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華錦最後是被襄東王府的人幫著送回來的。
根據襄東王府下人的口述,眾人听到了一個撲朔迷離、匪夷所思、懸念迭起的故事。
話說正月十五這一天很多人都要上街觀燈,一睹這一年一度燈火輝煌的奇景。襄東王府的世子大人慕文昭也不例外。
這天晚上他一身白衣似雪,戴著個白玉小冠後面跟著幾個下人,故作深沉的漫步在人群當中。此時夜色已深,人群也少了些,慕文昭不停的閑逛。突然,幼女敕的求救聲劃破天幕,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鑽入了慕文昭的耳中。
「救命啊!救命!救命!救人如救火啊!」
四周百姓立刻將這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圍了起來,慕文昭聞聲而去,見著個貌似三十幾歲的婦人,一身青色的棉布衫子頭上包了塊絹帕,懷里抱著個小孩子。呼救聲就是從這個小孩子口里發出來的。
「汝為何人?為何鬧市挾持幼童?」
那婦人見四周圍了人,暗罵懷里的死孩子不省心,明明用糖果哄了來的。如此不听話,本來想給她賣個好地方去的,如今看來不需要了,定要把她賣到秦淮最大的青樓紅館,讓她艷名遠揚,看她以後還怎麼做人。
「這位小公子。」婦人抱著孩子行了禮,見著這位貌似十歲左右的白衣小公子衣著不凡,衣裳料子都是上等的,更不論腰間配的那塊玉佩,都是好貨。這麼個精神的可人兒,若是賣了定能賺上上千兩,不,上萬兩都有可能。
「回這位公子的話,奴婢並沒有挾持幼童。公子有所不知,奴婢懷中這位是我家的小姐。因來京中探親過年,這才在正月十五出來賞燈。平日里是不會輕易放我家小姐出來的,因為我家小姐有瘋癥,時不時的……所以這次是家中憐惜才讓奴婢抱著小姐出來觀燈的,不巧小姐發了病,才驚擾了各位,還請各位見諒。」
听著這話,眾圍觀百姓不由得可憐那個小姐,這麼小居然得了瘋癥。真是不可思議!
「哦?是這樣麼?」慕文昭看著面前這個婦人,雖說她說的合情合理,正苦讀兵書的慕文昭卻發現一些不同。
這婦人說的合理,眼神也堅定並無閃爍。♀可那手卻一直捂著懷中孩子的嘴,而那孩子也太小,反抗都是無用功。見自己出來詢問,那孩子的眼神充滿了祈求和恐懼。
「確實如此。」那婦人說,「小姐總哭鬧不止,高聲喊叫。我們做奴婢的只好听主子的吩咐做好分內之事。如今各位疑惑已解,奴婢也就告退了。」說著轉身欲走。
「等等。」慕文昭攔住了她。
「這位公子,」那婦人明顯面色不愉,「奴婢的主家雖不是什麼高門大戶,卻也不能任人欺凌。公子才剛攔住了奴婢皆因小姐胡亂高呼。如今奴婢已經為公子及在場各位解惑,為何公子還要攔住奴婢?莫不是想將小姐身份查問個水落石出好敗壞我家小姐名聲?公子,壞人名聲斷人後路可是要遭報應的。」
慕文昭冷笑一聲,道︰「你說你家小姐犯了瘋癥,我看你倒像是個拐子,說不定拐了誰家的小姐想著賣了換錢呢!不然,」慕文昭看了看婦人的手臂,順著燈光能看見上面套著只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不然你怎麼把你們家小姐摟得死緊,恐怕她有力氣反抗你?」
「公子不要血口噴人,奴婢雖然只是奴婢,卻不是公子家的奴婢。斷斷容不得公子這般詆毀。我之所以這樣緊抱我家小姐,無非是防止我家小姐犯了瘋癥傷著各位,這是主家吩咐過的。」
「主家吩咐過的?那你說說你主家在哪里,我護送你回去。你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不方便,我這里人手多,可助你一臂之力。」
「多謝公子關心,可奴婢的主家並不想讓小姐的身份被世人所知。所以多謝公子的美意了。」
「若真是如此,那是我魯莽了。」見那孩子眼露絕望,慕文昭又道︰「不知這位嫂子在府中月錢多少?」
那婦人被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問的不知所謂,又想快點月兌身,不然等這孩子的家人找過來就不妙了。忙回話︰「回公子的話,奴婢的月錢是二兩銀子。」
