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水面航行,兩岸風光見的多了,視覺疲勞,也就覺得大同小異如出一轍,沒什麼新鮮感。♀
葉蒔在船頭吹夠了風,剛想回去,只見船老大抽著煙袋走了過來,笑眯眯地與她說︰「姑娘,您看這河道堤壩修的多堅固!這還多虧了城主大人好高騖遠未雨綢繆啊,前年梅雨季發了那麼大的洪水,都沒潰堤,百姓們都念叨著城主的好呢!」
葉蒔听到他夸自己父親,自然是高興的,回問道︰「船老大,這修河堤的錢可得不少吧?都是崇沅城主出資的麼?」
船老大搖搖頭,指著河道堤壩︰「我們現在還在葉國境內,葉國出資修建的是葉君,窯國則是窯君和窯帝共同出資修建的,趕上蒼國,因為蒼國境內的沅水流域非常短,所以也是蒼君出資的。」
「那祁國呢?」葉蒔好奇問。
船老大吧嗒口煙嘴,苦澀地搖搖頭︰「在崇沅城主下令各國修河道堤壩之前,祁國的持國公主就已經開始修建河道了,整整比其它幾國早了兩年。」
他說到這里,嘆起氣來︰「因為祁國戰亂,資金不夠,所以在後期,也就修修停停了起來。自從持國公主嫁到蒼國去,就沒再修建了,所以祁國也是唯一一個沒有修建完成的。」
「祁君呢?祁君怎麼不繼續主持修建呢?為何只是持國公主呢?」葉蒔心想,其它幾國都是七君主持的,怎麼祁君沒參與進來?
船老大把煙袋在船板子上磕了磕,變得神秘兮兮地,連聲音都小了數倍︰「听說那時候正直上任祁君與下任祁君交接,出了很大的矛盾,所以接任的祁君起先並沒參與修建,而持國公主走後,祁窯又爆發戰亂,更是無暇顧及此事,所以也就擱下了。」
呃,祁君交接任的時候出了很大矛盾?葉蒔想不起來秋霽之前的祁君是誰,更猜測不到他們之間的矛盾,而船老大的話又不可全信,他畢竟不是當事人,又沒親眼看見。
「主子,午膳好了!」柳燕站在窗戶邊向她喊道。
「來了!」葉蒔應了一聲,轉頭向船老大告辭。
船老大這時叫住她道︰「姑娘,今天下午要到主城卸貨,休息補給後,明天清早出發,你們可以下船游玩一下。」
葉蒔點頭道了謝。
船上什麼都還好,只是沐浴不太方便,在船上燒熱水洗澡又不太現實,三天沒洗澡的葉蒔決定可得好好洗洗。
出游在外,身份尊微也不用講究太多,葉蒔的午膳是和柳燕一起用的,用完了飯,柳燕拿著碗筷出去時,葉蒔叫住了她,小聲道︰「去看看他吃了沒。」
柳燕知道她惦記著秋白,點頭應了下。
她很快就回來了,葉蒔見她回來,噗通一下就又從床上起來,以眼神問她,柳燕努了努嘴,似有不滿︰「到是不絕食了,不過用的很少。」
葉蒔「喔」了一聲,又躺回到床上,回想著秋白以往的飯量,和他消瘦的程度,以及那日,秋白頂她床板時的力氣,她傻笑起來,最後嘆道︰「吃那麼少,不瘦才怪了。」
就在這時,柳燕嘻嘻地笑了起來,捂著嘴道︰「郡主,您這話可就不對了,您也不胖,可怎麼還那麼大力氣呢?」
葉蒔白了她一眼道︰「我是練武之人,看著瘦弱,實則結實著呢,他一介書生,自是文弱一些。」
「是是是,您說的在理。」柳燕回頭拿了水果削皮遞給她,滿臉愁緒道︰「柳燕僭越,有件事不得不說。」
葉蒔邊吃邊問︰「何事?」
柳燕放下水果刀,垂眸思忖了下,緩緩道︰「您私自把秋白帶來,王爺一定知曉了,只怕他不會任您如此胡鬧。」
「我都走出這麼遠了,不怕。」葉蒔對于自己的決策,有著幾分把握。
柳燕卻更加神色緊張地搖搖頭︰「郡主,奴婢知道您性情大變,失去一些記憶,如同換了個人。一切都不如您想像的那麼簡單,王爺決定的事,即便是南思大人,也很難左右,您對秋白越好,王爺會越覺得,秋白會成為您生命里的變數,他不會放之不管的。」
葉蒔擰起了眉,口里的水果咽下,直白地問柳燕︰「你想說什麼?」
