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翹嘆道︰「太子妃真是明白事理!」
小環撇撇嘴道︰「奴婢原以為殿下和別的男人不一樣,對小姐您是真心的。♀現下瞧來是奴婢看走眼了。」
綠翹皺眉︰「越來越放肆了,連殿下也敢議論。」
小環笑嘻嘻地做了個鬼臉,轉身奔出殿。
綠翹想了想,低聲說道︰「其實殿下寵幸誰並不要緊,重要的是殿下的心在誰那里。」頓了一下,又道,「奴婢看得出殿下很看重您。"
張微笑道︰「放心,我不是一個愛拈酸吃醋的人。」
到了夜里,張用過晚膳,坐在燈下刺繡,橘色的燭火灑在她瑩白如玉的臉龐上,映得她分外地明媚動人。小環掀簾進來,從懷里掏出幾卷紙遞給她,說道︰「小姐,秦太醫的方子,御藥房近兩個月的領取記錄都在這里。」
張放下針線,接過紙張凝眸細看,過了片刻,隨手將一張紙擱在案幾上︰「秦太醫留在太醫院的方子果然只是普通的安胎藥!」又低頭翻看其他紙張,秀眉微蹙,「鳴鸞軒最近一個月領取了不少的艾葉和阿膠,這兩樣東西都是主治滑胎與血崩之癥,看來蘇選侍的胎兒真的出了問題。」
小環聞言簡直比撿了金元寶還興奮︰「老天終于開眼了!最好她胎死月復中,看她以後還如何與小姐您作對。」又想起一事,好奇地問道,「小翠拿過來的那堆東西會不會是蘇選侍已經滑胎了呢?」
張沉吟道︰「不一定。但蘇選侍肯定有滑胎的征兆。」
「紙是包不住火的。她何必隱瞞呢?」
「我懷疑她出現滑胎現象十有**是服用了那些亂七八糟的生子偏方有關。太後如此看重她的胎兒,若被她老人家知曉真相,你覺得太後會如何處置她?」
「若胎兒真的出事,十有**會將她打入冷宮。」小環靈機一動,出主意道,「小姐,不如將蘇選侍服用偏方求子的事情散播出去,太後必會雷霆震怒,那她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張思索了一會兒,搖頭道︰「先不要輕舉妄動。蘇選侍極有心機,經常玩虛而實之,實而虛之的把戲,你吩咐小翠盯得緊些,我們再看看情況,以靜制動。」
小環點點頭︰「小姐說得極有理。從前衛淑女可不就上過她的當麼?」
「你找人去查一下秦太醫的底細,他可有什麼致命弱點?」
「是。」小環躊躇了一下,又道,「奴婢打听到,杜選侍今晚留宿在宣明殿。」
張手微微一頓,平靜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歇息吧。」
「小姐,您也早點歇息。」小環往錯金博山爐里添了一勺百合香,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張拿起繡了一半的明黃色平金祥雲蟒紋香囊,嘆了一口氣,又將它扔進繡簍里,默默地坐了一會兒,起身洗漱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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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綢緞都是江寧織造局今年新出的花樣。」張指著桌上如雲霞般絢麗的錦緞,微笑道,「你們每人各挑兩匹吧。」
許清如向來愛穿月白色或顏色極淡的衣裙,遂隨便挑了兩匹素淨的綢緞。馮淑女卻謙讓道︰「蘇選侍,你先選。」
蘇選侍看也未看那些錦緞一眼,懶洋洋地說道︰「太後和殿下賞了我很多,我庫房里都快塞不下了,倒是你,一年到頭也就那幾件按例分下來的衣裙,怪寒磣的,就讓給你多挑兩匹吧。♀」
馮淑女臉色微窘,低聲道︰「多謝選侍。」
張心下嘆氣,也真夠老實巴交的,被蘇選侍如此當眾奚落,但凡有點骨氣的人,即便不當場與她翻臉,也絕不肯接受她的施舍。
鵝黃撒金軟簾掀起,杜芊羽從外面進來,穿著煙紅色縷金百蝶穿花褙子,玫瑰紫如意裙,頭發綰成牡丹髻,整套點翠瓖紅寶石頭面,甚是光彩耀人。
她上前行禮請安,略有些不安地道︰「太子妃恕罪,嬪妾來遲了。」
蘇選侍笑道︰「杜妹妹近來可真風光,夜夜留宿在宣明殿,整個慈慶宮的奴才們看到妹妹比看到太子妃還敬三分呢。你便是不來請安,太子妃也絕不敢怪罪妹妹的。」
張皺眉,女人多,是非也多。蘇選侍明著嘲諷她懦弱,不過就是想激她出手懲戒杜芊羽。遂裝作沒有听見,端起茶盞慢悠悠地啜了一口。
