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風疾馳而去,馬蹄不歇,終于將那追魂索命的峽谷遠遠甩在身後。♀耳邊殺聲終停,冷風驟起,吹得人們心底生寒。
徐江臂受箭傷,血珠打著顫兒自傷口四周滑落,被風卷起送向遠方。
臉上一涼,好像有水滴在上面。顧傾語心知未曾下雨,直至聞到淺淡的血腥味,她才明白那是徐江的血︰「徐江,你受傷了……」追風跑的太急,顧傾語的聲音散在風里,听不真切。
徐江一直在強撐,听到她的聲音險些支撐不住跌下馬來,幸好此刻顧傾語仍舊死死地抱住他的腰,否則他真不知道自己這一摔後還能不能再起來。內里的氣血不住翻涌,徐江的面色漸漸泛白,手中握緊韁繩驅使追風慢下速度。
「前面有山洞,我們——」徐江的聲音戛然而止,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目,魂都快沒了。
他剛才不過是回頭看了一眼沈宇,才發現他竟然變成了女人!如瀑的青絲被冷風吹得有些凌亂,還有幾縷發絲頑皮的貼在她唇邊,雪頰白晰,雙眸清明,墨色柳眉輕蹙,更使她多了幾分楚楚可憐,叫人心生憐憫。
「你……你……」徐江一時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張著大嘴不知該說什麼好。
抬頭看了一眼徐江,顧傾語明白她已經沒有隱瞞身份的必要,身受重傷的周大人,才是她目前最關心的︰「先找個地方休息吧,我給你們看傷……有些事,我以後會跟你解釋。♀」
陰冷潮濕的山洞里遍布著滑濕的苔蘚,顧傾語與徐江攙著周大人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周大人傷得極重,整張臉褪去血色,正皺著眉直哼哼。顧傾語扶著他躺平,目光粗略地掃過他的傷口,心中已有判斷。
羽箭射中周大人的要害,加之一路逃命顛簸傷口未能止血,只怕是回天乏術。
不過,能拖一分是一分。顧傾語從袖口取出幾根銀針,分別扎進周大人胸前的幾處大穴,傷口頓時停止流血。這一招治標不治本,可以讓周大人苟延殘喘,多活幾刻,只要能拖到她問清所有疑惑便可。
徐江在一旁看傻了眼,沒想到她竟懂醫術。不過,顧傾語接下來的舉動,真是徹底嚇傻了徐江——
銀光一閃,冰冷的刀鋒瞬間抵住周大人的脖子,只見顧傾語手持匕首,薄唇微抿,低著頭目光沉沉地看著周大人。
「沈宇,你這是干嘛!」徐江吃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別……別殺我。」周大人挨了幾針後疼痛稍緩,終于有力氣說話,不過他怎麼都想不到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顧傾語,竟會對自己動起殺意。
顧傾語的聲音回蕩在陰冷潮濕的山洞里愈顯清冷︰「只要你如實的回答,我可以救你,不然我現在就要你的命。」
「救我,」周大人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毫無生氣地耷拉著眼皮︰「我什麼都告訴你。」
顧傾語的眸光清冷,如同千年沉潭渲染著森森寒意︰「顧尚書顧傅卿北遙暴斃,在他身亡的前一晚你們曾一同飲酒,那日為何會起爭執?」
听到顧尚書的名字,周大人愣愣地看著顧傾語,泛白的嘴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你怎麼會知道,你跟他究竟……」
「顧傅卿是我父親,」事已至此,她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手里的匕首更用力地貼近周大人的脖子,好像下一刻就會劃破他的皮膚︰「在北遙究竟發生了什麼?」
周大人爆出一串劇烈的咳嗽,等他的氣息平穩後才艱難地開口︰「原來是這樣……我,我們是起了沖突,那是因為太子殿下要我拉攏他,但你父親死活不肯,對我怒聲相向,我便與他吵了幾句。沒料到,顧傅卿他一時貪杯,竟然醉酒身亡。」
想不到這個器小無用的周曄竟是太子黨羽,她的父親為人耿直,一心為主,眼里自然容不得沙子,不屑參與前朝紛爭。
「所以你就下毒殺了他。」顧傾語的指尖微微顫抖︰「我父親死後面色泛紅,艷如桃花,那根本就是中毒的癥狀。」
聞言,周大人心中一驚,眼底泛起猶豫,掙扎了許久終于松口︰「事已至此,我就說實話吧。」
「你父親的確是我毒死的,因為太子他在背後授意,妄圖借你父親的死訊挑起華朝與北遙的戰爭。太子他野心勃勃,志在天下,早想著要吞並北遙……」六皇子,周曄只能幫你到這了。
「現在求你,救救我。」這句話周大人說得極為艱難,胸中氣息不順,悶痛劇烈。
徐江眼看周大人快要斷氣,趕忙出聲催促︰「沈宇,快點救他吧。」
但顧傾語就像沒听到,伸手從周大人胸前撥出銀針,眼睜睜地看著周大人在她面前咽氣。
「我救不了他。」顧傾語冷眼看著周大人的尸體︰「就算能救他,我也不救。」她憑什麼要救一個殺害她父親的人!
今日的結果大大地出乎顧傾語的意料,她本認為父親是死于慢毒「桃花笑」,此毒無色無味混入水中無跡可尋,中毒者初始並無異樣,等到體內毒素積累,毒火攻心,才會使人一朝暴病,死後面若桃花,經久不褪。
即便是她,只怕最初也是查不出此毒。所以出事後,她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左瀾與夏姨娘,只有他兩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下毒。但「桃花笑」十分罕見,絕非常人所能擁有。在她父親死後左瀾又為何會失蹤,真的是因為做賊心虛嗎?
可周大人的話徹底使顧傾語推翻了此前的猜測,想不到幕後真凶竟是當朝太子,為的就是一己私心,不惜殘害朝中重臣,手段當真狠毒。只不過前世,華朝使臣並沒有在北遙遇害,這一世太子為何偏偏要對她父親下手……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眼下顧傾語並沒有懷疑周大人的話。日後等她陷身于繼位奪嫡的風波時,才明白自己早已落入更大的陰謀。
徐江呆看著顧傾語的背影,只見她消瘦的後背挺得很直,頭微低,墨發順貼地垂下掩住她的側臉,在陰暗的光線下,他看不清顧傾語的表情。心想︰她一定在為父親的死而難過吧。此刻不敢出聲,生怕打擾了顧傾語。
顧傾語的右手握緊又松開,如此重復了兩三回後,她才喚他︰「徐江。」
「我在。」徐江本想伸手拍拍顧傾語的後背給她一個安慰,又怕唐突了,只得悻悻地收回手。
顧傾語並沒有回頭看他,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良久,空氣中才傳來她的聲音,帶著不易覺察地決然︰「今日之事,你若是向外泄露半句。那你我之間,兄弟情盡。」太子毒害顧尚書這件事,現在絕不能讓外人知曉。
她父親死于朝中紛爭,關乎皇威,若是太子殿下覓得一絲半點風聲,一定不會放過他們。到時候顧府首當其沖,只怕會引來滅頂之災。祖母年老體衰,剛剛承受喪子之痛,如何能再面對家破人亡的慘劇?
所以這一刻,她再也不是混入營中的無名小將沈宇,而是顧府嫡女——顧傾語。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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