「我覺得,王爺會派人攔截您。您就將秋白送回溪山別院好了,在這境況,根本不必為了秋白惹怒王爺。」柳燕有些意味深長地說,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葉蒔卻搖著頭,固執道︰「我自有安排,此事你不必再提。」
柳燕還欲說些什麼,但在這時,葉蒔瞪了她一眼,表情也隨之變得嚴肅起來,柳燕便硬是將口中的話吞了回去。
葉蒔午睡醒來,畫家人敲門說,船要靠岸了。
船身拋錨停穩後,船上立刻有船員在裝卸貨物,葉蒔來到秋白門前,敲了敲門,柔聲道︰「秋白,船上沐浴多有不便,今天船要停在這里一夜,明日清早出發,我們去城里找家澡堂沐浴梳洗一下好嗎?」
葉蒔仔細听著,只听一聲冷哼過後,秋白嘲諷道︰「素聞你入幕之賓無數,以前我還不信,今日你主動邀約男子同浴,當真放蕩形骸!傷風敗俗!」
葉蒔听的一瞪眼,尷尬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听他話里的意思,他其實是想沐浴去的。
她懶得解釋兩人的誤會,轉身進了畫柒的屋子,畫柒正在束發,她的突然到訪,嚇了畫柒一跳。
葉蒔並不知避嫌,十分自然地問道︰「畫柒,你一會要下船麼?」
畫柒放下手中木梳,長發柔柔地披了下來,他點了點頭,耳根浮起一抹嫣色︰「我要買些東西回來。」
「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請說。」畫柒禮貌回道。
「你能帶秋白去洗個澡嗎?他這三天都關在船艙里,船上又不太方便,所以想麻煩你帶他沐浴一下。」
畫柒略略思忖了下,回道︰「自是可以,不過我還要準備一些東西,讓同行之人送秋公子回來,行麼?」
葉蒔點了點頭,讓他準備一下,又來到秋白門前說道︰「秋白,一會畫柒陪你同去,我先下船去了。」
說罷,也不等他回答,帶上柳燕下船。
葉蒔在船舷上看到了畫橋,她正眺望著城市的遠方,葉蒔走過去,猛地一拍她肩膀,畫橋捂著心口跳了過來,嬌嗔道︰「可嚇死我了!」
葉蒔笑的得意。♀
「郡主是要下船嗎?可否帶上畫橋?」小丫頭杏眼里流露出央求的模樣。
葉蒔點了點頭︰「好啊,我和柳燕正要下船找個澡堂,好好泡個熱水澡,然後再吃點好吃的去。」
船員都很熟悉這一路上的城鎮,告訴了她們該如何去最近的澡堂,城里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地方。
一行三人沐浴後,十分舒暢,而這時,天色已經見晚了。
三人站在澡堂門口,目光掃看著整條大街。
此刻華燈初上,街上行人眾多,街路兩旁商鋪熱鬧,葉蒔指著其中一家門面不錯的道︰「就去這家吃吧?」
畫橋興奮地點著頭,嘆道︰「好久都沒去大酒樓吃東西了!我都餓了呢!」
葉蒔低眸看畫橋,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抹淡笑。
三人向酒樓走去,點了幾道拿手菜,小二推薦名為琥珀香的燒酒,說這是當地特產,葉蒔也要了兩壺。
柳燕時刻警覺,所以滴酒未沾。
酒菜上來,葉蒔與畫橋不時踫杯,勸說柳燕︰「柳燕,這琥珀香,入口極柔,似乎並不醉人,你也嘗嘗。」
柳燕推拒道︰「我不勝酒力,要是喝醉了可就麻煩了,你們喝,你們喝。」
葉蒔又與畫橋干了幾杯,畫橋喝了大半壺,剩下的全由葉蒔包了,酒足飯飽,兩人半醉半醒著,腳軟的很,柳燕無奈,一手架著一個,往回走。
兩個醉鬼可苦了柳燕,她擦了把額頭的汗,慶幸道︰「好在你們酒品還可以,否則在這大街上耍起酒瘋,我可真應付不過來。」
柳燕話音剛落,只听葉蒔胡亂嘟囔︰「解嘲破惑有常言,酒不醉人人自醉。」