杜芊羽眉目似蘊著幾分黯淡,不卑不亢地道︰「姐姐此言差矣。自古尊卑有別,妻是妻,妾是妾,半分規距都錯不得。奴才們又怎會尊卑顛倒,不敬太子妃,反而敬我這個低賤的妾侍呢?姐姐切莫再胡言亂語,混淆視听。」
蘇選侍不屑地哼了一聲。
張岔開話題道︰「她們正在挑選江寧織造局上貢的綢緞,你也來挑兩匹。」
杜芊羽答了聲「是」,走到黃花梨嵌螺鈿圓桌前,認真地挑起來,正想拿起一匹胭脂色織金錦緞,一只白瓷般細膩光滑的玉手忽地伸過來搶先一步奪走。
蘇選侍柔媚地笑道︰「真是巧了,這匹綢緞我早就看中了。」
杜芊羽也不氣惱,平靜地道︰「既然是姐姐看中,妹妹又豈敢與姐姐爭搶。」
蘇選侍冷哼一聲,隨手將錦緞扔給旁邊的白菱,說道︰「你前幾日不是說想要做一條胭脂色的裙子麼?這匹錦緞就賞給你了。」
白菱喜道︰「多謝選侍。」
蘇選侍不屑地道︰「這般艷俗的綢緞也只有你們這些奴才才當成寶貝。」
杜芊羽仍沒有動怒,挑了兩匹回去坐下。
張問道︰「殿下這幾日身子可大好了?」
杜芊羽低垂著頭答道︰「殿子差不多痊愈,昨兒便開始去上朝了。」
張緊蹙微微舒展開來,叮囑道︰「殿下將你留在宣明殿,你可要盡心服侍殿下。」呃,這好像是廢話,她都想得出用自己的血做藥引替朱祐樘治病,又怎會不盡心盡力照顧他呢。
杜芊羽低聲道︰「嬪妾會的。」
蘇選侍恨恨地盯著她,眼中似欲噴出火,譏笑道︰「妹妹的手段真夠高明。居然想得到用自己的血做藥引來爭寵。姐姐我真是自嘆弗如。」
杜芊羽抬起頭,鬢邊的點翠步搖發出珠玉踫撞的清悅響聲,平靜地說道︰「姐姐莫要以己之心度人。妹妹獻血做藥引只是想讓殿下早日痊愈,從未起過爭寵之心。殿下憐我身體虛弱,所以特地留我住在宣明殿。」
蘇選侍「嗤」的一聲譏笑︰「哪個女人不想得到殿下的寵愛?爭寵又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妹妹又何必急著撇清呢?」頓了一下,又從牙齒縫里冷冷地擠出兩個字,「虛偽。」
杜芊羽恍若未聞,細聲細氣地說道︰「姐姐信也罷不信也罷,妹妹的確未有任何爭寵之心。」
蘇選侍不屑地望了她一眼,冷聲道︰「若真無爭寵之心,回去後立即搬出宣明殿!如何?」
杜芊羽貝齒輕咬著櫻唇,默不作聲。
蘇選侍冷哼了一聲,譏道︰「舍不得就不要說那些漂亮話!」
張秀眉微蹙,心中厭煩她們這般無休止地爭吵,隨手將黃地描金纏枝蓮茶盞擱在案幾上,揉著額頭說道︰「本宮有些乏了,都散了吧。」蘇選侍等人遂起身告退離去。
碧桃收拾起桌上的錦緞,忽地「噗哧」一笑,聲音極清脆︰「也怨不得蘇選侍這般生氣。奴婢听宣明殿的小公公說,如今殿下可寵杜選侍了。前幾日杜選侍隨口說了一句想吃荔枝,殿下居然派人八百里快馬加鞭從嶺南運到京城,听說荔枝送到的時候葉子還滴著水呢。奴才們私底下都稱殿下是第二個唐玄宗,為了博美人歡心,就只差烽火戲諸侯了。」
小環撅著嘴道︰「可不是。杜選侍說翡翠最襯肌膚,殿下立即命人搜羅了一對稀世翡翠鐲子賞給她,現在闔宮上下誰不知道杜選侍是殿下心尖上的人。」
碧桃笑道︰「殿下這般英明睿智,居然會為了一個女子做這麼多荒唐的事情。杜選侍的這招苦肉計還真管用。」
金蓮頗有些好笑地說道︰「听說有些小宮女紛紛效仿杜選侍,也用自己的血做藥引,企圖以此獲得殿下的寵愛。德全公公如今成了香餑餑,走到哪兒都有貌美如花的小宮女端著藥百般撒嬌求他呈給殿下。」
綠翹皺了皺眉,輕喝︰「你們一個個從哪里听來的混話,盡在這里亂嚼舌根。」
張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說道︰「這些事情我也听說了。杜選侍溫柔貌美,善解人意,為了殿下又不惜自殘煎藥,殿下多寵她些也是應該的。」
綠翹忽道︰「听說杜選侍本來就氣血不足,又整整放了兩碗血來煎藥,身子變得十分地虛弱。太子妃不如賞她些上等血燕,一來可以借機拉攏杜選侍,二來也可以向殿下表現您的賢惠。」
張呷了一口茶,心不在焉地道︰「這些事情你拿主意便可。」她起身走到庫房,精心挑選了兩件珍寶,用大紅綢緞包裹好,攜著小環出門,向仁壽宮行去。
兩人沿著長街緩步而行,穿過百福門,忽見高斐迎面走來,身著杏黃色繡飛魚錦衣衛錦袍,似乎消瘦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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