「哦?不少麼,有沒有興趣來襄東王府。我乃襄東王府世子慕文昭,若你有意來襄東王府做事,我可以將你的月錢漲到三兩銀子。」
婦人心中驚濤駭浪,今天真是不宜出行,怎麼就招惹到襄東王府頭上去了。
「能得公子如此厚愛奴婢本不該推辭,雖奴婢的主家不如貴府多矣,可主家對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不願棄主而去,還望公子見諒。」
「滿口的胡言亂語!」慕文昭厲聲反駁,「句句都不可信,你說你月錢二兩,那你哪里來的錢買你手上價值上千兩的玉鐲子?你口口聲聲說你主家不如襄東王府,月錢二兩?王府的大丫頭月錢都沒你多!況且看你一副緊忙慢趕怕是有人追上你的樣子,不是拐子也是逃奴!偷了主家的玉鐲子也就算了,說不定還偷了主家的小姐想著賣了換錢呢!如此黑了心腸的奴才,你還真是對你的主家情深意重啊!」
「你!」婦人見被拆穿心中更加焦急,自己原本就看這女娃衣著和幾個僕從的樣子不像是高門大戶的孩子才動了心思,不想這丫頭小不點居然像個泥鰍似的滑不溜手。好容易把她和她的下人們分開了,不想被她逃了去。
自己尋找時與另一伙同樣目的的人踫上了,不過自己一般是販賣女童到妓院,而對方是販賣男童去妓館。二者井水不犯河水各自搜人,結果只搜到了這個女女圭女圭。估計那個男女圭女圭逃了,切,這年頭能有什麼好看的男女圭女圭。長的好看的男女圭女圭都是大戶人家的命根子,怎麼可能讓你拐走,能拐走的都是些農家泥腿子的黑蛋子,哪有什麼好貨可言。
只是如今自己面臨被發現的危險,若是直接抱著這個女女圭女圭逃走勝算不大,可如此輕易放過又不甘心,起碼撈一筆。婦人低頭看看懷中被箍的死緊已經暈了的女女圭女圭。
記得她脖子上戴著塊玉來著,怎麼不見了。莫不是路上掉了,真是,說不定那玉還能賣幾個錢。
慕文昭見婦人眼神飄忽,暗道不好。忙高聲喝住︰「看住她,她要逃!」
婦人見勢不妙沖出人群撒腿就跑,單手把懷中女女圭女圭夾在腋下。就算這單白做也沒關系,如此劣勢逃命要緊。必要時還可以將女女圭女圭扔過去阻擋追兵。
慕文昭見婦人沖出人群逃跑頓時帶領家丁追上,因為平日習武,他跑的不慢,而婦人帶著女女圭女圭這個累贅速度快不起來,又緊抓著不想放手。
婦人雖不是練家子卻力氣持久,跑了一陣居然把年紀不大後繼無力的慕文昭甩開挺老遠,身後只有幾個襄東王府的家丁追趕。
正當婦人轉過一個彎以為就要擺月兌追兵之際,懷中的女女圭女圭突然醒了,然後立刻動了。趁婦人放松之機她一把抓緊她的衣襟,腳一蹬就從她的腋下鑽了出來。緊接著一把抓住婦人的衣領子腳踩著婦人的肚子借著一瞬間的支撐力伸手就兩指頭狠狠插在婦人的眼楮上。
「啊——!」專注逃跑又沉浸于即將擺月兌追兵的欣喜之中的婦人根本無法反應,就感到腋下一空,衣領子一緊,肚子被什麼踩著,接下來就是從眼楮傳來的無邊劇痛。
「啊啊啊!我的眼楮!」婦人瞬間委頓于地抱著眼楮滿地打滾。
女女圭女圭在地上一滾站了起來,她抬起頭,月光下的臉蛋潔白晶瑩,紅唇瓊鼻之上的一雙眼楮已是一片血紅。
她轉轉頭觀察了一下四周,在不遠處看到一大塊不知哪家遺棄的磚石。跑過去抱起磚石,身後傳來婦人的咒罵聲︰「死丫頭等老娘把你賣到最下等的勾欄院去,讓你千人騎萬人跨,隨隨便便一條狗都可以騎你!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女女圭女圭抱著磚頭歪歪扭扭地走到婦人身邊歪了歪頭,隨後用力舉起手中的磚石狠狠地朝著婦人的腦袋砸了下去。
「啊——」淒厲的叫聲吸引了襄東王府家丁們的注意。
「在這邊!」
隨後趕到的慕文昭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皎潔的月光下,嬌小的女童拿著磚石一下又一下的砸著面前婦人的頭,婦人滿地打滾,讓她不是每一下都能砸到,但下下都異常的凶狠。她表情專注,像是在蹲在那里觀察正在搬家的螞蟻,而雪地上已是一片殷紅。
眾人不由得愣住,發生了什麼事?莫不是那婦人說的是真的?這小姐真有瘋癥?
