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已是夏初,像所有的辦公室一族,蘇錚也換上了裙裝。♀很多人認為律師一定是黑白兩色底裝,天天板著臉進進出出。其實,全然不是。只要不是出去見客戶,他們平時更喜歡所謂的商務休閑裝。男士西裝革履固然,但是領帶就一定要;女士裙裝利落固然,但卻非黑即白。
蘇錚皮膚白皙細膩,大概這個年紀荷爾蒙分泌的旺盛,皮膚透著一股熟透的水蜜桃叼香,尤其是早上,剛睡醒的時候,從鏡子里一看,多半令人滿意。所以,蘇錚喜歡穿水紅色的上衣。
這顏色忒挑人,皮膚不能太白也不能太黑,不能沒有光澤也不能光澤太盛;同時挑人,太飛揚的襯著輕浮,太老成的有裝女敕嫌疑。蘇錚卻把這顏色穿了好幾年,從上班穿到現在,一直沒有穿錯過。
今天上班,下面穿了一條淺米色西裝裙一雙同色無任何配飾的四寸船鞋,上面是水紅色的高領真絲無袖小坎兒,外面是淡黃發白的針織衫,顏色各不相同,卻異中求同,看起來活潑許多。針織衫和真絲的柔和質地正好壓住顏色的出挑,更襯得她膚白皮細,穩重可親。
不過,辦公室里的女同事多半精心打扮自己,男同事見多了都只是閃閃眼打個哈欠,繼續跟客戶、公檢法或者相干不相干的人通話。
孟紱匆匆忙忙的沖進來,一邊解著領帶一邊沖到衣櫃旁找自己的律師袍。這東西平時穿不著,扔大街上都沒人撿。放在櫃子里一排溜,用的時候拎著過去就好。有的法官講究,一定要穿戴整齊;有的法官不講究,你就是穿著T恤他也不理你。律師之間傳幫帶,法官的脾氣秉性了如指掌。看見孟紱沖進來就找自己的袍子,蘇錚趕緊走上去幫他拿出來。很多律師都隨便拿一件套上即可,孟紱不行。他個子太矮,穿別人的都像是出家和尚拖地的袍。
遞給孟紱,孟紱一邊解領帶,一邊往自己身上套︰「不行,我時間來不及了。你去一趟XXX區派出所,幫我查這個人。」說完騰出一只手,從包里拿出一疊資料,「查一下他的原住地,遷出遷入時間,原因,從事什麼工作。派出所不知道就問居委會。Md,什麼人啊,明明是個精神病,非說人家精神正常。操!」
孟紱罵了一句,穿好衣服,飛也似的跑了出去。蘇錚見怪不怪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回自己的座位。
自從她拍桌子罵了孟紱以後,別的律師就不敢跑來給她分活揩油,連王律師也不曾對她如何不敬。前台小路亞是所里的大喇叭八卦王,結論是,王律師吃軟怕硬,當初文律師就應該像她這麼厲害!蘇錚到覺得,王律師只是吃一塹長一智罷了。人活著總得學著怎麼做人,何況王律師這麼聰明的人。看她最後盡心幫文律師辯護,就知道她也不是真的「王扒皮」。
吃過中午飯,蘇錚看著點,覺得派出所的民警同志們午休時間已過,才拎著包出門。♀上午打了個電話,听說原來管戶籍這塊的人調走了,現在來了個新人,下午肯定在。
路上,蘇錚接到秦斌的電話,說晚上想帶著朝朝去吃海鮮,問蘇錚去不去?蘇錚說自己不喜歡那地,太腥了。秦斌說,這次絕對不腥,他找了好久才找到。而且,他為難的告訴蘇錚,那個地方有點亂,如果沒有蘇錚,他怕自己照顧不過來兒子。蘇錚本來想噎他一句「可以找趙丹」,但又覺得太沒風度。只好答應下來。
放了電話,心里明白,秦斌是想回家。可是,家是心之所安,她連自己的心都沒找到,哪里有家啊!
