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心下苦笑,她敢說一個「不」字嗎?今晚若不能消除老妖婦的疑心,說不定老妖婦便會指使汪直將她扔下假山活活摔死。
她手心沁出一層薄汗,似乎毫無所覺四周氣氛劍拔弩張,臉上揚起甜美純真的微笑,乖巧地說道︰「只要娘娘喜歡,別說一對耳墜,便是要臣媳整個金庫的珍寶,臣媳也定當拱手相送。」
萬貴妃望向汪直,沉聲道︰「去霽月殿將太子妃的耳墜取來。」汪直躬身答應,一溜煙兒奔下台階。
張攏了攏鬢邊被晚風吹得有些凌亂的散發,微笑道︰「娘娘,這里離臣媳的霽月殿很近,不如您賞臉去臣媳殿里坐坐,喝杯茶。」
萬貴妃心不在焉地道︰「不必了。本宮很久沒有賞月了。」
張心下暗暗叫苦,紫薇亭偏僻清幽,又位于假山之上,很少有人走動,若老妖婦想要對她下殺手,呃,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今晚出來賞月實在是個錯誤的決定啊!!!
萬貴妃輕撫著袖口金絲繡成的繁麗花紋,忽似笑非笑地說道︰「朱祐樘對你還真夠上心的!你出來賞個月而已,他居然動用暗衛隱在四周保護你。本宮為了見你一面,可是費了一番功夫。」
張愣了愣,朱祐樘命暗衛在暗中保護她?估計他是怕她再亂闖什麼秘室丟了小命吧。
過了半晌,汪直回來,恭敬地呈上烏木錦盒,打開描金纏枝蓮蓋子,紅色的絨布上托著一對赤金瓖羊脂白玉蓮花耳墜。
張微笑地問道︰「娘娘,是不是一模一樣?」幸好她以防萬一,命小環出宮訂制了一副一模一樣的回來。
萬貴妃冷冷地盯著她,雙眸閃過一抹鋒芒,臉色變幻不定。張心下直打冷戰,強作鎮定,乖巧地問道︰「娘娘,不如臣媳替您戴上?」她伸手欲取錦盒中的耳墜,手腕忽地一緊,萬貴妃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唇邊勾起一抹冷笑︰「太子妃,在宮中知道得越多只會死得越快。」
張裝作惶恐地說道︰「娘娘,您放心,臣媳絕不會說出您的秘密。」
萬貴妃臉色微變,雙眸危險的眯起來,寒聲道︰「本宮的秘密?看來太子妃果真知道很多。」
汪直低垂著頭,雙手微微一動,似乎隨時等著萬貴妃的命令,便撲上去將張扔下假山。
張臉色微微發白,籠在袖中的雙手不住地顫抖,她知道只要說錯一句話,便休想再見到明天的太陽。
「娘娘,臣媳知道您一心一意想改立二皇弟為太子,您曾命臣媳去殿下的書房盜竊書信,欲指證殿下與朝臣勾結。」她指天發誓地說道,「臣媳絕不會將此事說出去,便是對著殿下,臣媳也絕不會透露一句。」
萬貴妃雙眸微眯,忽輕輕一笑︰「太子妃對本宮可真是忠心耿耿。」
張故意表現得膽小懦弱,怯怯地說道︰「臣媳不求他日執掌鳳位,母儀天下,只願在宮中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臣媳不會向殿下透露娘娘的事情,也請娘娘不要再逼迫臣媳去盜竊書信。」頓了一下,又道,「臣媳出來很久了,再不回去,殿下該著急了。」她這是在提醒老妖婦,朱祐樘知道她出來賞月,若她莫名其妙地死了,朱祐樘絕不會善罷甘休。
萬貴妃盯著她,良久,慵懶地笑了笑︰「既然太子妃不肯,本宮不勉強你便是。這對耳墜本宮收下了。」她拿起桌上的錦盒,起身淡淡地道,「夜深了,本宮先回去歇息。」
張恭敬地行禮︰「娘娘慢走。」
直到萬貴妃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張方扶著桌子坐下,兩腿發軟,背後已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褻衣黏膩地貼在肌膚上,十分地難受。
老妖婦已起了疑心,這次雖沒有要她的性命,日後一定會設局除掉她!