那女童听見聲音轉頭看。慕文昭如遭雷擊,腦子里都是那雙血紅色充滿暴戾凶狠的眼楮。
女童似是不太懂為什麼這麼多人,她放下了手中的磚石,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慢慢的向著眾人走來。
在場家丁不由自主的退後一步,這女童的眼神好可怕!像是無邊地獄里擇人而噬的凶獸,沒有一絲理智。
結果那女童走了兩步之後突然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家丁們面面相覷,不知這是怎麼個情況,最後轉頭請示慕文昭。
慕文昭定了下神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女女圭女圭。緊緊地閉著眼楮,眉頭緊鎖。無助的躺在雪地里像個被遺棄的布女圭女圭讓人心中生出疼惜來。
她應該是被嚇壞了,不然不能這麼瘋狂。慕文昭想。
他大走幾步上前抱起女童,看著還在哀嚎的婦人,婦人還在不停的咒罵各種難听的話。
「把她交給京兆尹處理。酌人查查這個女童究竟是誰家的。」
說著抱著女童往回走,拒絕了家丁的幫助。懷中的溫暖是不曾體會過的柔軟和……
是什麼也說不清,想到剛才她令人驚悚的眼神,心中涼涼。這麼可愛的女女圭女圭怎麼可能是瘋子呢!剛才定是被拐子嚇得。
低頭能看見她長長的睫毛,微微嘟起的女敕唇,緊縮的眉頭松了些。
慕文昭顛了顛,把臉貼近懷中的女童,輕聲道︰「別擔心了,我會保護你。」
看著女童面容平靜的躺在自己懷里,慕文昭輕輕勾了勾嘴角。
楚四老爺對把乖女兒找到的慕文昭是千恩萬謝如再造父母,就差感謝他八輩子祖宗了。
慕文昭卻不居功,說應是貴府小姐機智靈敏才能重創拐子給自己挽救的機會。
太師府眾人自是對其千恩萬謝,說楚大老爺擇日會親自登門道謝。
太師府各位主子總算把心放到肚子里,特別是四房的楚四老爺和他的兒子們。
听說楚華錦暈倒,楚太師拿了自己的牌子去請太醫。畢竟這麼晚了大夫大多睡下了,楚太師的面子比較大,太醫不會不給。
緩過神的眾人安頓好楚華錦,開始著手處理這次事情里責任最大的奴才們。
不論男女全部發賣到苦寒之地,終身不得回京,家人同樣一律發賣。楚太師發話︰「這樣不把主子放心上的奴才留著有什麼用,保不齊家人都是一個德行,全部發賣掉吧!」
太醫來了看過楚華錦說是受驚過度,無妨的,休息一下就好了。楚四老爺放了心。
太師府這個上元節過得一點都不圓滿,整個府里鬧得不得安寧。等大家都安置的時候已經四更了。
可能今天太師府有點犯沖,五更的時候下人通傳楚四老爺︰五小姐楚華錦發起了高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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