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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話 有勁兒沒處使

花小麥像陣風似的往外旋,一邊跑一邊嚷嚷,沒頭沒腦沖進院子里,登時倒抽一口冷氣,喊聲戛然而止。♀

花二娘坐在院子當間兒,身邊是笑眯眯的左金香——這也倒還罷了,好歹她是女的,可要命的是,在她身後不遠處,還有一個大忠!

那大忠正背著手,饒有興致地在幾個大醬缸中間轉悠,听見她這一聲叫嚷,立馬回過頭來,伙同花二娘、左金香一起,三雙眼楮直勾勾地就朝她掃過來。

要死了……花小麥低頭看了看自己頭沒梳臉沒洗,連鞋都沒穿好的邋遢模樣,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終是花二娘反應迅速些,三兩步沖過來,一邊低聲斥道︰「還站在這里干什麼!」一面將她往西屋里推,還不忘回身對左金香點點頭,道一句「見笑,見笑了」。

花小麥匆匆回屋換了衣裳,花二娘又打了一盆水端進西屋讓她洗漱,好容易收拾得齊整了,才一臉尷尬地走出去,訕訕同左金香和大忠打招呼。

「左嫂子,還有大忠哥,那個……我不知道你們來,還以為只有我二姐一個人在家呢。」她走到左金香身邊坐下,回頭沖大忠笑了一下,「你們怎地想起來村里走一走?」

「听說你擺了攤子賣吃食,我自然要來賀一賀,這大忠麼,是被我硬扯著要他相陪。」左嫂子含笑瞅著花小麥,見她好似渾身都不自在一般,便拍了拍她的手,「哎喲行了行了,咱都是熟人,還這樣扭捏做什麼,又沒人笑話你!」

花小麥吐吐舌頭。又驚訝道︰「奇了,你們怎知我擺了攤兒?如今開張也不過幾天時間……」

「是你們村里有人去縣城辦事,捎帶腳地跑去鏢局里瞧了瞧孟鏢頭,就把這事說了出來。♀我一想,你擺了攤兒。這可是大事啊,怎麼也該賀一賀你,可不就跑來了?這事我們東家也知道了。還說過幾日等他空了,也要來瞧瞧哩!」左金香笑眯眯地道。

花二娘去院子外潑了殘水,走進來正听見這一句,便接著道︰「唔,是大聖兄弟去瞧孟家大哥時,告訴他的。」

花小麥了然地點點頭。自己在河邊擺攤賣面,這在火刀村也算是一件新鮮事了。孫大聖和孟郁槐又是發小。跑去探望他。順便嘮叨兩句,這也實屬正常。

想了想,她便笑著對左金香道︰「怎麼連柯叔也知道了嗎?咳,我那只是個小攤兒罷了,又不是甚麼正經鋪面,你們還特為來一趟,太麻煩你們了。只可惜我那攤子是晚上才擺出來。要不然,真該請你和大忠哥去坐坐才好。嫂子你看這樣可好?索性中午你和大忠哥就留在家中吃飯,嘗嘗我的面條做得怎樣,如何?」

「對對,正該這樣,左嫂子你便不急著走罷,咱倆還可一塊兒說說話。」花二娘也在一旁幫腔。

左金香想了一回,左右柯震武知道她今日來了火刀村,大約也不會指望她回鏢局預備午飯,也便點點頭答應下來。

花二娘提了一把燒得黑漆漆的大壺,過來給兩人茶碗里續水,一面就偏過頭去問花小麥︰「對了,剛才你想跟我說什麼來著?張牙舞爪便往外沖,何事急得你這樣?」

這個嘛……

花小麥看看左金香,又朝大忠的方向瞟了一眼,一時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應該在這兩人面前將事情說出來。♀

「怎麼?當著我們的面還不好說呀?」左金香輕易瞧出她的猶豫,似笑非笑地調侃道,「要不你湊你二姐身邊去悄悄說,我們堵上耳不听就是了!」

「不是——」花小麥笑著推了推她,心下一考慮,覺得也沒甚可隱瞞,便擰緊眉毛咬了咬嘴唇,「二姐,其實就是最近這幾日,每晚關蓉都去我那攤子上。她……」

「怎地,她還天天讓你請她吃面不成?」花二娘話听了半截兒就開跑,急赤白臉道,「你不是說,頭回已經請她吃過一碗清湯面?哈,一小碗面不過四文錢罷了,倒不值得什麼,但咱擺那攤子是要掙錢的,可不是為了成天讓她白吃!我瞧著她挺懂分寸一人,怎麼如此……」

「哎呀,我話沒說完你急什麼?」花小麥翻了翻眼皮,對左金香做了個「瞧見了吧,我二姐就是這樣人」的表情,無奈道,「自打第二天起,她便再沒有在攤子上吃過一碗面,可正是因為她不吃,我才更覺得麻煩吶!她……」