其實柳燕都沒听清她說些什麼,以為喝醉的人會說「再來一壺,我沒醉等等」,于是她半哄著似地道︰「快點走快點走,到了地方就又有酒喝了,給你們喝個夠!」
葉蒔忽然停住腳步,呵呵呵地笑了起來,笑的柳燕雞皮疙瘩蹦了一地,引來街上很多人的注目,柳燕扯著葉蒔問︰「怎麼了怎麼了?笑什麼呢?都瞅您呢,快別笑了啊!怎麼這麼不經夸呢?要出鬧咱回船上鬧好嗎?」
她這麼一扯葉蒔,畫橋身子軟的直接坐在了地上,靠著柳燕的腿有睡著的趨勢。
不過好在經柳燕的提醒,葉蒔到是不笑了,只是片刻後,她突然揚起頭,雙手攏在嘴前擴音,對著夜空大喊道︰「秋白,我喜歡你!!!」
柳燕被她這一嗓子喊的耳朵嗡嗡叫,而後便捂住她接下來要說的話,求道︰「祖宗哎!咱能不能消停點?您這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不帶這樣的,都看咱們呢!羞死人了!」
柳燕紅著臉,一把提起畫橋,又將葉蒔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口中碎碎念著,拖著他們二人向停船馬頭走去。
「你听到什麼了麼?」剛剛沐浴完畢的畫柒站在澡堂外面,問一身爽朗的秋白。
秋白似乎還震驚在方才的聲音里,許久後才搖頭︰「什麼都沒听見。」
畫柒付之一笑,搖搖頭︰「秋公子想在城里轉轉,還是回船上?」
「回船上。」秋白冷冷回答。
「既然如此,在下還需在城中逗留片刻,畫鋒,你送秋公子回去吧。」
畫鋒讓秋白的小手臂搭在自己手上,引他回去,畫柒則和其它兩人前往城中藥店,購買一些藥材。
畫鋒與秋白走著,一路無話,在路過一個吹糖人的小攤時,畫鋒停下腳步道︰「秋公子,可否稍等下,我想買個糖人給畫橋。」
秋白心思一動,神色依舊正常,淡淡道︰「少俠請便。」他的手剛拿開,秋白又叫住他,十分客氣道︰「少俠可否扶我到旁坐坐,在下覺得有些累。」
畫鋒四下看看,不遠處有個茶攤,于是將他引到茶攤坐著,自己則跑回吹糖人的小攤前,不一會糖人就吹好了,他接過糖人轉身向茶攤走去,心中想畫橋接過糖人時笑眯眯的模樣,心里頓覺甘甜。
可是當他走到茶攤前,他的笑容就凝固住了,秋白不見了!
「老板,我剛才帶來的人呢?」畫鋒急忙問茶攤老板。
茶攤老板搖搖頭︰「人太多了,沒注意啊!」
畫鋒手上的糖人掉落在地,片刻後才明白過來,他迅速擼開衣袖,一個小型的袖箭就露了出來,對著夜空發射,天空中綻放出一朵紅色的亮光,很久後才隕落下來。
提著藥包的畫柒一看到信號就猜到發生何事,畫鋒辦事不利,自己疏忽,連同其它兩人向發射信號的地方趕去。
「誒?今天也不是什麼節日啊,怎麼放煙花了?不過就一小簇,不漂亮!」被柳燕拖上船的畫橋指著天空道。
水邊風大,葉蒔被風吹的頭疼,捂著額頭道︰「別看了,無聊!」
畫橋看著此刻已經漆黑一片的天空,撓著頭,嘟囔著︰「這好像是緊急信號啊?」
「姑娘,你回來的正好,我們東主來了,請您見面呢!」船老大走過來,笑眯眯地說。
「現在嗎?」葉蒔回頭看了看︰「可是畫柒還沒回來呢。」
「呃,畫公子回來,我再去通知他過去,眼下讓我家東主久等,可不太禮貌啊。」
葉蒔心想也是,便對柳燕道︰「你去把畫橋扶進去吧,他們同行的女眷就她一個,姑娘家多有不便,你照看著點,我先去拜見他家東主。」
畫橋還抬頭看著天空,硬是被柳燕扯走了。
葉蒔被風吹的頭疼,使勁地甩了甩頭,示意船老大帶路。
船老大在她身上嗅到酒氣,又見她腳步虛浮,問道︰「姑娘喝的是琥珀香吧?這酒後勁兒可大著呢。」
葉蒔嬉笑著回到︰「我酒力還行,千杯不醉。」
船老大回頭看了眼,心中汗顏。這還千杯不醉?走路都飄了,插上翅膀能飛起來!