到了派出所,一切順利,接待的是個年輕的帥小伙。蘇錚估計他也就是二十□□的樣子,但是看起來白白淨淨,說話也斯斯文文,不像其他的老油條揩油拿腔讓人生氣。
等到辦完事了,蘇錚轉身要走,那人好像忍不住似的輕聲問︰「蘇律師,您認識何文瀚麼?」
蘇錚一愣,先看了看周圍。別的辦公桌都空著,也沒有人進來辦事,這里陽光充足,空氣新鮮,但是感覺還是有點喘不過氣。
那人站起來,原來是個大個子,目測和秦斌差不多高︰「我是他的表弟,听他提到過您。」
何文瀚就是那次被秦斌拽過來當擋箭牌,結果嘴巴鼻子被插畫的倒霉準新郎官。但他是個假洋鬼子,怎麼會在這里踫上「表弟」?
蘇錚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叫葛聰,認識一下吧。」說著伸出手來,友好的笑了。
蘇錚困難的咽了口唾沫,下意識的咬緊下唇,腦子嗡嗡作響,不知道該干什麼。
葛聰繼續說︰「我本來不管這攤兒,不過听您早上的電話,我就想是不是您?趕巧兒,這兒的人有事,我就過來頂一下。也算有緣吧!」人家交代的從容不迫,蘇錚听的雲山霧罩,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報仇?可是該拿的資料都拿了,還能怎麼報仇?
蘇錚站著沒動,葛聰伸了會兒手,尷尬的收了回來。小伙子似乎也有些困惑,一副好心喂狗的遭報應相兒。
蘇錚砸吧一下嘴兒,才喃喃的問︰「哦,你好,你表哥還好吧?」
「他還好。那次不久就回美國了,听說已經在那里結婚。不過沒有回國辦事,我也就不太清楚了。」
「你們——很近?」蘇錚太想知道他的目的,嚴重的危機感讓她戒備的像只炸了毛的貓兒。
葛聰撓了撓後腦勺,「也不算太近吧。小時候一起玩兒過,他高中就出國了,我後來讀的公安大學,沒怎麼往來。」可能蘇錚戒備但明顯,葛聰終于看出來,趕緊解釋,「您別誤會,我就是——」他突然頓住,忍不住自己先樂了,「就是覺得,您給自己弄個假離婚證,又不是騙婚,挺有意思的。沒別的意思,當時記住了,所以這次多有冒昧。」
小孩兒很有禮貌,蘇錚臉上火辣辣的,覺得他跟自己家的小祖宗一樣,大實話說的跟扇人耳刮子似的!
「嗯,那次是我不對,太欠考慮了。代我向你表哥道歉。」既然如此,蘇錚準備走人,「沒事,我先走了。」
不等答應,轉身就走。
葛聰看著蘇錚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腦子里冒出四個字「落荒而逃」,忍不住樂了。看了看手里的介紹信,原來她跑到這家律所了。
其實他跟何文瀚不熟,從家長那里听了這個故事,一直很好奇什麼樣的女人可以做出這麼無厘頭的事,還是個律師?今天見了,葛聰遺憾的搖搖頭,這女人太厲害,一听人名就張牙舞爪,表哥沒娶上也算冥冥之中祖宗庇護。
蘇錚心慌意亂的回到所里,覺得天上真的長了只眼︰不是不報,時候,時候一到,全都報了!她翻了翻資料,這是孟紱最新接受委托的一個案件,被代理人涉嫌盜竊,查戶籍是為了確定司法管轄地。資料不多,孟紱一般不會把全部資料都甩給她。比起別的律師,孟紱更喜歡自己一個人做事。尤其是蘇錚拍桌子之後,他就更加的「**」。蘇錚倒是不怕他炒了自己,這個吝嗇鬼,還沒到肯花錢多雇一人的境界。但是現在,她對孟紱也有些佩服︰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案子,除了孟紱,一般的律師都懶得接。即使孟紱現在不缺案子,他有時甚至會把掙錢的民事案子推掉,來接這種毛毛雨。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俠客精神市井化?
