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氏遲疑了一下,聲告訴靳通政,「我在席間听到有幾位夫人恭維吹捧太子妃的母親林氏,她定會被封為一品夫人的。相公,你這林氏,會不會……會不會推辭了不肯?她是林尚書的女兒呢,林家,好家風,好家教。」
靳通政淡淡笑了笑,「推辭或推辭,都和咱們不相干。娘子,裴通政使是皇太孫的外祖父,他若在朝中任職,便是重臣;若陛下準了他的辭呈,不封侯也會封伯,總之少不了一個爵位。這個是一定的,都不用猜。」
相氏咬咬唇,「他若高風亮節……」
外戚辭讓封爵的,又不是沒有。什麼功勞也沒立下過,就因為他是皇太孫的外祖父,便和在沙場上浴血奮戰、建立奇功的將帥們一起成了公侯伯,有何公平可言?
靳通政出神的想著什麼,半晌,緩緩道︰「他若坦然接受,也是人之常情。」相氏面有不忿之色,靳通政低聲而苦澀的補充了一句,「老師倒是高風亮節,固辭爵位,結果又有什麼好了?」
提起老師,夫妻二人均是惻然。學問那般淵博,品行那般高潔,卻在女兒被冊為太子妃之後固辭官職,也堅決不肯接受侯爵的爵位。他老人家確是志向高遠,美譽遍天下,那又如何?在他去世多年之後,在太子妃唐氏被廢之後,這世間還有誰會提到他,贊頌他?
避之唯恐不及吧。
誰都怕和廢太子、廢太子妃沾上干系。
「母親是先帝庶出的妹,先帝生前,和母親並不親近。陛下待母親,也不過是面子情。」靳通政輕聲告訴妻子,「而我,是科舉出身,並不靠恩蔭。娘子,咱們無需和宮里、公主們走的太近,我靠自己本事便是。若我無用,大不了終生是個四品官,如此罷了。」
相氏頭答應,「我心里有數。」
婆婆活著一日,一家人便齊齊住在公主府中;若是不幸婆婆去了,相公能做到什麼樣的官職,靳家便過什麼樣的日子吧,有什麼呢。
過了半個月,福壽公主府宴客,給隆慶大長公主、相氏和安兒都下了貼子。大長公主身上不爽利,懶怠出門,相氏便留下安兒陪伴祖母。安兒很想去赴宴,又舍不得把祖母一個人拋在家里,幾經掙扎,終于大人兒一般慷慨表示,「您出門應酬,我在家中盡孝!」隆慶大長公主樂的合不攏嘴,相氏也把安兒好一通夸獎,施施然出了門。
相氏到了福壽公主府,福壽公主見她一個人來的,沒帶安兒,有些失望,「姑祖母年紀大了,不敢勞煩,怎地安兒表妹也沒來?」相氏微笑著,把女兒要留在家里孝順祖母的話了,「……我本來也該在家里侍候婆婆的,婆婆,咱家接了貼子,若是一個人也不去,未免不恭敬,這麼著,派了我來。我雖憂心家里,婆婆的命令,卻不敢不听。」福壽公主听了,雖知道她的是胡話,也只好一笑置之。
孝順?十歲的姑娘了,雖不急著婆家,也該慢慢看著人家,誰家做娘的願意自己姑娘在家孝順祖母,不出門做客?「要麼是故意的,想為安兒博個孝順的美名;要麼,就是不願安兒來我家。」福壽公主心中忿忿。我是帝後愛女,皇太子的嫡親姐姐,鄭重其事的請客,特地給了你家貼子,你家這般不當做回事?
福壽公主自有她的涵養,笑著夸獎安兒幾句,「這麼個年紀,有幾個姑娘不愛玩的?安兒表妹偏偏在家里坐得住,陪伴祖母,真真是難得的。」寒暄過後,命宮女帶相氏去了宴席之上。
因為安兒沒來這件事,福壽公主頗有些不滿,也有些意興闌珊,特地跟大姐寧壽公主抱怨過,「安兒竟沒來。」寧壽公主勸她,「一個女孩兒罷了,來了怎樣,不來又如何?不必放在心上。」福壽公主著急,「就是女孩兒,才要緊呢!大姐,我這主意雖是才想出來不久,可是,這主意極好。」
福壽公主本來也沒把安兒這遠房親戚放在心上,不過,正正才滿月就被冊封為皇太孫,她心中未免有些傷感。她當然也是喜歡和疼愛正正的,那是她弟弟的親生子,是她的親佷子,她哪能不愛?她疼愛正正,可她也疼愛廢太子的兩個兒子錟哥兒、錦哥兒,那不也是她的親佷子麼?她把正正出生前後的待遇和錟哥兒、錦哥兒比一比,難受極了。同樣是佷子,怎樣差別如此之大?那兩個跟著親爹在受苦,正正卻是出盡了風頭。福壽公主越想,心里越不舒服。
福壽公主知道自己這身份、這能力,廢立大事她是干涉不了的。皇太子該誰做,皇太孫該誰做,輪不到她插嘴。她再怎麼心疼錟哥兒、錦哥兒也是沒用,那兩個孩子,這輩子算是毀了。
這個不能做,那個管不了,她心里這個憋氣,就別提了。她正窩火的時候,恰巧看到了矜持而優雅的笑臉,頓時,一股邪火,全引到了身上。「嬌縱,不孝順體貼婆婆,面子情,不把婆婆和大姑姐放在眼里,嫉妒不賢,十和她成親已一年有余,至今東宮只有她一人」,挑了一堆的毛病。
「若是十往後一直只有她一個,拿她當寶,把她的兒子捧上天,她眼里更沒有婆婆和大姑姐了吧?」福壽公主憤憤。
十貴為皇太子,連個次妃妾侍都沒有!