也就幾步路而已,船老大已經將她引到一間門前,船老大敲了敲門說明來意,便引著葉蒔進去了,而後畢恭畢敬地退下。
葉蒔打起精神,使勁兒地睜了睜眼,看著不遠處書案後的背影,作揖道︰「在下姓石,租借東主的船前往崇沅,這一路,有勞東主了。」
那人沒說話,只是轉過了身。
葉蒔正奇怪著,只听一陣爽朗的笑聲傳入耳中,葉蒔抬頭,醉意正濃的葉蒔眼前仍舊有些模糊,待她定楮一看,眼前之人的眉眼,怎麼那麼熟悉呢?
葉蒔蹙著眉,借著酒勁走上去,禮數什麼的也全拋到腦後了,她走近才看清此人面目。♀他雖然與葉信長的很像,但卻更添三分浪蕩,七分風流,氣勢也較葉信柔和許多,眉眼中會有一些細小的變化。
若讓東主也葉信站在一起的話,只能說東主像葉信,但卻不是葉信,區別很明顯。
葉信有一種常年處在‘高位’之人而特有的氣勢,他沒有這種帝王之氣,所以葉蒔又退了回去,慶幸道︰「初看東主,還以為是我認識的一個人,仔細看來,雖有相像,但確實是兩個人,東主,是在下唐突了,抱歉。」
「哦?你把我當作何人了?」他聲音玩味極了。
葉蒔原本放松下來的弦立刻繃緊,她睜大的雙眼里全是不可思議,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幾分清醒撲現腦海。這時,只听他緩緩道︰「小阿蒔,我來履行約定了。」
「履,履行什麼約定?!」葉蒔變得結巴起來,即憤怒又恐懼地瞪他,同時向後退著腳步,眼尾余光在身後的門和他之間不斷轉換,快的不可思議。
「與其它女人分享一個男人你不喜歡,那一生一世一雙人呢?我相信你不會拒絕,畢竟我這麼優秀。」
「呸,不要臉!」葉蒔罵道。
葉信不怒反笑,看著她身體挪動的方向,威懾道︰「你出了門也會有人把你壓進來,別白費力氣,屆時傷了哪,鬧了誤會,多不好。」
葉蒔向後退的腳步停了下來,避而不答,低聲喝到︰「你這天殺的陰魂不散的鳥人,畫柒怎麼沒查到船主是你?」葉蒔面上還算鎮定,心中亂作一團,將畫柒罵的狗血淋頭,心道︰這真是上了賊船了!
葉信笑了笑,這笑在葉蒔眼里,卻是‘小人得志’之笑,她心想這人怎麼這麼可惡,整治惡毒的想法還沒來得及在腦子里過一遍,只听葉信道︰「好,既然阿蒔害羞,那些兒女之事暫且不談也罷。」
他氣定神閑地端起凝瓷茶碗飲了口茶,又淡笑地問她︰「之前你說即將遠游,原來是去崇沅麼?而且還是帶著畫家?這是要挖誰的墳,掘誰的墓?」
葉蒔吞了吞口水,自從知道他是灰谷營地的鳳洄後,葉蒔就對他起了十分防備,捏了幾分情緒,反問道︰「好狗不擋道!我的事與你何干?到是你,後宮三千等著你去暖床呢!還不趕緊回去伺候她們,在這礙眼又礙事!」
若葉蒔的眼楮是把刀子,葉信已經被凌遲萬刀了︰「好,這些事也暫且不說。」他從桌上拿出一封信,遞給葉蒔︰「這是鳳洄托我轉交給你的。」
鳳洄?葉蒔心下一緊,伸手快速從他手中抽出信,揭開火漆看信。
葉蒔台鑒
吾一生尊愛敬重之持國公主,歲月蹉跎,奈何造化弄人。吾為你曾佔卜六爻,結合現在境況,吾已斷定,爾雖有其皮,卻無其傲骨,非昔年敬慕之人,洄曉知天意,不肯逆天而行,故,不再佐其前後。
望卿珍重。
鳳洄。
葉蒔看後,由自心底地冷笑出來。她走到葉信的書案前,將燈罩拿下,燒信。
不足百字的信已經表明了鳳洄的意思,他是說‘我一生愛慕持國公主葉蒔,然而結合現在的情況來看,你並不是葉蒔,只是空有軀殼,所以不再輔佐你了。’
她不知不覺地落了幾滴淚出來,冷冷地劃過臉頰,燃燒的信紙照亮了她的臉,眼看燒到指尖,她還是緊緊捏著信紙不松手。
葉信手極快地打了下她的手,紙灰在空中飄飛了會,最後落在地上︰「怎麼哭了,鳳洄說了什麼?」
葉蒔看了葉信一會,冷笑著譏諷他︰「與你何干?」
葉信走了過來,伸出雙臂將她擁護在懷里,出奇意料地,她沒有抗拒。