離開父母庇護的蘇錚,好像突然開了眼,看到許多過去不曾見過的精彩人生。比如王律師,比如文律師,比如孟師兄,她們可能沒有那麼多錢沒有那麼多背景,但是他們是真正在紅塵里打滾的人,在他們無比世俗的心里,總有一小塊地方留給夢想留給百姓留給天地良心。相形之下,一直以清高自詡的蘇錚,卻有些不食人間煙火,再好的工藝都缺了高爐焰火的淬煉,不值一曬。
蘇錚有些猶豫,她覺得自己該接案子了。她有能力為許多人辯護,也有能力使許多人得到應有的結果,她這樣浪費自己的能力,沉浸在個人的傷心中,是不是太無能了?
晚上吃飯,秦斌樂呵呵的拽著秦朝去樓下的排檔里點餐。蘇錚坐在樓上,看著東西。這里果然干淨,沒有通常海鮮排擋的腥味兒。看著外面匯成一條燈河的北四環,蘇錚想著白天的遭遇︰葛聰真是只想見見?自己該不該**辦案?
心里有事,吃飯的時候顯得心不在焉。秦斌試探著問原因,蘇錚想起當初結婚之所以失敗這人也是肇事者。正在這時,秦朝舉起眼前的龍蝦遞給秦斌,他弄不出里面的肉來。秦斌放下話題,低頭專心的給兒子把肉絲挑出來。挑一點吃一點,知道兒子好吃,秦斌挑得一絲不苟。
蘇錚對他的怨氣突然沒了,算了,那海龜對朝朝再好,總差了一層血緣,難免朝朝長大心里沒有遺憾。心念一動,仔細看秦斌,發現他又和藹可親起來。就這樣復婚嗎?想起趙丹說的話,蘇錚又沒了興致,這次是真的頹唐了。
趙丹說︰秦斌在家里就像一件家具擺設,除了兒子注意他之外,家里都沒人管他。公司,家里,應酬,壓力那麼大,他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吃飯總是吃剩的,只有小米粥可以喝到新鮮的,還是因為熟得快。秦斌在他們的婚姻里並不幸福,即使沒有趙丹,也會有王丹李丹。
那姑娘眼楮很大,亮晶晶的。本科剛剛畢業,透著初生牛犢的虎勁兒和社會新鮮人的一點膽怯。蘇錚當時氣瘋了,我家男人幸福不幸福,用不著你來喳喳!掄著書包把趙丹轟走。現在過去兩年了,回頭看看——蘇錚想,自己理直卻氣壯,趙丹理虧卻不是沒有道理。不說秦斌如何,在婚姻里,自己不是也天天抱怨時時計較嗎?那時候,像這樣出來吃飯,自己要麼是訓斥朝朝不許假人之手,要麼抱怨秦斌不知道給孩子墊好餐巾紙,自己以為這就是關心,一頓飯吃下來,孩子哭老公沉默,以後再也不來了!
