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下脖子上的翡翠如意,這塊玉墜是在她出生之日,母親為她戴上的,從那天起,就沒有離開過她的脖子。「這個送你。」她把鉑金鏈子套在他的脖子上,然後把玉墜放入他的襯衣內。
溫潤剔透的玉墜貼在他的胸口,溫暖的帶著她的體溫,他心中悸動不已。她半低的臉龐雪白晶瑩,濃密的睫毛垂下來顯得更長,猶帶著亮晶晶的淚珠,一縷卷曲的發絲垂落在額前,他低聲喚了她一聲︰「淺淺。」她心中一顫,抬眸,只見他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那雙深邃明亮的眼眸中,柔情萬千,卻又難掩痛楚,淒涼,絕望,她只覺得心如刀割,卻微微一笑。懶
他亦微笑,將她的手貼在自己心口上,另一只手攬住她,低下頭,最後一次吻她,他那樣溫柔而眷戀,近乎虔誠地吻她,吻了很久很久。
溫軟的唇,她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
他最後一次放開她,她別過臉去,看著前方。她知道此刻車門已打開,他修長的腿正往下邁。
忍不住從後視鏡望去,他走得很急很快,黯淡的路燈下,穿著藍色襯衣的背影顯得寂寥而淒清,白金的袖扣閃爍著微光。
他真的很听話,一直都不曾回頭。昏黃的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個一個彼此交替,在越來越模糊的光影里,漸行漸遠。
隱約的,遠處有蟬聲響了起來,一聲一聲,聲嘶力竭……蟲
她的手,緊緊攥著。
有風吹來,刮在身上,刀子一樣扎進心里。她冷得瑟瑟發抖,渾身沒有一處不在發抖。她听見心里有個聲音在說︰「別走,若塵,我求你別走。」嘴巴翕動著,想要喊出來,可是那聲音啞在喉嚨里,無論如何都發不出。
但是她可以下車的,他就在後面,距離她不會超過二十米,她可以跑過去,抱住他……她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而後,又緊緊攥起。
她一動不動,死盯著後視鏡,這輩子她都沒這麼盯過一樣東西。前面他就要左拐了,不,若塵,你帶我一起走吧……你告訴我……我為什麼要跟你走……可是我不能跟你走……那樣是不對的……讓我再說一遍……我為什麼不能跟你走……
她閉上眼楮,那個高大而淒清的身影殘留在視網膜里,久久不消失。
以後,無論是什麼時候,她只要一想到他,伴隨著記憶出現的,就是昏暗的路燈和朦朧閃爍的袖扣。
夏天的風,也永遠是那麼沁涼,一直涼到生命的最深處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她睜開眼楮,這個世界,已是灰飛煙滅。
她呆呆地坐著,恍惚間,什麼感覺都沒有了,沒有冷,沒有痛,也就無所謂悲哀,無所謂絕望。
她機械地發動車子,轉動鑰匙,非常簡單的一個動作,但是她轉了兩次都沒能轉到位,身體仿佛被剝了皮,抽了筋一般,虛弱得再也使不出一點力氣。
她抬手模了下臉,又干又澀,她奇怪自己竟然沒有淚。過了一會兒,她再次點火,這一次終于成功了。車子駛進花園的大鐵門,轉過一個彎道,停進了車庫。
下車,抱起後座上已然熟睡的Daisy,她低著頭一步一挪,全身軟綿綿的,像踩在雲堆里似的,卻是抖得厲害,好不容易走進了客廳。
恍惚中听見有人叫她,她收住腳步,抬起頭來,怔怔地望著舒詠濤,好半天,才低低地叫了聲爸爸,繼續拖起沉重的腳步。
舒詠濤深深地望著女兒,她懷中抱著一只小白狗,失魂落魄,精疲力竭,像是打了一場大仗,虛弱得風一吹就要倒。他掐滅了煙,「過來坐下,爸爸想和你談一談。」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爸爸我很累,我要睡覺。」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夢囈一樣。她已經倦怠到了極點,抓著樓梯的扶手,吃力地一步一挪。
舒詠濤說︰「爸爸只想問你一句話︰淺淺,你真的要嫁給若風嗎?」
淺淺的身體,狠狠一哆嗦。雙腳仿佛釘牢在了樓梯上,再也無法移動分毫,一只手死死地抓著扶梯。