是可忍孰不可忍。
章皇後給十的宮女全部被退回、給選的次妃全部倒了霉這些事,福壽公主當然也是知道的。她覺得吧,若想給十的東宮添人,美貌宮女肯定不行,身份太低,尋常的官家女子也不行,和十沒情份,真到了這善妒的太子正妃面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福壽公主看到天真可愛的安兒,起了念頭︰安兒和的性子有幾分相像,應該是十喜歡的那種。安兒長到最動人的年紀,應該已是人老珠黃,不像現在這般楚楚動人了。到時若是十看上了安兒,東宮便會變天,便不會這般傲慢,目中無人了吧?
福壽公主決定和安兒交好,常帶安兒進宮,想法子制造機會讓十和安兒見面,讓安兒在十心里眼里留下印象……
這麼完善、完好的計劃,才一開始執行就出了問題。福壽公主如何能不惱。
「東宮沒有次妃妾侍,確實不像樣子。可是,有父皇、母後呢,哪輪到咱們這做姐姐的來管。」寧壽公主不想管這號閑事。
她和福壽公主不一樣,她至今只有一個親生女兒,整天惦記的事就是想辦法生兒子。
「母後管了兩三回,都管不下來。父皇麼,偏向裴家,偏向太子妃。」福壽公主慨然道︰「十被裴家欺負成什麼樣了,咱們做姐姐的不管,誰來管?」
堂堂皇太子,被岳家欺壓,只敢守著太子妃一人,不二色,你氣人不氣人。
寧壽公主沒話可了。她也覺得十被管得這般嚴,過份了。
「那,也不見得非要安兒不可呀。」寧壽公主弱弱道。
福壽公主服了大姐,有些得意,「這你就不知道了。十是喜歡的,咱們要找人,只能找和相像的。這種人不好找呢,獨養女兒那種備受寵愛、頤指氣使養成的性子,可不是人人都有。」
既有好家世,好教養,又生的美貌,性子活潑,被父母家人真心疼愛,嬌慣之極,你以為這樣的女孩兒很多麼?
寧壽公主听的心動,湊近福壽公主,和她細細商議起來——
轉眼間,正正滿兩個月了。他眼神已相當靈活,會好奇的盯著人看,也會跟著走來走去的人而移動。他會吸吮手指,手指能自己伸開、合攏,能在胸前玩。
有趣的是,每回裴二爺來看他、抱他,他一定會在裴二爺身上撒泡尿,弄得裴二爺要換身衣裳才能見人。但是皇帝抱他時,卻從來沒有。
皇帝為此非常納悶,「這是為什麼呢,難道正正跟朕生份?」
乖孫子,你為什麼不在祖父身上尿尿,就認準了你外祖父呢?
這天皇帝和裴二爺都在,正正被外祖父抱著,逗弄著,臉上現出淺淺的微笑。皇帝見了他寶貝孫子的笑容,心都酥了,「正正,你笑的可真好看啊。」
裴二爺覺得不對勁,命宮女拿正正的尿壺過來,「拿那個黃色鴨形狀的。」皇帝樂了,「中郎,正正要尿尿麼?」總是尿你身上,你都怕了吧?
裴二爺笑了笑,「應該是了。」輕輕分開正正的雙腿,讓正正的頭、頸、背舒舒服服靠在自己胳膊上,「尿尿了,好不好?」柔聲哄著正正,口中發出「噓噓」聲。
皇帝凝神看著,只見他的寶貝孫子板著臉,非常嚴肅,好一會兒沒尿出來,裴二爺還在耐心的哄著他,口中發出流水聲。
「不想尿就算了,莫勉強。」皇帝見正正板著臉尿不出來,舍不得他的乖孫子為難,沖裴二爺伸出手。裴二爺沒法子,只好心的把孩子遞給他,「您心著,他應該是快要尿了……」
裴二爺話音才落,皇帝只覺肚子上熱呼呼的,低頭一看,正正一臉緊張,正在撒尿,往他祖父皇帝陛□上撒尿。
皇帝唯恐自己一話或一動彈把正正的尿嚇回去,便站在地上,一動不動。
殿中的內侍、宮女都是一臉緊張,摒住了呼吸。往皇帝陛□上尿尿?這……這成何體統。
裴二爺在旁擔心的看著,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護住正正。
乖寶貝,你這回尿的好像有兒不是地方。
正正長長的一泡尿尿完,臉上露出輕松的神情。
皇帝胖胖的肚子處,濕了一大片。
裴二爺擔心的看著皇帝,皇帝眉花眼笑,「正正你終于想開了,肯尿祖父身上了?」
「趴嘰」一聲,響亮的在正正臉上親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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