她將這幾天的事一股腦地倒了出來,揉了揉太陽穴,仿佛很頭疼地道︰「如今我听來吃面的客人同她說話,言語間,倒好似以為那攤子是她與我一同開的一般,她日日在那里忙活,雖然什麼也不曾說,但難道我真就由得她白干?那在旁人眼里,我成了甚麼人了?」

花二娘一時無話,那左金香听完了,卻是立即冷笑一聲。

「呵,那姑娘還好意思說你心重?要我瞧著,她才是心眼兒多得數不清呢!」

花小麥抬頭看了她一眼,沒有做聲。花二娘卻是立即轉過頭去︰「左嫂子,你是說,她……」

「這還有什麼可說的?嘖嘖嘖,都已經做到讓人覺得那攤子有她一份的地步了,她這心思可沒白花呀!」左金香滿面嘲諷地道,「怪道你說那姑娘三天兩頭地生病,成天琢磨這些事,那身子骨能好得起來嗎?」

大忠回頭看她一眼,搖頭無奈道︰「嫂子你這話說的……你又沒見過人家姑娘,怎知……」

「呸!」左金香不等他說完就朝地上啐了一口,凶巴巴道,「干什麼,敢是你方才听小麥說,那姑娘長得挺好看,便有心護花?我的確是與她素不相識,但她做的這事經不起講究,我還不能議論兩句了?」

大忠扯扯嘴角,忙繼續盯著那幾口醬缸瞧,再不敢多出一句聲。

花二娘垂下頭去思索,猶疑著道︰「我先前想著,我家小妹剛來火刀村沒多久,人生地不熟,多交兩個朋友總是好的。那關蓉……我與她從前並無多少來往,只覺她身子雖弱了些,卻沒甚壞心思,便由得妹子有空時與她一塊兒玩,也算有個伴兒。我瞧著,她並不像是那起會貪別家便宜的性子呀!」

左金香唇邊的笑容扯得更大了些,眼皮子一翻︰「哼哼,花娘子,我這話說出來或許不中听……那姓關的姑娘從前之所以不來佔你家便宜,不是因為她沒那心思,而是因為你家窮!如今你妹子來了,既能幫人做席面,還能賣各樣吃食賺錢,連攤檔也擺了起來,人家還不巴巴兒地貼上來?嘁,要不你說說,她每日里都跑到攤子上去晃悠,是個甚意思?你總不會真覺得她是單純想替你妹子分憂解難吧?」

「我……」花二娘無話可反駁,又想起當初那賣筍脯一事來,心下頓時也添了兩分警惕,雙掌一拍,高聲對花小麥道,「這事咱的確是不能由著她!打今兒起,我晚上便照舊同你一塊兒去擺攤,實在不行的,把你姐夫也一塊兒叫上。我倒不信,她臉皮真厚得什麼也不管不顧的了!」

……

左金香和大忠留在景家小院吃了飯,花小麥給兩人煮了大碗的魚面,吃得那大忠贊不絕口,直呼若得了空,必要叫上鏢局里的兄弟一塊兒來嘗這好滋味。

因惦記著要回縣城,兩人吃過飯後歇了一陣便告辭離開,花二娘將他們送出西邊的村口,回來又扯住花小麥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左右不過「咱們不佔人家的便宜,卻也決計不能吃虧」雲雲,直嘮叨得花小麥煩了,方心不甘情不願地住了口。

花二娘心中百般盤算著要好生刺那關蓉兩句,最好能說得她沒臉,往後再不敢跑到攤子邊轉悠才好,為保周全,還獨自對著那大水缸練習了許多次,自覺字字珠璣,此番必定大獲全勝。

孰料當晚,花二娘隨著花小麥在河邊吹了一夜的冷風,直到亥時都過了,關蓉卻始終沒有出現,她便又犯起嘀咕來。

「不是說她晚晚必來的嗎,怎地今天卻偏生不來了?」她憋了一身的勁兒沒處使,懊喪更多過于歡喜,拉著花小麥一個勁兒地發問。花小麥被她攪纏不過,又哭笑不得,只好又現煮了一碗面來塞她的嘴。

「不來還不好?我覺得,也許是昨晚我那番話說得疾言厲色,讓她有些不好過,她便惱了我吧。這樣也不錯,咱們彼此都省些力氣,免得鬧將起來,撕破臉皮,大家面上不好看。」

話雖如此說,然而花小麥心里,卻並不覺得真正放松。

關蓉不像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身子弱,卻自有股韌勁,這一點,從她對孟郁槐的態度便可窺得一斑——明知可能性極小,卻滿心仍是盼望,輕易不願放棄。

不過,無論如何,她不來,至少花小麥能過上一陣輕松的日子,專心照應好自己那吃食攤子的生意,多賺錢方是正理。

小半月的時間眨眼即逝,很快,寒食節來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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