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離。
滿屋子的煙霧、酒味、香水味,明滅不定的燈光里充斥著曖昧,震耳欲聾的音樂,紅男綠女在舞池里瘋狂地扭動著身體,把頭甩得像是要掉下來,一個男人在台上聲嘶力竭地又唱又跳。
散發著糜爛、頹廢氣息的酒吧,像是世紀末的夜晚。
酒吧侍者端來了滿滿一托盤的酒,一瓶一瓶擺成一個長排整齊地放在桌上。
淡得發紫的燈光暗暗地照在尹若風的頭上,他醉眼迷蒙地點了根煙,心里的痛苦和絕望讓他無處躲藏,而他需要療傷,他要躲在一個無人的角落靜靜地舌忝舐自己的傷口。而酒吧,無疑是宣泄痛苦、麻醉自己的最佳場所。
桌上的酒杯空了又滿,滿了又空,喝吧,如果酒可以忘愁,如果酒可以忘憂,為什麼不喝呢?
他不要清醒地去想自己不願意面對的東西。
他兩眼迷離,喝著喝著,他突然笑了起來,但那笑容是如此扭曲,那笑意是如此的悲涼。
他這一生從來沒有愛過一個人,但是,他失敗了。
失敗了——這是他一直不願意承認的事實,他阿Q精神似的自欺欺人,像鴕鳥般的蒙蔽自己蒙蔽得太久了。
耳邊隱隱飄來一縷歌聲,那歌聲是那樣的淒美,瞬間打動了他心弦。
「我願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卻見依稀仿佛,她在水的中央……」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很多人大概都有過這樣惆悵失落的心情吧,所謂伊人,「宛在水中央」,永遠存在可望而難以企及的距離,無論如何艱難的追尋,總到不了她的身旁,伊人依然不可及,終究還是鏡花水月。
而他,傻瓜似的,一心守望著這份虛無,守望著這飄渺的幻影,期盼著她的偶一回眸……她之對于他,仿佛是一只撒了大麻的蛋糕,每吃一口就中毒越深,悲哀的是,他竟無力自拔。
他恨。
他恨自己老是卑躬屈膝,卻又樂此不疲。
他恨自己老是擺月兌不開,卻又常招致「自取其辱」。
就像曾經也有別的女人遭受如此下場。
那些女人,他是一個都不記得了,唯一令他留下印象的是吳丹莉,那個女人……他冷冷一笑,她用一種特殊的、也是極端的方式令他永遠記住了她。
「我詛咒你,我詛咒你永遠得不到愛!」她的話清晰地在耳邊響起。
很奇怪,她說過的話他一句不記得,倒是這一句,不知怎麼的突然就冒了出來。
他是遭到報應了。他想。
他的笑容更扭曲了。
距離他不遠的一個角落里,始終有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孩在靜靜地看著他。幽暗迷蒙的燈光下,她並不能瞧清楚他的長相,但是,他的失意,他的落寞,他的痛苦,她感受到了。
同時,這份失意、落寞、痛苦也狠狠地、奇異地抓住了她。
然後,她做了一個自己都難以理解的舉動,一聲不響地越過人群,筆直地朝他走來。
「你喝了太多的酒。」她輕聲說著,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這麼近的距離,她發現他有非常漂亮的側顏,中國人少見的深輪廓令他的臉顯得極有個性,也極為與眾不同。
「滾!」他頭都不抬。對這種在酒吧里和他搭訕的女人,他一向反感,全是些膚淺又做作的女人,畫著濃艷的妝,張著血盆大口,穿得露骨又風***,發著自以為嬌嗲的聲音,叫人渾身起雞皮疙瘩,惡心得要吐。
她悻悻然,他把她當成什麼人了,吧女嗎?她羅默寒可是劍橋的高材生,這輩子還沒有人和她這麼說過話。自尊令她站起身,可當她看到那狼藉的空酒瓶,看到他微顫的手往杯中倒酒時,她猶豫片刻,又慢慢坐了下來,靜靜地、微帶著探究地看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男人身上有一種特別的、與眾不同的東西迷惑了她,在這個充斥著曖昧、迷亂氣息的酒吧,牢牢地吸引住了她。
痛苦買醉的男人她不是沒見過,但是他不同,他有一張漂亮得叫人心疼的臉。
「你不能再喝了。」她拿起他面前的酒杯。
「他媽的!我叫你滾,你听到沒有?滾開!」他拿掉嘴角的煙,轉過臉來。
她只覺呼吸一窒,如果說他的側面及其漂亮,那麼他的正面更是英俊得令人窒息。她迷惑了。
讓她更迷惑的事還在後面,這個前一秒還對著她惡狠狠咆哮的男人,在見到她的一瞬間,滿臉的落寞痛苦頓時無影無蹤,漂亮迷魅的黑眸中竟出現了柔情——是柔情嗎?
「淺淺,你怎麼會在這兒?」尹若風的驚喜難以形容,搖搖晃晃地從椅子上站起,伸出手去抱她。唇角不由上揚,在他為她黯然神傷的時候,她又來關心他了,她心中是有他的,不是嗎?
羅默寒愣住了,同時也明白了,她成了一個叫「淺淺」的女孩的替身。有一絲像是失落,又像是悲哀的情緒在心頭緩緩延拓,但她並沒有推開他,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推開。
她是被他蠱惑了嗎?這個在酒吧為了一個女孩痛不欲生的男人?
她任他摟在懷里,乖巧得像只柔順的貓,兩只手臂悄悄地抱住了他的腰。
「淺淺……」他又激動又甜蜜,滾燙的臉頰帖著她,低頭親吻她。
他的淺淺啊,從來沒這麼溫柔過。
天地都搖晃了,什麼都不存在了。盡管羅默寒知道他的深情不是對她展現,她只是某人的影子,但她就是想擁有他的柔情,哪怕只是虛假的一瞬,哪怕他酒醒之後便成陌路。
這個吻深沉而熱烈,她在他富于技巧的吻中完全迷失,情不自禁地回應他,靈巧的舌尖一遍遍和他的做著糾纏,甜蜜的吻在唇舌間像冰淇淋一樣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