如果她是刺蝟,那就用最柔軟的胸膛緊緊擁抱她,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刺的你血肉模糊,也會感覺到刺入時阻力,讓她的刺深深刺入自己的身體,她會很難抽身出來。
葉信揉著她的長發,在她耳邊溫柔地道︰「我相中的姑娘哭了,若不動容安慰,還算是男人麼?」
她不吱聲,靜默地推開葉信溫暖的懷抱。
「你還是回去吧,這里不是你該久留的。」葉蒔勸說道。
葉信搖了搖頭︰「回不去了,因為我與鳳洄換了身份,自此以後,他是葉信,我是鳳洄。他當皇帝,我為葉君。」
葉蒔並沒有太多的震驚,她反而很快接受這件事,或許是因為她之前已經听葉鈞說過,葉信與鳳洄之間的事了,有了心理準備︰「既然這樣,我這就叫畫柒回來,吩咐他收拾行李下船。」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葉信微蹙了下眉,問道︰「何事?」
門外那人低聲回道︰「秋公子不見了。」
畫家人將來龍去脈說完,葉蒔罵了聲「廢物」後,急沖沖地奔赴船舷。
這時畫家已經有人說,派了人出去尋找了。
葉蒔急的左右亂串之時,葉信從船艙走出,面帶笑意,對葉蒔道︰「我已經派人跟著你們一行的每一個人了,不多時,便會有秋白的消息,你少安毋躁。」說罷,他給人遞了個眼色,那人在船舷上燃起一枚煙火,天空被煙火染成綠色,而後,主城上空串起一片急促的哨聲。
沒過多久,一些穿著百姓服裝的人先將畫柒帶了回來。
葉蒔急忙上去,問畫柒︰「找到秋白了嗎?」
畫柒搖頭,單膝抱拳跪下︰「畫柒失職,將秋公子看丟了。」
葉蒔煩躁地揮了揮手,如今只能將希望放在葉信身上了。
過了很久,一行人被兩個人追著跑,葉蒔蹙眉看去,忙奔了下去︰「秋白!」她向人群中大喊,可在人群中的秋白卻很不配合那些護送他的人,不斷地掙扯著,而追在後面的兩人,速度極快,眨眼間,一行人就到了碼頭邊。
他們扯著秋白跑了過來,葉蒔放下了心,可追在後面的人依舊窮追不舍,直至葉信飛身立在他們二人面前。
兩人立刻定下腳步,將他上下掃看一眼後,目光放在最後面,他看到了葉蒔,目光一緊,緊接著低聲道︰「請閣下讓讓路。」
葉信將他們二人的面具看了一眼,微微笑道︰「蒼君和金使如此大動干戈,到底所謂何人啊?」
「你是何人!怎麼知道我們身份?」帶著面具的金嬋兒驚問。
蒼君吳貞做了個停止的手勢,金嬋兒將接下來要問的話吞了回去。吳貞將眼前之人打量一番,略帶警告似地道︰「既然知曉我二人身份,便不要阻我們的路。」
葉信笑了笑,問道︰「看來你二人授意于城主大人了。」
「知道還不快快讓路?!」金嬋兒道。
葉信的食指在身前的空中劃了一道,青石地面立刻出現一指寬的凹陷,吳貞低眸看了眼,背後冷汗漸漸爬了上來。若論功夫,金嬋兒和吳貞加起來,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他低聲道︰「越線者,殺無赦。」他語氣那麼平淡,但誰都沒有懷疑他的話。
而就在這時,身後畫柒忽然大吼道︰「秋白,你干什麼?」
葉信回頭看去,只見秋白一手拿著匕首,橫在葉蒔的頸項上,挾持她走到了碼頭邊,再往後退兩步便是深不見底的河水,而秋白此時已經半只腳懸在空中,再往後退一步,秋白便會掉進河水里。
秋白冷笑著,大吼道︰「是她派人強行擄我來此,並非我本意!懇請蒼君和金使帶我回去!」
吳貞面具下的臉起了一絲波瀾,葉信如看一場戲般地看著秋白,並不發言。
「你不能回去!」葉蒔說。
秋白反唇相譏︰「呵,不回去,難道跟我最恨的人在一起?你種種惡行令人發指,與你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簡直是煎熬!」
葉蒔怔了怔,搖搖頭,鋒利的匕首在她轉動脖頸間,已經留下一條血痕,她感覺到疼,但更多的是麻木,吳貞和金嬋兒為何能如此簡單地追來?又為何能找到秋白的行蹤?這其中種種,是他們自己走漏了行蹤,還是有人將他們的行蹤,透露了出去?
