不是細格幾擺家家耍,嗎子吊玩意!」「哪個出的這主意,哪個不得好死!」「做的害人事嘛,古來沒听到過!」也有人小聲道︰「都說是**他老人家開的口咧!」「**他老人家身邊有奸臣嘛!」「**他老人家還能害貧下中農麼?」……

見大家說得離了譜,曾果制止道︰「莫瞎扯遠了,我曉得各隊現時的家都難當,我和朝福也是想不出轍了,總不能等到餓死人了再討主意,先議個數,三五十斤都要得,回頭收到大隊來,大隊叫貧困戶來挑,隊長們自己來也行,啊!」

生產隊長們拍桌子罵娘的陣勢和會議救命的主題把個曾風雲給塞堵住了,他不是蠢子,今日他還瞎子亂念經,除非他發了羊癲瘋。不然,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會不得安生。

曾朝順黑著臉膛,應下了五十斤。各隊二十斤的,三十斤的,湊攏了兩百來斤谷子。

曾果站起來,沖隊長們作了一個長揖,動情道︰「我曾果鬧革命時心里沒有打過鼓,不瞞大伙,今日進祠堂前我心里卻發著虛……,誰個只一條命,誰個命都值錢,今日里,你們能夠認了這個數,等于救了好些家人家……,我個大隊書記沒當好,解放都近十個年頭了,還弄出這一出來,我對不住鄉親們哪!」

說著說著,這個老黨員不禁潸然淚下。♀

「果滿滿,不是你的錯咧!」「嗎能怪罪果書記哩!」「就是的。」大隊干部和生產隊長們急粗了的嗓子把個祠堂鬧翻了,落在屋檐和土坪邊蠟樹上的麻雀子們受了驚嚇,一陣紛亂,唧唧喳喳朝著茶山山林里飛去。

秋日的一天,公社決定,曾家大隊會計由大隊副書記曾風雲兼任。

曾風雲卻是一臉的陰沉。

枇杷塘的曾秀鵑在這一天出嫁了。曾秀鵑這一嫁,真嫁得遠,嫁到離沙河鎮那邊的唐家大灣還有二三十里的地方去了。

曾潭家是地主,他家嫁女不敢大施操辦。嫁妝有四擔,也很一般,只有緞子面的被面好一點。送親的人也只有七八個人。隊伍從曾家灣塘壩底下白水溪堤干上經過時,仿佛給打了招呼似的,默無聲息,連同去的細格幾都不吵不鬧。

南方接送親不象北方,嗩吶鑼鼓吵翻了天。男方上門接親,女方鞭炮迎接,接親出門,鞭炮送走。接親隊伍到了新郎家,新郎這邊同樣的鞭炮相迎。至于鞭炮在家門口台階上放,還是在村子槽門口放,送出去是鞭炮從家門口一直放到槽門口,甚至更遠,還是就在家門口放一下,這一要看主家是否講臉面,二要看主家置辦炮竹是否舍得,換句話來說,就是主家的日子過得是否寬敞。路途中間卻沒有鑼鼓嗩吶,也不放鞭炮,憑前頭貼著大紅喜字的挑擔,人們知道有人家里辦喜事了,後面不遠,一定有送迎親的隊伍來了。憑著隊伍里全新的衣裳和新娘新郎害羞的神色,沿途的人們不難猜出哪個是新娘,哪個是新郎。有些新娘出嫁還保留著哭嫁的傳統,有些是真的舍不得父母,哭得一雙眼楮都是紅的。這種情況下,伴娘往往就隨在新娘後面,新娘剛離開父母親出了村口,伴娘還有牽著新娘走的。這樣,沿途各個村子聚在村口大路邊看熱鬧的人們一眼就辨出了哪位是新娘。然後評價漂不漂亮,穿著如何,再互相打听新娘是哪個村子的,誰家的女兒。直到隊伍走得遠了,轉過山嘴看不到了。

