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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當皇上了好不好?

康熙四十年

紫禁城

大雨滂沱,天空陰沉的好似染了墨。電閃雷鳴間,御花園荷池旁,兩位天下最尊貴的男人一站一坐,相顧無言。雨水順著臉龐滑下,沒人知道其中有多少辛酸,多少苦痛。

「保成,」康熙爺向前一步,語態滄桑,伸出的手至于半空,太子卻身子一偏,向後倒去。

「殿下!」小初子撲上前。

看到太子緊閉的雙目,康熙爺立時白了臉色,「來人!太醫!救朕的兒子!」

一幫人涌向太子,七手八腳間,雷聲轟鳴。太子被人抬起又放下,太醫們喂藥診脈的手纏在一起,周遭的奴才們亂哄哄地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都給我讓開!」四阿哥一聲叱喝,伴著一聲劃破長空的雷鳴。

太子被四阿哥抱到軟轎上,遮著雨披一路抬至最近的宮殿中。

毓慶宮大阿哥夭亡,太子悲戚過度,起了高熱。蘇偉跟著四阿哥忙活到傍晚才回了府邸。

東小院

臥房內熱氣蒸騰,四阿哥泡在木桶中燻得臉頰通紅,蘇偉站在一旁捧著籃子往水里扔各種驅寒祛濕的藥草。

「別加啦,」四阿哥撩了撩水面,「在宮里都喝過姜湯了,你這樣各種作料的亂加,讓爺覺得自己像鍋里煮的青蛙。」

蘇偉扁了扁嘴,依依不舍地放下幾乎空了的籃子,搬個小木凳坐在桶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四阿哥的背。

「怎麼了?」四阿哥轉過身和蘇偉面對面,「嚇著了?」

蘇偉沒說話,趴在木桶邊,任四阿哥在他臉上模來模去,「是不是不舒服了?進來和爺一起泡泡吧,這一天竟搗鼓爺了,你不是也淋個透心涼嗎?」

蘇偉搖搖頭,有些無精打采地垂下肩膀,四阿哥伸手去捏他臉蛋,卻被用力握住。

「胤禛,」蘇偉抬起頭,「不當皇上了好不好?」

狂風暴雨了一天,午夜時竟晴朗起來,月輝灑在台階上,映著未流淨的雨水,恍若仙林。

東小院一如往常的安靜,床上的兩人卻各自睜著眼楮。蘇偉的話,四阿哥沒有回答,蘇偉也沒有再問。

其實,于蘇偉而言,那一句的答案他比誰都清楚,只是不願承認。康熙,史家評說千古一帝,御花園時,蘇偉看到的卻是天下最無力的父親。太子,大清朝唯一的儲君,那一聲哀泣,詮的卻是一世的悲劇。

坐擁天下,談何容易?而他的胤禛,是康雍乾盛世中最短命的皇帝。

蘇偉打了個寒噤,往被子里縮了縮,背後一只手纏了過來,將他摟進帶著些許溫度的懷中。

夜涼如水,兩個相偎相擁的人在天明時慢慢陷入夢鄉。

隔天,毓慶宮大阿哥夭亡的消息便傳遍了宮廷內外。毓慶宮內,太子與側福晉李佳氏均纏綿病榻。康熙爺一連幾天呆在太子寢宮,親自喂藥照顧,無形中朝堂上儲位爭議之聲倒是減弱了不少。