她回想了柳燕的話,那不是勸說,而是一種警告。
葉蒔掃看人群,看到柳燕在一邊站著,見葉蒔看過來,她頓時身子一縮,不自覺地避開葉蒔的目光。
葉蒔收回視線,斬釘截鐵道︰「你回去就是送死!」
秋白嘲笑著,不信她的話︰「你出言挑撥也無用,城主命劍意閣主為秋君,秋君要與我同行歸秋,重振我秋氏江山!我要回去等秋君!」
葉蒔苦笑,寂靜的夜里,碼頭人頭顫動,卻無一絲多余的聲音。
「若我是你要等的人呢?」
「若我是你要等的人呢?」這句話,落入所有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在震驚之中,不知葉蒔身份的,會驚訝于眼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姑娘竟然是劍意閣閣主,而知道她身份的畫家等人,更是不可思議。
這其中到底內情如何?她又謀劃著什麼?畫家人立刻人人自危,包括畫柒,也對葉蒔產生了極大的疑問。
柳燕則是看瘋子般地看葉蒔,驚呼道︰「你瘋了?」在這麼多人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無疑將所有的一切都暴露了出來,知曉些內情的人都不難猜測到,現如今的崇沅城主是誰了。
吳貞和金嬋兒也在震驚之中回想著自己往日執行過的任務,一一印證了自己的想法。
為了秋白,她將父親置身于險境之中,何其傻的女人!
柳燕也對她失望不已,搖著頭道︰「先前我還想不開鳳洄的離開,不過現在我懂了。」她抬眼望向葉蒔,抱拳道︰「柳燕授意于城主大人,司機而行,閣主,得罪了!」
柳燕說罷,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劍身如覆白練之光,徑直想葉蒔刺去,葉蒔腳步亂動,而秋白眼盲,下意識地將秋白護在身後,而柳燕此舉目的,只為刺殺秋白,葉信看出她意,並未加以阻攔。
葉蒔反手壓住秋白的手,他只覺脈門劇痛,匕首已經落入她手。握著匕首的葉蒔看著沖過來的柳燕,她匆忙看向四周,所有人都看著他們,卻無一人施以援手!
