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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是魏國公府嫡出幼女,從小由母親魏國公夫人悉心教養長大,舉目所見皆是錦繡繁華,不曾受過什麼刁難和打壓。長大後雖經歷了一回常人沒有遇到的波折,卻也因禍得福,得以嫁入一團和氣的裴家,過著清靜安寧的舒心日子。不管是在娘家也好,在婆家也好,徐氏都是溫柔知禮的,可是,若有人給她氣受,她不會肯逆來順受,一定會想法子反擊,不會委屈自己。

「她怎地笨到這個地步,遇事只會哭,只會央人,自己根本不做籌謀?」徐氏和二嫂林幼輝要好,有些話憋到心里簡直傷身,少不了偶爾跟林幼輝說說私房話,發個小牢騷,「婆婆自然是該敬著的,是該孝順的,可婆婆若是行事不講究,不把正經兒媳婦當人看,做兒媳婦的總不能跟著自輕自賤吧?對著親生父母尚且應該‘大棒則走’,對著婆婆就只能唾面自干了?」

「二嫂您知道麼?梅家如今日常使用,居然全是她的嫁妝銀子!梅仁那廝做著官,卻不肯拿錢回家,梅母和表姑娘逼她拿錢出來日常使費,她……她便傻呼呼的、流水一般出銀錢!二嫂,世上有這樣蠢笨女子,我算見識到了。」

徐氏提起「表妹」,頭都大了。

以徐氏名門嫡女的做派,真不明白一個坦坦蕩蕩、正正經經的人,怎麼可以像趙貞似的,淪落到這一步。

「自己的嫁妝給別人花,還要看著別人的臉色過日子。不光委屈自己,還委屈自己的親生女兒,她昨日偷偷差人跟我說,梅母不喜大姐兒,連飯都不給吃飽,她心疼,整日哭泣流淚。我就納悶了,親生女兒吃不飽飯,她不急著設法和婆婆周旋,還有功夫哭?」徐氏搖頭,百思不得其解。

她很不喜歡趙貞這個人,可是趙貞名義上算是她表妹,兩人又都是住在蘇州,要完全不理趙貞,不大可能。可要理會趙貞呢,徐氏又覺頭疼。

雖是繼室所生,怯懦了些,也不至于到這個地步啊。對于趙貞這樣的人,徐氏既鄙夷,不可思議,卻也覺著可憐——就算不可憐趙貞,也可憐年紀還小的大姐兒。

林幼輝听了,嘆息道︰「弟妹,這世上的糊涂可憐人多了。」把她自小跟著林尚書見到、听到的倫理案講了幾宗,有的女人娘家尚有父兄,卻在夫家死忍著,被凌虐至死;有的女人帶著豐厚嫁妝嫁到清貧人家,拿出嫁妝替丈夫打點、鋪路,等到丈夫有一天富貴了,她也就沒用了,被棄之如敝履。還有的女人,夫家要娶她的時候,她就嫁;夫家要拋棄她的時候,她就黯然神傷,大哭一場,然後去上吊,給新人騰地方……

可憐不可憐?很可憐。

糊涂不糊涂?太糊涂了。

令人嘆息。

徐氏不像林幼輝似的自小熟知這些,听完之後,大為唏噓。

惡毒的夫家該死可惡,應該被繩之以法,受氣的小媳婦呢,也太過逆來順受了。

「你表妹的事咱們不好插手,還是告訴你表哥南雄侯,讓他拿主意才是。」林幼輝嘆息過後,給徐氏出主意,「畢竟那是他的異母妹妹,幫或不幫,幫到什麼地步,讓他做決定。弟妹,你表妹再怎麼是繼室所出,也是南雄侯府的姑女乃女乃。」

南雄侯對他的異母妹妹或許有些情份,或許半分情份也無,可是,趙貞是南雄侯府的姑女乃女乃,她若被梅家欺負到了離譜的地步,南雄侯府也面上無光。

難道趙家姑女乃女乃是任人欺凌的不成。

徐氏深以為然,「也是,我哪管得了?這便差人告訴趙家表哥。」

南雄侯是趙貞的娘家哥哥,要插手趙貞的事,名正言順。

「能幫還是要幫的,只是,咱們怕是無能為力。」林幼輝淡淡笑了笑,笑容中有些苦澀之意,「咱們若出手去懲治梅家,保不齊你那表妹又會呼天搶地的,替她男人喊冤,替她婆婆求情。」

