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起從沒想過,自己的父親與母親竟然都活在世上。
從前她曾經羨慕,甚至嫉妒過師兄,因為師兄的母親雖然早逝,但父親一直是極疼愛他的。而如今,她的母親是朝中太後,而父親居然也沒有死,可她此刻卻並沒有過多的欣喜,反而心中感到十分沉重。
母親在朝堂之上過得是步步為營,然而父親……林白起幾乎能預感到父親過得不會好。
林白起嘆了口氣,跟著赫連瀧來到了一個極小的院落。
哥舒斬劫住在一個頗小的院落中,前院養了幾只雞,正屋旁邊有個牛棚,里頭養著一頭女乃牛,也有自己的一個小菜園,種著幾種青菜,長得都挺不錯的。
林白起鼻子一酸,心想父親如今雖不復當年風光,但好歹過得也算太平。再想想母親,這些年在朝中苦心周旋著許多事,雖然對不起父親,但也許比起父親來卻更為可憐呢。
赫連瀧先一步走進院落,在正門上敲了兩下,里頭便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誰?」
「我,阿瀧。」
「來了。」
木質的門緩緩打開,漸漸顯露出來的人將林白起嚇了一跳,自己的父親長得……可真不是一般的不好看啊……
「阿瀧,你帶了誰過來?」那人冷冷道。
「薛伯,這是鳳鸞城來的林白起與蕭寵,舅舅哪里去了?」
「阿松不太舒服,在里屋睡著,哥舒不放心一個人照顧她,就把我叫來了。」
被稱為薛伯的人朝赫連瀧點了點頭,卻不打算放幾個人進去。他看著林白起與蕭寵,語帶譏諷地道︰「你們來這里做什麼呢?鳳鸞城的變故我們听說了,要找哥舒重新去領兵?這倒是個笑話了。」
赫連瀧拉了拉他的衣袖,「薛伯,林白起……白王她……便是哥舒嵐瑾。」
他話音剛落,便听見里頭傳來東西砸在地上的響聲,幾個人面面相迎了一會,還是薛伯第一個反應過來,兔子一般地又竄進了後屋。
林白起幾人也跟了上去,方一進屋,便見一個穿著墨藍色歌藍朵服飾的女人摔在地上,一個英挺魁梧的男人正在將她扶起來。
摔倒的女人臉色蒼白,瘦得讓人不忍看,只有一頭烏黑的長發,娉娉婷婷地披散在地上。她因為削瘦,一張臉顯得越發的秀美,只是病態的模樣和急促的呼吸都讓人能夠看出已經病入膏肓了。
「怎麼回事?」薛舒見那魁梧的男人把不準方向,便上前與他一起把人扶了起來。
「阿松方才听見你們再外面說話,不小心便摔倒在地上而來。」魁梧男人嘆了口氣,模索著將阿松的被子蓋好。做完這些,他才回過頭,不甚確定的叫了一聲︰「瑾兒?」
林白起上前兩步,伸出手在哥舒斬劫的眼前晃了晃,發現他的眼楮沒有絲毫的光感。她鼻頭一酸,跪在他面前道︰「爹,我是瑾兒。」
哥舒斬劫听她這樣說,猛地一怔,便將她牢牢抱在懷里。
血緣是無法斬斷的,林白起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便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看到他落拓的樣子,她的心里便生出一股無法抑制的疼痛。
「你……真是瑾兒?」哥舒斬劫的手在林白起臉上摩挲,林白起這才看出,父親的雙眸竟然如死灰色的潭水一般,沒有一絲波紋。
「爹,你的眼楮……」
「將軍的眼楮老早就看不見了,若不是戚夫人狠心……」病床上的人硬撐起身子,只說了半句,卻回過神一般地閉上嘴。她整個人往被子里縮了縮,十分懼怕地看了哥舒斬劫一眼,立刻認錯道︰「是小婢僭越了,小婢不該妄言夫人的不是。」
說著阿松抖抖索索地爬起來,就要跪下認錯。
哥舒斬劫雖然看不見,卻似乎是猜到阿松的動作了,但又不知道她在那個方向,只能讓薛放幫忙,「阿松,你……老薛,你快將她按回床上。」
「咱們出去說罷,阿松的身體本就不好了,招呼不了這許多人。」薛伯嘆了口氣,皺著眉頭將人按回床上,便將人都趕了出去,然後將里屋的門關上了。
***
來到屋外,幾個人都各自找了地方坐下,靜默了半晌,便听見薛放開口道︰「所以說,瑾兒便是當今的白王?」
薛伯找了個小凳子坐下,眯起眼打量林白起。