就連之前信誓旦旦奉其左右的畫柒,如今也呆若木雞地站在一旁。
柳燕軟劍直刺,被葉蒔的匕首攔了下來,她听到兵刃踫撞的聲音,寂靜的黑夜里,似乎迸發出火花,軟劍被攔,她轉腕用以巧勁,只見劍身柔軟,繞過葉蒔的脖頸,轉向被葉蒔護在身後的秋白。
好在葉蒔反映迅速,匕首順著軟劍的劍身一劃,那軟劍柔軟的如同絲絛,這樣被葉蒔一劃,徹底轉了個彎,回彈過去,與此同時,葉蒔左手推著秋白往旁邊躲開。
軟劍斗轉幾下,鏗鏘有聲,復直如弦。
柳燕眯了眯眼,將目光放到葉蒔身上,冷聲問道︰「閣主一定要逆反城主之意?!」
葉蒔粗喘著氣,冷靜道︰「此事待我從崇沅歸來後,定會向父親稟明一切,還望你不要多加阻攔。」
柳燕咬了咬唇,一字一句道︰「柳燕奉命在身,如此的話,得罪了!」說罷,她與葉蒔動起手來。
柳燕的目的是把葉蒔刺傷,讓她不得從中阻攔。
而葉蒔的目的則是盡力躲避她的進攻,回護身後的秋白。
幾番武斗,兩人因為都有各自的顧慮,身上都劃出幾道血痕出來,漸漸地,二人發現如此下去,並不能達到最終目的,于是葉蒔甚至下了殺手,柳燕則大聲呼道︰「蒼君金使,還不將秋白速速擒拿!」
吳貞和金嬋兒對視一眼,想飛身參戰,而就在這時,葉信手臂橫在他二人面前,溫潤地笑著︰「二位若想參戰,就先過了在下這一關。」
金嬋兒大聲喝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葉信從寬大的衣袖里拿出一個銀質面具,戴在臉上,上面刻有有繁瑣的枝葉形花紋。
吳貞和金嬋兒震驚不已,互相對視一會,由吳貞問道︰「閣主逆反城主,不過是意見不同鬧分歧罷了,總還是會解決,你現在參合進來,可否想過他們父女和好,你又置于何處?城主會如何處置你?」
葉信回頭看了眼正與柳燕斗打激烈的葉蒔,玩味笑道︰「回護意中人是葉某的榮幸,還望二位不吝賜教!」
言罷,由葉信的月白色衣衫里散發出一種淡薄的白色霧氣,那像海市蜃樓的幻象,那種飄渺霧氣慢慢騰升,遍布葉信周身。
金嬋兒眸色一轉,疑聲問道︰「夾鼓溝里是你勸我節儉,不要在用金釵殺人?!」
葉信嘴角含笑,點了點頭。
在金嬋兒的驚駭之下,她拉著吳貞的手向後退,扭頭看向吳貞,並低聲勸告道︰「他很厲害,我們正面迎敵絕不是對手!」
就在這時,葉信雙手合十閉目,忽然變得虔誠,待他再次睜眼時,眼神忽然變得輕松且愉悅,吳貞因為金嬋兒的警告,目光不離地盯著葉信的眼楮看,只轉眼間,吳貞就感覺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扼住自己的頸項,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不順暢,可還是目光不離葉信褐色的瞳孔,猶如沉浸在一場迷夢之中。
金嬋兒多少听說過葉信的厲害,但她從未親自領教過。
當吳貞用自己的雙手扼住自己的脖頸時,金嬋兒慌了。吳貞的手扼的自己臉色發青,可還是停止不下來。金嬋兒大喊吳貞,去掰他的手,可只能減緩他窒息的速度。
吳貞擅長用毒和醫術,可在葉信面前,他根本沒有反手之力,更或者說,他連下毒的時間都沒有,便已經被制服了。
金嬋兒回頭大喊,「請葉君停手,鬧出人命對誰都不好!」
碼頭燈光明滅,他的睫毛像翅膀一樣逆光撲動,讓人看不透那褐色的眸子以及黑白色的旋渦。
她的恐嚇如同一句玩笑,葉信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淺笑中,他的美瞳忽然緊閉,向後踉蹌了半步,合十的雙手也緩緩落下︰「看來是葉某低估了蒼君。」
得了空氣的吳貞猛咳著,像要把肺咳出來一般,粗喘之間,他握住金嬋兒的手,示意她沒事︰「葉君的幻術好生厲害,差點,咳咳,差點讓在下送了命!」
葉信輕笑兩聲,目光如同落花的溪流,溫柔清澈,還散發著暖意︰「若非蒼君執意如此,葉某又怎會以這低略之術阻攔?」
「此事城主大人自會定奪。」吳貞看向葉蒔和柳燕那邊,微微笑道︰「看來已經分出勝負了。」
葉信回頭看去,只見柳燕刀架在秋白身上,葉蒔渾身是傷地想阻攔,卻害怕柳燕對秋白痛下殺手,所以只能對峙著。
秋白嗅到柳燕身上濃重的血腥味,但更多的,則是來自葉蒔的︰「柳燕,你把秋白放了!」
柳燕笑了笑,額頭流下的血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的脊背被葉蒔用匕首劃了一道很長的傷口,順著脊椎骨,疼痛非常︰「閣主不必多說,看來這次,我無法回崇沅相親嫁人了。」
她看了看罪魁禍首秋白,冷聲道︰「當年蒔公主為保你而死,如今的閣主也是護你而傷,你若活著,恐怕閣主也會為你喪命,你不能成為她的弱點,秋白,你這個藍顏禍水!你必須死!」
秋白的喉結動了動,急聲反問︰「你說什麼?什麼叫蒔公主為保我而死?!」
「哼,毒瞎你的毒藥是我爹親手制作的,他告訴我,‘蒔公主說,有朝一日你得以自保,在把解藥給你’,其實爹爹早應該將解藥給你的,是我從中阻攔,你這才一直瞎著!
