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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鐵牢(二)

夜明珠滾落在地上,四周一片安靜。

兩人相擁了片刻,花滿樓終是輕輕一嘆,松開韓夜心。這鐵室之內,密不透風,若找不到出口,恐怕要悶死在這里。

兩個人沿著牆壁拍拍打打,找了一圈又一圈,仍舊找不到機關。眼見時間流逝,鐵室內越來越悶熱,濁氣也越來越重。

花滿樓皺眉,抬頭「望著」鐵板合上之地道︰「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打開那塊鐵板。」

韓夜心︰「這鐵室四周沒個落腳的,怎麼上得了頂上?即使上去,也無處著力,更何況打開了。」

這話說的是事實,但是不試一番實在難以甘心。

花韓二人心有靈犀,短暫的時間內已想好對策,花滿樓背負雙手,足見點地凌空而起,韓夜心跟著飛起,等韓夜心力竭不能再高,便高舉手掌,花滿樓在他的手上一踏,人又躍高幾分,手終于觸到壁頂,但卻不能維持,旋即又落了下來。如此來回五六次,韓夜心已難以支撐,而花滿樓也沒有在頂上找到任何機關的痕跡。

正準備再試,花滿樓听著韓夜心粗糲的喘息,皺著眉搖了搖頭︰「荷姑如此細心,看樣子是不會留下這麼明顯的破綻。」

「可是……」

花滿樓走過去托住韓夜心的手臂。韓夜心手撐在腿上,其實已是兩腿酸軟,再沒半分力氣。這是這唯一的方法若不進行到底,如何能讓他甘心?

花滿樓還是搖了搖頭。他拉韓夜心在牆角坐下,手抵在韓夜心的後背,替他順平了氣,道︰「再試下去,也是徒然浪費體力而已。」

韓夜心也知道自己短時間內再不能跳起,終于無可奈何地歪頭靠在花滿樓肩上。夜明珠滾在對面的角落,他們這兒,正是夜明珠光芒的邊緣。

于朦朦朧朧之中,只覺得自己這樣靠在花滿樓身上,手指交握,直到天荒地老也好。

「花滿樓,荷姑說的是真的嗎?」韓夜心問。

「嗯?」花滿樓也懶得說話,淡淡地應了聲。

「我只能活到十六歲這件事……」

花滿樓的手驀然握緊,但韓夜心即是如此相問,恐怕他自己已相信了七八成,徒然地說一些不是真的的假話,恐怕沒什麼效果,反而會令他郁結于心。

「神醫當初的確這麼說過。」花滿樓道。

即使有了心理準備,韓夜心仍是覺得心口一緊,一股酸澀彌漫開來。平日里不是沒有設想過這種情況,每當毒發之時恨不得就此了賬,但真听到了這個消息,還是覺得萬般不舍,種種不甘。

且不說世間有多少沒做過的事,單單,就舍不得身邊這人。

花滿樓模了模他的頭發,輕聲道︰「不過神醫逝去之後,苦竹大師改良了藥方,說是或許可以延長些時日。他當日還說,若真的有性命危險,還可以去找他的一個朋友。」

听到這乍然而來的希望,韓夜心難免激動,抬頭道︰「是誰?如何去找他?」

花滿樓的手一頓,終于還是搖了搖頭︰「苦竹大師說,時候到了,自然會告訴我們。」

韓夜心又重新靠回去︰「他老人家五年前雲游海外,如今還不知道人在哪兒。」

「苦竹大師敬佩韓伯伯是個大人物,想來臨走時一定留下了那位高人的線索。」

花滿樓說得如此含糊,看樣子所謂苦竹大師的線索,也是渺然之物。

過了許久,韓夜心長長嘆了口氣,道︰「花滿樓,我不是貪生怕死,只是……」

花滿樓輕輕吻了吻韓夜心的頭頂︰「貪生怕死並沒有錯。夜心,你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這個吻,輕如羽毛,二人誰也沒有心起綺念,一片純然。對花滿樓來說,只覺得是個最好的安慰,只有如此,方能表達他對對方的重視與珍惜。對韓夜心來說,這是花滿樓最大的溫柔,讓他沉溺,讓他因生命將盡而恐慌的心得到了甜蜜的安慰。

于是韓夜心伸手摟緊了花滿樓的腰,花滿樓抱緊了韓夜心的後背。兩個人靜靜地擁抱在一起,享受著彼此的珍視,竟忘了身處這空氣即將耗盡的鐵室之中。

直到忽然響起「 嚓」一聲,才將二人驚醒。那聲響是從頭頂傳來,兩人立刻振奮了精神,凝神注意著鐵板開合處。

果見那鐵板被掀開了一絲縫隙。眼見機不可失,韓夜心迅速抓過夜明珠向上擲去。那夜明珠被裹在綢帶里,綢帶下方拴著一根細長的金繩。這繩子本是韓夜心束在腰上裝飾用的。

夜明珠被扔上去,細繩正好卡在鐵板的空隙處。花滿樓當先握著金繩凌空而上,有了借力之物,一瞬間就飛躍至鐵屋頂上。他耳、鼻以及身體俱是全神戒備,長劍已出鞘,護衛著細繩,等著韓夜心上來。