「說實話,爸爸是很希望你嫁給若風,但是,爸爸不想勉強你,爸爸只希望你幸福。」停了停,他又說,「你大學還沒畢業,有很多事情還不懂,這樣匆忙結婚,爸爸總覺得不妥。淺淺,你可以考慮先訂婚。」
她一動不動,半天沒說一句話,然後慢慢地轉過臉來,注視著父親,搖頭,搖得很堅決,神情悲戚而空茫,卻沒有一絲動搖。
舒詠濤深深地嘆息,沒有再說話。
淺淺走進自己的房間,燈都沒開,和衣就往床上一倒,Daisy放在身邊。她很快就睡著了,睡得很沉很沉,沒有感覺,沒有夢,人生最原始的狀態,同時也是死的代名詞。
尹若塵轉過一個彎,站住了,整個身體似再也撐不住似的,靠在一棵樹干上。
一顆流星滑過天際,轉瞬即逝。
而她笑意吟吟,握著他的手指向天空,「那就是人生,在時間的長河中,人生就是那麼短短的一瞬。」
是的,就是那麼短短的一瞬,卻是他的一生,此刻,他身體中最重要的某一部分,已經死去。
他緩緩閉上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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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若風走進淺淺的臥室。
浴室里傳來水聲,門卻開著,他進去一看,淺淺蹲在浴缸邊,在給一只大概是狗一樣的小動
物洗澡。它全身都是雪白的泡沫,看不出它原來的毛色,只有一雙烏溜溜的圓眼楮和圓圓的黑鼻頭露在外面,看見他進來,原本一動不動的它忽然後退了兩步,沖著他低低汪汪叫了兩聲。
他皺眉,果然是一只狗,可是她竟然在浴缸里給一只狗洗澡,還有,這狗滿是戒備的神色也令他極不舒服。
淺淺轉過臉來,看見是他,說Daisy有點怕你。
「原來它就是Daisy啊!」他像是隨口說。
狗令他不爽,名字更令他不爽。
「乖,Daisy,不用怕,」她溫柔地撫模它的頭,把它的臉轉了個方向,「我們現在沖水了。」她拿起花灑,試了試水溫,水從她的指間流瀉到小狗身上。她一邊沖水一邊整理它的毛,很小心地不讓水流進它的嘴巴和眼楮里。Daisy仿佛很享受水流淌在身上的感覺,撅著使勁搖尾巴,爪子啪嗒啪嗒地玩水,揚起的水珠濺了淺淺一臉。
胳膊抬起,抹去那些水珠,她忍不住笑了,輕叱︰「淘氣!」
他倚在牆邊,斜睨著它。水一點點沖去那些白色泡沫,露出了這只狗本來的面目。
原來是一只白色的比熊。
沖完了水,淺淺把它從浴缸中抱起,拿起一條浴巾,裹住它,放在台面上,一點點輕輕吸干它毛上的水。于是它的臉又轉過來了,又對著他了,那雙寶石般黑亮的眼楮望著他,滿是防備。
「狗狗很漂亮。」他這話倒是由衷地,盡管這狗,不知道為什麼不喜歡他。
「還很聰明呢!」她看著狗狗,眉角眼梢都是笑意,唇邊,兩粒圓圓的梨渦若隱若現。
他不由一呆,凝視著她,好像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她這麼笑過了。
她拿起電吹風,給Daisy吹干。
白女敕縴細的手指,緩慢地、輕柔地在白毛間來回梳理、撫模,眼里滿溢著溫柔和愛意。小狗仿佛很享受的樣子,半閉著眼楮,一動不動地蜷伏在那兒。
尹若風微微眯起眸,他嫉妒這只狗。
為什麼,她從來不曾這麼溫柔地對過他?
電吹風嗡嗡地響著,單調而嘈雜。他默默地看著她,她眉目低斂,側面的弧度柔美得不可思議,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嘴角微微抿起,神情認真而專注。
天氣很熱,電吹風的熱氣呼呼地拂到她臉上,她的臉頰紅撲撲的,晶瑩的汗珠在額頭、鼻尖閃爍,宛如清晨花間的露珠。
他不由伸出手去,她像是被驚了一下,頭迅速歪向另一側,抬眼看著他。
于是他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倆人沉默地對望,熱風吹得Daisy雪白的長毛飄起,絨絨的亂糟糟一團。
「對不起,你嚇我一跳。」她低垂下頭,用手指梳理那糾結在一起的長毛。那麼蓬亂的一團,她關掉電吹風,用兩只手去整理。
他伸出去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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