晌午偏後一點,曾風雲在茶山坳上面一個村子的隊長家吃過晌午飯,喝了點米酒,興致沖沖地往家里走。正走到枇杷塘上手頭的山嘴上,猛听得枇杷塘正屋靠山里邊響起了鞭炮聲,鞭炮整整響了好一陣子。炮竹響過後,一股青煙漸漸升上了瓦屋頂。曾風雲正在納悶,枇杷塘誰家辦喜事,嗎事沒听到講過。但是,憑炮竹炸響過後升騰起來的縷縷青煙,曾風雲斷定是曾潭家。

曾風雲趕緊著往枇杷塘村口的塘壩上走,離塘壩上還有百十來米,就見四個精壯後生挑著嫁妝轉過塘角,往下壟坑曾家灣方向走了。

曾風雲放慢了腳步,正走到塘壩邊上,曾秀鵑哭得淚人一般,在伴娘和迎親隊伍中的婦女擁簇下,沒可奈何地往塘角那頭遲遲挨挨地走著。看熱鬧的婦女們勸道︰「妹子呀,莫哭了,唐家大灣那邊還有三四十里哩,得趕緊了。」有人嘆息道︰「可惜秀鵑妹子了,要放從前,她要出嫁,怕遠不是咯般光景了!」「莫亂說,誰叫她家是地主嘛!」「地主是他老子曾潭 ,秀鵑妹子要嗎樣有嗎樣,她有個嗎子錯 ?沒得法子的事,嗨!」「命唄!」

曾風雲在塘角的一排瓜棚架底下站住了。人們沒有發現他,曾秀鵑更不可能看到他,盡管這個時節瓜棚架上瓜藤葉子翻黃,有些還枯死了,但是,它密集的藤葉依然可以起到遮掩的作用。

曾風雲立刻從酒精帶給的飄飄然的感覺中回到了現實中。他猛然感到胸口發熱,仿佛有什麼直竄胸腔,「哇」的一聲響,他往瓜棚腳下吐出了一口殷紅的鮮血……,他高瘦的身子搖晃了幾下,眼前陡地發了一陣黑,他迅速扶住了瓜棚架上的一根較粗的樹樁……

等曾風雲清醒過來的時候,迎親的隊伍已經走出塘壩,就到山嘴邊了。曾風雲眼睜睜地看著曾秀娟轉過山嘴,隊伍里的人們一個一個消失在那道山嘴邊,只有山嘴上突出的紫沙頁岩和高處的幾塊大石頭停留在他的視線里。

曾風雲迅速抹了一把嘴唇,吐了兩口紅紅的唾沫,咽下一口腥味,裝做平靜地往塘壩上走。

生產隊長曾老七吹著口哨,剛好走到塘壩上,準備安排枇杷糖生產隊下午出工。突然他看到曾風雲,有些驚訝道道︰「風雲書記呀,才往家走呀?」完了,他象發現了什麼似的,疑惑道︰「風雲哪,你今日臉色嗎事咯樣難看哪?」

曾風雲勉強拉開瘦臉上的肌肉,裝笑道︰「沒嗎子。」

曾風雲在家里躺了一個下午。高氏以為他喝醉酒鬧的,也沒管他。

天擦黑的時候,張金玉收工回來,放了鋤頭,就去接高氏手里的孩子,她少有的高興道︰「媽,我來,你弄飯去,就帶我把家里的幾只雞叫回來吃食,也好讓它們歸窩了。」高氏把她的孫子交給兒媳張金玉,就往灶房里做晚飯去了。

張金玉在她兒子的臉上親了又親,親昵道︰「瞞崽崽,認得媽媽麼?哦,哦,來,來,媽媽給瞞崽崽吃女乃女乃。」張金玉邊說邊在門邊扯了一條小方凳坐下來,扶起花格子衣物,熟練地喂起女乃來。

兩只黃色老母雞探頭探腦朝台階上走來,張金玉這才記起,該叫喚自己家的幾只老母雞回窩了。她抱著孩子站起來,邊讓孩子吃女乃,邊走進屋里,到床頭邊的籮筐里抓了一把谷子出來,站在西廂房的土階上,尖著嗓子叫喚道︰「咯咯咯咯—咯」。