林尚書從前做地方官的時候,林幼輝見過各種各樣的希奇案子,深知家務事最不好處理。譬如像趙貞,這會兒她受氣、哭泣、抱怨,可是真有人替她主持公道的時候,不知她會是什麼反應。

像趙貞這類的女子,最盼望的事就是有人幫她把丈夫變的體貼,把婆婆變的慈愛。一旦有人懲罰她的丈夫,她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唉,家務事,讓人頭疼的家務事。

徐氏不像林幼輝似的熟知這些,听林幼輝頭頭是道的說完,目瞪口呆,「幸虧我不耐煩,沒理會她。要是我多管了閑事,保不齊這會兒正被她埋怨呢。」

徐氏後怕的拍拍胸,「交給表哥,我這便交給表哥。」

林幼輝見了她這孩子氣的樣子,粲然。三弟妹,我們可是就快要動身了,到時只有你和三弟在二老身邊服侍,就你倆這樣,行不行啊?

徐氏差人快馬加鞭,到京城送了急信。

南雄侯是軍人出身,做事雷厲風行,接到徐氏的信,他馬上差了數名世僕、管事婆子,到蘇州接人,「多帶人手,五姑女乃女乃,大姐兒,全給我接回來。」

南雄侯府還有活人呢,出閣的姑女乃女乃不能被夫家這般凌虐。

僕役騎著高頭大馬,管事婆子坐上馬車,一行數十人,浩浩蕩蕩出了南雄侯府。

「接咱們五姑女乃女乃去。」他們說笑著,也不隱諱這件事。

趙貞是繼室所生的女兒,南雄侯府卻是侯爺這原配嫡子的天下,對于趙貞,他們並不怎麼放在眼里。

其實南雄侯也沒把趙貞放在眼里,所以才會得了信兒,便簡單粗暴的命人把趙貞接回來。他沒考慮過趙貞的幸福,只是想為南雄侯府出口氣。

梅家那種毫無根基的人家都能欺負趙家姑女乃女乃,當南雄侯府全是死人麼。

南雄侯此舉,只是為了出氣。

這撥人出府後不久,南雄侯太夫人方氏有些驚惶失措的親自過來了,跟南雄侯不依,「把五丫頭接回娘家,往後她日子怎麼過!五丫頭,她還年輕啊。」

南雄侯哼了一聲,「太夫人的意思,是要我莫管她?莫真是不要我管,我這便把才差出去的人叫回來,往後她的事,我再不過問。」

方氏著急,「不是不管!可,不是這種管法。」

你妹妹在夫家日子不順心,你要妥善設法,讓她夫婿回心轉意才是,這般生硬的把人接回來,算怎麼回事。你妹妹是出了閣的姑女乃女乃,難道能在娘家住一輩子。

「我要麼不管,要麼就是這麼管。」南雄侯不耐煩應酬她,聲音冷冷的,「太夫人給句明白話,到底要我管,還是不要我管。」

趙貞要麼在外頭自生自滅,要麼乖乖听我的,沒有第三條路。

方氏哪敢說不讓南雄侯管,呆呆站著,臉漲的通紅。

她是繼室,南雄侯是原配嫡子,外家又是魏國公府,自從她進趙家的頭一天起,南雄侯就沒把她當根蔥,根本不放在眼里。

方氏呆呆站了會兒,到底也沒敢說句,「不要你管。」

「你是當家侯爺,你說了算。」方氏賭氣說道。

南雄侯輕蔑哼了一聲。

方氏顫巍巍走到門口,不甘心的轉過身質問,「若貞兒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妹子,你也忍心這般待她麼?」不同母,也是你親妹妹呀,你做哥哥的,全然不替她著想!