十一月中旬,貴妃佟佳氏主持了弘叡的喪儀,京中權貴家的幾乎都請旨入宮憑吊,倒是比宮內其他夭亡的孩子隆重許多。

乾清宮

康熙爺呆坐在書桌後,手里一本折子半天沒有下筆。梁九功微彎著身子,時刻注意著皇上的神色。

正門處突然傳來響動,康熙爺抬起頭,就見一個小腦袋慢慢探了進來。

「弘皙?」康熙爺招了招手,「到皇爺爺這兒來。」

弘皙費力地邁過乾清宮高高的門檻,小跑到康熙爺身邊,「弘皙給皇爺爺請安。」

「起來,」康熙爺一臉疼愛地將弘皙攬進懷里,「誰帶你來這兒的?有事兒找皇爺爺?」

弘皙低頭扭了扭手指,「是孫兒自己來的,孫兒想皇爺爺了。」

康熙爺笑著模模弘皙的頭,「那今天就呆在皇爺爺這兒,皇爺爺一會兒教導你功課。」

弘皙用力地點了點頭,嗓音有些啞啞的,「平時都是阿瑪和大哥教孫兒的,現在阿瑪生病了,大哥也——」弘皙垂下了頭,小嘴抿得緊緊的。

皇上眼色暗淡,安撫地拍拍弘皙的背。

十一月末,太子身體轉好,雖然人還不甚精神,但卻不像從前一樣日日埋首毓慶宮,而是開始出入南書房,同皇上探討國事。湖廣丈量土地一事正當關頭,黃梅縣李錦一案皇上一直沒有下令。

十二月初,四爺府,年羹堯登門拜訪。

蘇偉一句,貝勒爺正在忙,把年羹堯撂到了下午。等四阿哥終于千呼萬喚始出來,卻沒費什麼力氣就答應了幫年遐齡說話,末了還讓年羹堯好好努力,等他庶常館肄業,向皇上請旨提他進翰林院。

傍晚,年羹堯千恩萬謝地走了,蘇偉翹著小尾巴,得意了一整天。

臘八後,四阿哥借湖廣丈量土地一事,替郭秀、年遐齡求情,康熙爺下令郭琇、年遐齡雖疏忽瀆職,但念在于地方有功,俱降一級留任。

年關臨至,年初的大小朝宴是蘇偉每年中最討厭的一段時間。除了要不停的打賞花錢,每天起早貪黑地在宮中府里來回跑,還要看滿朝文武語帶機鋒,惺惺作態,當真是一點過節的喜慶勁兒都體會不出來。

不過,這一年似乎略有不同,索額圖請退養老,納蘭明珠告病,裕親王、常親王都以身體為由未曾出席。佟國維在朝宴上對太子、大阿哥都未顯任何特意親近和針對,對四阿哥的態度也緩和了不少。

朝臣們敬酒時,四阿哥、八阿哥身邊都圍了不少人。四阿哥因著參與了湖廣土地一事兒,不少來京述職的官員都聞訊來拜見。八阿哥身邊倒都是京中大員,顯然因之前廣善庫一事,在外頭有了自己的門面。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已正式遷宮,後院也都進了人,較以往更加沉穩了些。十四爺朝宴上沒有再四處跑,一直呆在四阿哥身邊,倒是讓蘇偉松了口氣。