還在土坪里、土坪邊上菜土瓜棚架下、屋檐下的溝坑里的幾只母雞馬上停止了尋食,豎起腦袋,待听清是它們的主人在叫喚時,迅速朝西廂房跑來。與它們在一起的公雞們鼓著眼楮抖動著紅紅的雞冠,抗議性地咯咯了幾聲。張金玉點了點數,見自家的雞齊了,忙把手里的谷粒撒到地板上。雞們迅速勾下頭,在地板上「咄咄咄」拼命地啄食起來。

曾風雲橫躺在床上並未睡著,也不做聲。張金玉再次進屋抓谷子的時候,看到了他吊在床邊上的一雙麻秸桿長腳,奇怪道︰「怪不得,明明看到他進村子了!」她沒有听到鼾聲,知道曾風雲沒有睡著,便吆喝道︰「你也該起來搭下手哩,白天睡,等會又睡,你家祖宗老子怕是埋在困山上。去,喂豬食,天都黑了。」

曾風雲不接話,也不起來。張金玉假裝惱道︰「哎呀,今日里又多當了一樣干部,怕是我個做老婆的得侍侯你起身了?」

曾風雲終于爬起來,罵道︰「放你娘的狗屁!」

張金玉吃了一驚,半晌,回嘴道︰「放你娘的狗屁!」

曾風雲煩躁道︰「娘的麻屁,你頭皮發癢了是不是?」張金玉一楞,見曾風雲陰沉著臉,不象是說耍子,忽然抱著孩子撒潑似的闖到曾風雲身邊哭鬧道︰「讓你打死算了,讓你打死算了!」

曾風雲站起來推開張金玉,張金玉抓住他的胳膊,大聲道︰「今日你要打死我兩娘崽,你就要吃完我們兩個……,你個沒良心的!」她這樣一鬧,又一擠,孩子受了驚嚇,尖厲地哭起來。

才收工回來的人們以為出了嗎子事,都急忙跑過西廂房來勸架。高氏踮著小腳,從後頭的灶房里出來,責備道︰「剛剛還好好的,又出嗎子事了嘛!」

張金玉在曾風雲身上沒撒足氣,這會把氣撒到高氏身上道︰「快來幫你崽呀,打死我兩娘崽呀,還有嬌鳳呀。」他們鬧著的時候,已經會走路了的他們的大女兒曾嬌鳳正被唐氏帶回來。

曾風雲霎時大怒,就手摔了張金玉一耳光,氣急敗壞道︰「你個蠢婆娘,你當我不敢打你,打掉你點蠢氣!」

張金玉挨了打,一把把手里的孩子摔到床上,扭住曾風雲,邊哭邊罵邊扭打,道︰「我跟你拼了!」

急得高氏恨聲道︰「我做了嗎子缺德事嘛,弄成咯樣兩個冤家哪?」

一堆人蜂擁進西廂房,扯的扯曾風雲,拉的拉張金玉。被拉開的張金玉又撲過去,要抓曾風雲,被幾個婦女死死攢住,七嘴八舌勸說著。

唐氏趕緊抱起孩子出來,到隔壁她大兒子曾朝福家里,和快要生產了的大兒媳周月華一起哄住孩子。

第二天天不亮,西頭廂房那邊曾朝福家就傳出了嬰兒的一聲清脆的啼哭,周月華生了,唐氏親自接的生。

當周月華看到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是一個妹子時,她當即就哭了。慌得原本接生下來,心里就格 了一下的唐氏只好強忍住心里同樣的失望,勸慰道︰「月華,千萬莫,媽不嫌棄你給我生了個孫女。朝福他敢嫌棄你生個妹子!月子里哭不得,當心落下病,啊!」周月華道︰「我個肚子嗎事咯樣不爭氣哪!」

周月華母親早幾年就過世了,唐氏從這天早晨開始,就象對待自己親生女兒一樣侍侯著周月華坐月子。孩子很快滿月了,唐氏安排曾朝福帶著周月華和小孫女到周月華娘家走月子。周月華走月子回來,唐氏盡心盡力地帶著這個孫女。