「是,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是父親的女兒,當時有一個叫鳳白骨的太監,給了我一個銀鎖,上頭便刻了我的名字。」林白起說著,將銀鎖遞與哥舒斬劫,他摩挲這那鎖欣慰道︰「正是這個。瑾兒,你應還有個哥哥……」
林白起點了點頭,又想到父親看不見,忙道︰「哥哥在漕幫呢,是漕幫的二檔頭,過得還算好。這些年母親一直把持超綱,料想暗地里也榜了我們不少,否則憑我們很難到今天這樣的位置。」
哥舒斬劫點了點頭,似乎也不恨這個差點殺了自己的女人,只道︰「她一貫是極有主意的一個人。」
「你們此次來歌藍朵,可是有要是要辦?」薛伯問道。
林白起點了點頭,「五弟……君天權讓我與師兄去蘇渡陵找一名叫薛放的人,我們途徑歌藍朵,便想著來算一卦,結果恰恰遇上了表哥。」
「這倒真是緣分了,你們若去了蘇渡陵,也是尋不到我的。」薛伯裂開嘴笑了笑。
林白起看著他,頗驚詫地道︰「您……就是薛放師伯?」
薛放站起身子走到林白起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丫頭不錯,沒給咱們白花館丟臉。」
白王的事情,在歌藍朵也傳得很開。歌藍朵本就是男尊女卑,故而馮鸞城出了這樣一個前無古人的女郡王,便在北邊十分惹人注目。歌藍朵人雖然不喜歡君氏王朝,但是對白王林白起的風評是極高的。
薛放一直以這個師佷為傲,如今听說是老友哥舒斬劫的女兒,心里便更加痛快了。
「白起不敢。」林白起恭敬道︰「師伯,太上皇和安王都希望您回去,這是太上皇叫我給您的信。」
薛放拆開信來看了片刻,冷笑一聲對林白起道︰「這老匹夫倒是會威脅人。只是瑾兒,你本來就是局外人,為何非要站在局中去?不論這江山是誰的江山,還能沒有你白王的一席之地?何苦白白受著戰火所累?明哲保身才是正經。」
林白起皺了皺眉,「師伯這話說得糊涂,朝廷官員各個明哲保身,你也保身,我也保身,最後誰的身子都保不住。我也不是為了君天戰,只是息夫人若當了政,下頭的平頭百姓才真正是遭了秧。白花館出來的人,沒有能看見黎明百姓遭殃的。」
哥舒斬劫听林白起這麼說,表情似是欣慰的,只是幾個人都沒有說話,又這般地靜默了片刻,薛放突然呵呵一笑,讓幾個人都呆了一下。他看了看林白起,突然道︰「都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我不過是在想,師佷當了郡王,這郡王妃要怎麼娶?」
蕭寵聞言,臉登時黑了一截。他微微側了身子,薛放突然看見他右耳側的那枚艷麗的紅痣,眼中竟閃過一片精光。他從青石上一躍而起,一手反剪住蕭寵的兩只手腕,一手推搡著他的脊背,將他摔倒在地上。
「前輩,你做什麼……」蕭寵被摔得腦袋發懵,心想虧得是戴了面具,這要是臉直接摔在地上,說不定會被摔成一張肉餅。
薛放拿膝蓋抵住蕭寵的腰,一只手去扭過他的臉,將他臉上的面具摘了下來。
「你……是三公主的兒子……」
薛放訝異地看著蕭寵的臉,像,簡直太像了……他于是用手指挑起他的臉,粗糙的指尖十分不老實地在他下顎處摩挲,微眯著的雙眼中是一片令人不解的精光。
林白起見薛放居然在「調戲」師兄,雖知道這人是個五十多歲的糙漢子,不可能有什麼「不跪」的心思,她的心里仍舊頗不舒服。于是她一把拉起薛放,使蠻力將他推到一邊,然後把師兄牢牢抱在懷里,一不留神竟讓師兄的臉埋在她柔軟的胸前,倒是鬧了蕭寵一個大紅臉。
「小丫頭片子力氣這樣大,下手沒輕沒重的!摔死我了!」薛放嘟囔。
「他是我的男人,我的師兄,我的郡王妃!」林白起對著他吼。
听到王妃兩個字的時候,蕭寵的眉毛跳了跳,不過還是忍住沒說什麼。
薛放愣了一下,進而明白了林白起說的是什麼意思,臊得一張臉通紅,朝她吼道︰「你那蠢腦袋里都在想些什麼吶!老子快五十歲了!」
林白起瞪了他一眼,小聲嘀咕道︰「那誰知道呢,如今這世道,為老不尊的人多了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晚繼續~~
我覺得我一定是內分泌開始失調了」
寫薛放抓住師兄的手腕子,我居然忘了「手腕子」這個詞,還去百度了一下︰手和手臂相連的地方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