即刻,韓夜心便也借著細繩之力上來,看到了打開鐵室之人,不禁滿臉驚奇︰「是你。」

鐵室前蹲著一人,滿臉涂黑,形如乞丐,正是那屢屢引誘他們來此地的黑影。

那黑影渾身上下,只有兩個眼白是白色,黑白分明的眼楮,看不出善惡地望著他們,頓時讓人毛骨悚然。

花滿樓凝神許久,仍舊十分不確定地「看向」黑影的方向。

「你……」他略有些猶豫地道。韓夜心不禁驚奇,能讓花滿樓猶豫的人或事物,實在少見。

黑影卻不說話,轉身向梁南山的牢房走去。與其說是走,倒不如說蹲,身影只留一道殘痕,那輕功著實高絕。

收起夜明珠,花韓二人跟了過去。

只見黑影手抓著鐵欄桿,直直地望著里面。梁南山似有所覺,鐵鏈搖動數聲,道「你……你怎麼回來了?」

黑影抓著欄桿,竟緩緩地站起來。他站得十分艱難,竟似乎能听見他的骨骼伸展的聲音。等他完全站起,身量高挑,身形雖然因飲食不善的關系而顯得十分瘦弱,竟又另有一份威嚴,道︰「我來看看你。也不知道他們把你折磨成什麼樣了。」

梁南山听見這話,抖得更厲害,半晌,哽咽道︰「你……你還是快些走吧,今晚荷姑好像抓到一個女子,要與那小畜生成親,一時半會不會來這。你快走吧,莫被他們看見!」

「看見又如何?」那黑影低聲道︰「我來看自己的伯父,又有什麼過錯!」

花滿樓終是渾身一震,道︰「不錯,你是梁靖安。」

黑影回頭看他,淡淡地道︰「沒想到你眼楮瞎了,卻真如傳說般敏銳。我起先還是不信。」

韓夜心忽地拔出劍,臉色大變︰「你是梁靖安?!」

他身邊,花滿樓點了點頭。

在韓夜心心里,梁靖安才是致使花滿樓眼盲的最終禍首,見到他難免激動。花滿樓握住他的手,安撫地用指甲劃過他的掌心,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此時敵我難料,梁洛安屢次三番引他們來此,又救了他們,不知是何目的。況且以目前的情形看來,他和荷姑竟似是仇人。

仇人的仇人,便是朋友。

韓夜心自然明白,但是心中仍是放不下,想到對方如今武功高深莫測,再不是九年前行事草率的大少爺,便仔細打量他,以期月兌困之後再動手,能有個破綻可尋。

梁靖安毫不在意,又轉頭對梁南山說道︰「她那個兒子也是瘋了,竟把四大名捕抓來,想來六扇門馬上就會有人出動。京城那幫老狐狸,至今對梁洛安那個小畜生遲遲不動手,還不是因為找不到寶藏?現在荷姑卻親自把人引進來了。等六扇門的人以來,荷姑勢必抵擋不住,到時候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你跟我走吧。」

梁南山心中情緒翻滾。自從他侍奉梁靖安始,從來沒听過他喊自己一聲伯父,而他自己也是把梁靖安當主子。那些日子拼著性命保全他,還把嫁衣神功傳授給他,本是盡自己一個下屬的責任,沒想到卻換來一聲「伯父」!

何德何能!

梁南山和荷姑都是十分偏執的人,一旦認定的事就絕不會輕易更改。梁靖安的這聲稱呼對他的沖擊實在是大,只听鐵鏈搖動了許久,梁南山才壓住情緒,緩緩說道︰「我走不了了,非但這寒鐵鏈劍斫不斷,即使救出我,也是拖公子的後腿。」

他琵琶骨被穿,雙腿雙手經脈俱斷,實在是沒辦法行走。況且對他來說,梁靖安仍是「主人」,下屬怎麼能做拖累主人的事?

梁靖安道︰「你不走,我不放心。」

梁南山赫地抬起頭,他看著梁靖安,已然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眼中翻滾著淚水,道︰「主人,你走吧,余下的事,我知道怎麼做。」

韓夜心滿心不解,暗道這兩人在做什麼?

花滿樓緊皺著眉頭,在韓夜心手心寫道︰「靖怕南活,嫁衣外傳。」

原來梁靖安怕梁南山若是仍舊活著,嫁衣神功的秘密就會外傳!他想獨佔這一門武功,所以梁南山勢必死掉,他才放心!

韓夜心大怒,挺劍道︰「梁靖安,你真不是個東西!你伯父那樣對你,你竟然還要趕盡殺絕!」

梁靖安看著他,譏笑一聲,又回頭看向梁南山。

只听梁南山又道︰「公子,我如今雙手雙足俱被鎖住且沒有絲毫力氣,還請公子出手相助。」

原來荷姑為防止梁南山自殺,做了很多預備手段。他今日能說這麼多話,也是用光了暗地里積攢的所有力氣,要咬舌自盡,已是不可能了。

梁靖安點了點頭,從懷里拿出一柄彎刀︰「好。這是你的雁行刀,我就用這把刀送你上路吧。」

「你敢!」梁靖安剛一說完,只覺得眼前雪光一閃,韓夜心已經挺劍攻上。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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