一轉眼,孫女曾華華就兩歲多了。

春末夏初的一天,公社書記湯德水率領公社干部、全公社的大隊干部和生產隊隊長到曾家灣參觀,學習他們稻子合理密植的經驗。唐氏怎麼說也不準湯書記走,非得留下他在家里吃晌午飯。

唐氏當著湯德水的面故意埋怨她小兒子曾朝順道︰「咯個幾都二十好幾了,還不懂事。以前沒對上親,書記親家一年還到我家里來次把子,吃餐把飯。她爸不在了,我個婦人家也覺得臉上光彩。對上親事了倒好,書記親家倒不上門了,要不是水田妹子乖巧,常來走動,我老太婆還以為親家書記生分了,我老太婆有嗎子事沒做得好,惹你有意見了不是?」

湯德水笑著道︰「哪里的事,親家母千萬莫見怪,怪都怪我老湯沒做得好。要得,要得,你家咯餐飯我非得吃了才走,哈哈!」

曾朝福見他娘真把湯書記留下了,就吩咐周月華帶著孩子曾華華到東頭橫屋去,幫助他娘弄飯。他自己跟高克上說了一聲,特意到山塘里撈了一尾草魚,唐氏又殺了一只老母雞炖了。

等把采端上桌,湯德水批評曾朝福曾朝順道︰「看看,你們兄弟倆就是不能替我說服了親家母。現在,一只雞就是一家子半年的油鹽錢,我坐到桌上一頓飯就吃掉了!我哪敢到你家里吃飯哩。朝順哪,以後水田嫁過來了,也不許你咯樣子搞法,要不然,我可不上你家的門!」

曾朝順黝黑的臉龐被說得泛起了紅色。他娘是傾注滿腔熱情,也是傾其所有盡力在招待他的岳父。其實,他是曉得他岳父的為人的。他岳父是窮苦人家出身,是十分體恤民情的。兩個長輩的想法不一致,讓他不好做聲。

曾朝福嘴拙,不知道嗎樣子說好,他曉得湯書記的好意。

唐氏正從灶房里端著小菜出來,听到了,不依道︰「親家可莫嫌棄我們家家底薄喲,灶房餐桌上的事情朝順兄弟倆可插不上話,全是我的主意,你好幾個年頭沒來了,再嗎樣弄法都不為過哩!再說,也實在拿不出壺,鄉里獅子鄉里舞罷了。」

湯德水不好拂了唐氏的意,讓曾朝順一定把唐氏周月華和曾華華一家人都叫上桌才肯吃飯,又動手把炖爛的母雞撕了一腿給唐氏,撕了一腿給曾華華,他拍了拍坐在他傍邊的曾華華的小臉,笑著道︰「你們一個最大,一個最小,該吃雞腿,爺爺沒說錯吧?」

唐氏不肯,道︰「一只雞撕去兩腿把了,還有嗎子吃頭,親家你再咯樣子講客氣,我老太婆可生氣了。」讓了半天。湯德水主動夾起雞腦袋,道︰「雞頭也是好東西,我吃了,我還要和朝順他們兄弟兩喝幾口米酒哩,咯可是我主動討要的喲,  。」

曾朝福已經拿起裝米酒的小壇子了,對他娘說︰「媽,就依了湯書記,都一家人了,要不然生分了。打了咯麼些年交道了,我曉得湯書記的脾氣。」唐氏把雞腿夾給她的孫女,眼里閃著淚光,歉疚道︰「那我今日留下你,嗎子也沒吃上。」

湯德水笑道︰「嗨,親家母,看你說的,這不,我可吃得高興哩。」

吃了飯,湯德水跟曾朝福兄弟卷了煙抽了,準備起身回公社了。唐氏試探道︰「親家兄弟,你看朝順和水田都訂三年婚了,是不是該給辦酒了?」曾朝順沒等唐氏說完,打岔道︰「媽,看你,我和水田的事,你瞎操個嗎子心嘛!」

湯德水看了曾朝順一眼,道︰「朝順哪,可不能這樣。做父母的都替子女操著心哩,子女的事定好了,父母就安心了。親家母的心情我理解,你們兩個年輕人也不要緊拖了,我贊成年內把婚事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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