南雄侯淡淡道︰「我一母同胞的親妹子,哪至于嫁到那樣的人家。」

梅家那樣的,也就你看得上吧。

方氏氣的渾身發抖,指著南雄侯,說不出話來。

南雄侯也不理她,過了會兒,方氏頹然轉過身,慢慢走了——

秋光爛漫,府衙後宅的花園里,熱鬧非凡。

阿玖已有三歲多,女乃白皮膚,烏黑頭發,嬌女敕小臉蛋上嵌著雙靈動有神的大眼楮,嘴唇像玫瑰花瓣般可愛,讓人見了就想抱抱、親親。

這會兒她正忙活著,面前架著個紅泥小火爐,手中揮舞著小鏟子,「三哥,鹽!六哥,白糖!」一邊像模像樣的翻炒,一邊嫻熟的指揮哥哥們。

她每回做飯,陣仗都很大。

裴琦老成,並不貪玩,不過他性子好,愛護弟妹,阿和阿玖興興頭頭的要玩做飯,他這做哥哥的便任勞任怨的陪著。听見妹妹興致勃勃的聲音,他笑了笑,拿起鹽罐遞了過去,「妹妹,要多少?」阿玖百忙之中快活轉過頭,「一點點。」裴琦拿起小勺,認真的挑起一點點鹽,下到鍋里。

裴則是很配合的拿過糖罐,「阿玖,要一點點糖,對不對?」阿玖笑咪咪夸獎,「六哥真聰明!」裴頗為自得,「那是。」拿小勺舀了些須白糖,添到炒鍋里。

林幼輝悠閑坐在不遠處,含笑看著自己這兩子一女三個寶貝。偶爾玩玩做飯,三個孩子都興致勃勃、開開心心的,蠻好。

裴珩、裴璟、裴琳也來了,「我們是來打秋風的!」裴珩笑著說道。裴璟、裴琳大聲附合,「我們是來打秋風的!來來來,見面分一半,有飯一起吃。」

阿玖恰巧做好了一道菜,放下小鏟子,熱情的表示歡迎,「手藝不好,諸位莫嫌棄,莫嫌棄。」

哥哥們看著她,哄堂大笑。

她那張雪白的小臉不知什麼時候蹭上了一點油污,偏她還不知道,笑的格外燦爛。「阿玖你要笑死人了。」裴珩等人,皆是捧月復。

阿玖緊張起來,「有油污啊,我去洗洗。」過于影響容貌,不玩了不玩了。

她跑到林幼輝跟前,一迭聲問道︰「我頭發上有味道沒有?我被油煙燻丑了沒有?」林幼輝好笑的看著她,「放心吧,沒有。阿玖,今晚我替你好好的洗個澡,頭發上不會有味道的。」再三保證,方才撫慰了阿玖愛美的小心靈。

哥哥們笑的更厲害了。

唉,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太愛臭美了。

阿玖不再玩做飯,坐在林幼輝身邊伸手拍拍胳膊,「好累。」這是個體力活呀,做飯很累人的。為什麼廚師中是男性居多?要力氣啊,這小鏟子揮來揮去的,胳膊都酸了。

裴琦心疼妹妹,過來替她捏胳膊,裴裴璟等人也來湊熱鬧,幾個哥哥圍著阿玖又是捏又是捶,很賣力氣。

雖然你們這按摩絲毫也不專業,可我還是覺得很享受啊。阿玖喜笑顏開。

五個男孩兒商量著再做點別的,「弄只叫化雞烤烤吧,還有,烤番薯。」

弄只雞,用泥巴裹了,用火烤熟,味道是很好的。烤番薯也不錯,別有風味。

阿玖大力點頭,林幼輝嫣然一笑,「好啊。」命人弄只雞,剝去內髒後拿了過來,幾個男孩兒興沖沖團泥巴、裹雞,玩的很高興。

叫化雞做好後,香飄十里。

「雞腿好吃,祖父一只,祖母一只;雞翅歸阿玖,她愛吃這個……」哥哥們分起雞來,頭頭是道。

阿玖咬了一口香噴噴的雞翅,享受的咪起眼楮。這樣的生活真美好啊,不過,馬上要出發去京城了,到了京城之後,又會是什麼情形呢?

作者有話要說︰先到這兒,晚上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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