葉蒔听到這里,也驚訝不已,原來是柳燕的父親配制的解藥和毒藥。
「哼,若不是蒔公主毒瞎你的眼楮,假裝以此報復你,讓長公主覺得,留你在,是給秋家和葉家增添‘隔閡’,你以為你會活到今天?你早被長公主以名不見經傳的下三爛手法弄死了!」
秋白陷入沉思之中,只听柳燕又道︰「蒔公主自殺的原因我們到現在都不知,你說,是不是你慫恿的?!」
「沒有,我沒有慫恿她自殺,是她自己飲的毒酒!」秋白面上掙扎,苦苦搖頭︰「根本不是你說的這樣,她討厭我,我的心意她視而不見,棄之如敝屐!她怎會如此回護我!」
「混蛋,到現在還看不清蒔公主的心意?你真是心盲無救!」柳燕冷笑道︰「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你可還記得?」
秋白愣了愣神,未語。
柳燕冷笑,調笑道︰「不記得了?真是貴人多忘事啊!」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窗前疑是君。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斜陽獨倚西樓,遙山恰對簾鉤。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
柳燕說完這些詩句,而後如同看一場笑話地看著秋白那已經蒼白的臉,她的目光最後落在葉蒔身上,她笑問︰「你藏在月餅里的這些字條,蒔公主都收在了梅隱刀里。」
梅隱?秋白渾身一震,那是秋白贈予她的橫刀︰「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日夜守在蒔公主身旁又怎會不知這些?」
「一派胡言!」秋白大喊著掙月兌起來,柳燕流血過多,一時間沒能緊緊抓住他。秋白不斷地向一旁退去。
「還在打苦情牌?我不信!我不信!」他一邊說,一邊搖頭,腳不自覺地向後退去。
柳燕繼續施壓︰「這些你都可以看不清真相,那麼我問你,為何在你發現蒔公主謀反的計劃之後,她卻沒下手殺了你?還阻止鳳洄動手?」
秋白說不出話來了。
「你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你徹頭徹尾,都是一個瞎子!」柳燕狠狠道,面露譏笑著看秋白。
葉蒔捂著月復部的傷口,看著秋白。
「是這樣麼?葉蒔?」秋白看著模糊的身影,她的身體如同刷了漆黑的墨,他要十分努力,才能分辨出來。世界仿佛只有他們二人了,安靜的出奇,他追問她︰「是這樣麼?葉蒔?」
浩思闌珊帶給她的夢境浮現眼前,她的身體里再次騰起如同螞蟻啃噬般的疼痛,葉蒔知道,她的毒癮此時此刻不知不覺地冒了出來。她強忍著痛苦,唇瓣抖動著︰「是。」
過了好半天,秋白蒼白的臉頰終于緩和過來,他沒再說話,只是淡淡地笑了起來。
他向後退著腳步,待葉蒔反映過來時,他已經跳下碼頭,湍急的河水被秋白的身體打的水花四濺,迸濺上來。
葉蒔楞了一下,下一瞬便跳入冰冷的河水里去。
這一突變讓柳燕也愣了,緊隨著也跳了下去。
這麼接二連三地跳了人,一時間碼頭嘈雜起來,葉信急忙來到碼頭邊,停住腳步向下看去。
金嬋兒扶著吳貞跑了過來,金嬋兒大喊︰「怎麼不下去救人!」
葉信看著水面的波瀾,尷尬地咳了兩聲︰「這水貌似不太干淨。」
金嬋兒看他模樣,氣的大喊︰「那還不吩咐人下水救人!」
金嬋兒說罷,經她這麼一喊,一些擅水的船員才跳了下去。
吳貞愁緒染上眉梢,不詳的預感已經襲上心頭︰「她身上有傷,又不知水性如何。」
船老大也頓感不妙,在他的船上劍意閣主死了,那還得了?他看了看河水,急聲道︰「不行,趕緊派人去下游,眼下只怕沖遠了!」
一行人趕緊找來快馬,拿著攔網,往下流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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