秦斌偷看了一眼沉默的蘇錚,悄悄的拿了張餐巾紙擦去秦朝衣服上掉的飯渣,蘇錚低下頭裝沒看見;秦斌又拿了一張墊在孩子衣服上,勉強算是亡羊補牢。秦朝吃的性起,早忘了老娘的教訓,伸手端起粥來喝,一勺子正好扣在衣服上。幸好墊了紙巾,手忙腳亂之後,衣服看起來還算干淨。秦斌轉頭討好的對蘇錚說︰「看,幸虧我事先有準備。」
他笑得見牙不見眼,蘇錚覺得鼻子酸溜溜的,想說什麼,又有點張不開口,點點頭,算是認可。
回到家里,安排好兒子,蘇錚暗示秦斌該走了。
秦斌為難的搓了搓手︰「小錚,我公司現在擴張,辦公的地方不夠,那個小套間撤了。」
蘇錚打開電視,挑到十二套,才說︰「是嗎?」心想,你可以回趙丹那里。但是她早就打定主意,決不摻和秦斌和趙丹的事,所以,心里想想並不說出口。
「是啊,我本來想住到老媽那里的。但是你看我爸那樣……」秦斌頓了頓,一副無家可歸的可憐相,「我昨天找我媽想商量一下,結果我還沒說,她就說要來咱們租的地方看看。你看,這個——」
秦斌故意拖長了音調,等蘇錚接話。
蘇錚想起秦媽媽的那次談話,原以為她忘了,沒想到竟然在這時候等著,如果真讓秦斌搬過來,他恐怕不到下一次出軌是出不了門了,遂沉吟不語。
秦斌倒是乖巧︰「你要是覺得為難就算了。」說完嘆口氣,站起來要走。
蘇錚月兌口問道︰「你去哪兒?」問的有些急切,她覺得秦斌回頭看自己的時候似乎帶了笑,仔細一瞅,還是那麼「落寞」。
「能去哪里!我把床支在辦公室里好了。」秦斌一攤手,說出解決方案。
蘇錚道︰「你底間不是取消了嗎?床在辦公室里,來客人怎麼辦?」
「涼拌唄!」秦斌一副憊懶相,「白天收好,晚上湊合一下吧。」
蘇錚終于忍不住︰「趙丹很歡迎你回去。她來找我好幾次,讓我跟你離婚,她一直等著你。」說完,蘇錚就後悔了。
秦斌瞪圓眼楮︰「她來找你?我以為她早就放棄了!上次我生病之後,就沒見過她!」
「那現在沒誤會了,你正好去找她。」蘇錚說的酸溜溜的。
秦斌一撇嘴︰「我當然要找她!她竟然敢背著我搞這種小動作,我說你怎麼不理我!」
蘇錚道︰「我理不理你跟她沒關系。你走吧!」說著就要攆人。
秦斌趕緊擋住,一臉苦相︰「我跟她真的早就完了,我他媽的這兩年就沒踫過女人!」一著急,秦斌把實話也說了。看蘇錚愕然的樣子,秦斌稍窘,但是又覺得自己挺偉大的,有些得意。
蘇錚突然微笑,好像小貓齜開了牙︰「真巧,我也沒踫男人。而且,我三年沒踫男人了。」多出來的一年,秦斌在外面偷食,自然在家「減肥」。
秦斌看著蘇錚的表情,絕對稱不上親善,小心的沒接話。
蘇錚道︰「我打算最近開葷。你也沒必要和我請示,咱們兩不相欠!」
秦斌嚅囁了一下,趕緊道︰「不說這個,不說這個,是我自作孽。你說我媽來視察怎麼辦?」
身後有窸窣的聲音,蘇錚一回頭,看見秦朝的小腦袋從牆邊探出來看他們。看見被老娘發現,秦朝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轉身跑回自己的臥室。不知道小孩子听見多少?
蘇錚的火氣突然沒了,空空的全是無奈。她不想就這樣便宜秦斌,可是秦朝在這里,能不給幾分面子麼?
秦斌指指兒子消失的方向,「你看……」
蘇錚嘆氣︰「搬過來吧。不過,你要分一半房租。另外——」蘇錚竭力弄得秦斌像個房客,「你早點找好住處,早點搬走。我們孤兒寡母,不方便。」
「不是,你怎麼寡母了,我還沒死——」秦斌有點著急。
蘇錚一瞪眼,「我當你死了,不行麼!」
「行行!」秦斌趕緊妥協,先搬進來再說。總有死而復生的一天!
秦斌轉身畫了一個十字,老娘啊,謝謝你幫兒子,以後兒子再也不敢惹您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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