年關過後,四阿哥不再入南書房,湖廣土地一事由太子全權接手。一月末,吏部傳來消息,李格格父親李文燁晉知府。

蘇偉特地收拾了一番,帶上了二格格伊爾哈到西配院向李格格傳達喜訊。伊爾哈很是高興,一路上不斷數著要跟額娘匯報的事項,臨進門時將一個碩大的荷包塞給了蘇偉。

李格格坐在內廳榻子上,收拾的干淨利落,除了面色有些白,人倒是還算精神。

「額娘,」伊爾哈一路喊著跑進屋內,把李格格嚇了一跳。

「都長了一歲了,怎麼還這樣咋咋呼呼的,」李格格嗔怪地瞪了伊爾哈一眼,伸手將女兒攬進懷里。

喜兒在一旁別過頭,心里酸澀異常,這半年來她們是怎麼過的沒人能體會,但只要有機會見到二格格,小主從來都不漏半分哀怨。

蘇偉跟進屋里,向李氏一俯身,「奴才給小主請安。」

李格格臉色微變,聲音壓在喉嚨底兒,「我這小門小院怎勞蘇公公親臨了?」

蘇偉微微揚起嘴角,弓著身子道,「奴才是特意來給您報喜的,正好二格格思念您,貝勒爺便囑咐奴才將二格格一起帶來了。」

李格格一聲冷笑,「那真是謝謝蘇公公了,我病體纏身良久,連門都不曾出過,還能有什麼喜事啊?」

「是外公,」伊爾哈插了一句。

李格格一愣,低下頭看向懷中的寶貝女兒。

伊爾哈抿嘴笑笑,「外公升官了,蘇公公告訴我的。」

「二格格說的沒錯,」蘇偉接過話頭,聲音變輕,「小主的父親被擢升為知府,從四品。」

屋里一時陷入沉寂,伊爾哈奇怪地看著自家額娘。

李氏沉著臉孔,思索片刻,轉頭對喜兒道,「你帶伊爾哈到臥房去,試試我給她做的幾件小衣。」

「是,」喜兒一俯身,領著伊爾哈進了臥房。

李氏眼神驀地變冷,看向蘇偉,語帶尖刺,「你到底想干什麼?我父親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升官?」

蘇偉揚了揚嘴角,語態安然,「小主不用緊張,令尊升官是好事兒啊,您的家境殷實了,對您自己,對二格格都有百般的好處——」

「別跟我說這些彎彎繞,」李氏打斷蘇偉的話,別過頭看向窗外,「我知道自己的處境,貝勒爺絕不會看在我的份上提拔父親。伊爾哈還小,以後貝勒爺能不能把她記在我的名下都不一定,又怎麼惠及外祖家?一定是你在計劃什麼,別以為能騙過我!」

「小主想得太多了,」蘇偉一派恭敬地垂首,「您是貝勒爺的妾侍,二格格的生母,咱們府上正經的小主。這滿家的富貴還不是貝勒爺一句話的事兒。」

李氏轉過頭看向蘇偉,蘇偉卻在此時抬起頭,正了身子,「不過,有幾句話,奴才還是要跟小主提上一提。您是高貴的身子,富庶的身家,令尊高堂如今也是顯赫一方,二格格更是真真兒的皇親國戚。您就如那百里挑一的美玉,經不起一點兒瑕疵。奴才卻是不同,這殘缺的身子,無牽無絆,賤命一條,就好比梁上的破瓦,被風刮到地上也不過是塵土一堆。」

李氏瞥了蘇偉一眼,沒有吭聲,蘇偉繼續道,「奴才有自知之明,不敢與小主針鋒相對。但螻蟻尚且偷生,奴才陪著貝勒爺從承乾宮到貝勒府,進過慎刑司,罵過御前侍衛,頂撞過太醫,挨過大行皇後的板子,但最後都熬過來了。所以,請小主要行事前先想想清楚,這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到底,值不值得?做不做得?」

李氏抿緊了嘴唇,還沒有開口,蘇偉即俯身行禮道,「奴才還有事,這就告退了。貝勒爺有話,小主身子好了,就出去轉轉吧。」

蘇偉干脆利落地出了西配院,李格格挺直的背脊,立時軟倒在榻子邊兒上,通紅的眼角帶了濕意,泛白的臉孔深深地吐出口氣。

「額娘,你看好看嗎?」伊爾哈穿著新衣跑出來,卻被李氏嚇了一跳,「額娘,你怎麼了?」

「小主,」喜兒也趕忙圍了過來。

「我沒事兒,」李氏撐起身子,拉著伊爾哈的手看了看,「好像有點兒緊了,額娘太長時間沒看到你,也不知道你現在能穿多大的。等額娘再改一改,回頭給你送去。」

伊爾哈眼楮一亮,「額娘你能出門啦?」

李氏點了點伊爾哈的額頭,「額娘病好了,當然能出門了,你那小心思呀,別整天的胡思亂想。」

伊爾哈抿嘴一,笑得眼楮彎彎,扭著身子蹭進李氏懷中。

李氏抿了抿嘴唇,輕輕地模了模女兒的辮,暗暗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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