冷月漸漸西斜,更深露重,衣裙上沾了一層清涼晶瑩的露水。張定了定神,正欲起身離開,忽听一名女子尖聲叫道︰「木槿!」聲音粗嘎,似夜梟啼叫。
張臉色大變,心下叫苦連天,果真是人倒霉了,喝涼水也塞牙。初夏這般大叫大嚷地直呼她真名,恐怕已知曉白荷是她的人!
初夏一陣風似地奔上台階,滿臉怒容,惡狠狠地盯著她︰「你還有心情在這里賞月?」
張硬著頭皮微笑地問道︰「姐姐,這麼晚找我有什麼急事麼?」
初夏恨恨地啐了一口,罵道︰「你還有臉叫我姐姐?」
「到底出什麼事情了?」張裝作一頭霧水地問道,「姐姐為何發這麼大的怒火?」
初夏雙眼似冒火,一字字地問道︰「白荷那個賤婢是不是你特地安排服侍我?」
「姐姐初入宮身邊需要得力的人,白荷忠厚老實,所以我………」
話未講完,便被初夏冷冷地打斷︰「那賤婢果然是你的人!是不是你指使她下藥毀了我的嗓子?」
「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情?」
「怎麼不可能?你怕我得寵,搶走殿下,便指使白荷下藥毀了我的嗓子,讓我還未承寵便先失寵。木槿,你好歹毒的心腸!」
「我若不想你承寵,又何必那麼麻煩費盡心思讓你成為令才人?」
「你怕我泄露你的身份,表面上假意答應我所有的條件,暗地里卻使陰招,讓我永遠都無法得到殿下的寵愛。」初夏神色悲憤欲絕,利劍般的目光恨不得在她身上穿兩個透明窟窿,瘋狂地喊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我要告訴天下人,你是假冒的秀女。我要讓殿下知道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女騙子!!!」
「你瘋了麼?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欺君之罪,我固然要死,你也休想活。」張又驚又怒,壓低聲音道,「白荷的事情與我無關。我已經在查背後指使之人,你再給我幾日時間,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你休要花言巧語哄騙我!」初夏滿臉怨恨,絕望地叫道,「我嗓子已毀,這輩子都休想得到殿下的寵愛,我這一生已經完了,活著和死有什麼區別呢?是你把我害成這副模樣,我不會放過你!我現在就去告訴皇上,你冒名入宮選秀,罪犯欺君!!!」
她如狼似虎般地撲上前,面目猙獰,瘋狂地叫道︰「你跟我去見皇上!!!」
張閃身向後退去,心下暗暗叫苦,初夏嗓子被毀,絕望之下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此時怒火攻心,哪里會听得進去半句勸告。
「我要告訴皇上,你不是什麼太子妃!你是個女騙子!!女騙子!!!」初夏臉龐扭曲,眼中充滿怨毒,瘋狂地撲向她。
張背靠著欄桿,已退無可退,低聲道︰「姐姐莫要被怒火沖昏了頭。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姐姐先冷靜一下,此事是有人故意設局使你我反目!」
「我不管誰是漁翁,誰是鷸蚌。我只要你陪著我一起死!」初夏惡狠狠地撲向她,抓著她的手大叫道,「跟我去見皇上!」
「現在夜已深,即便要見皇上,也等天亮了再去不遲。」張不斷地掙扎,想要甩開她的手,奈何她雙手死死地攥著,掰都掰不開。
「跟我去見皇上!」
「放手!」
「跟我去見皇上!」
「……」
張心下焦急,初夏再這般大吵大嚷下去,遲早會引來人,她咬緊牙關,使出全身的力氣推開她。
初夏站在欄桿旁,被她猛力一推,腳下一個踉蹌,身子陡地向後跌去,竟直接翻出欄桿,似斷了線的風箏般直直地向假山下墜去。
「啊」淒厲的慘叫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張大驚失色,急急地撲過去想要救她,卻連她的衣袖都未踫到,眼睜睜地看著她掉了下去,「砰」一聲巨響,四周又恢復死一般的寂靜。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臉色蒼白如紙,身子微微顫抖,驚恐地捂住嘴,我殺人了???她壓下心中的惶恐,踉蹌地奔下台階,卻見初夏仰面倒在地上,雙眸緊閉,也不知是死是活。
張跌跌撞撞地奔上前,顫抖著雙手去探初夏鼻息,氣若游絲,仿佛隨時都會咽下最後一口氣,扶她坐起,掌心忽觸到溫熱黏稠的液體,低頭望去,只見她後腦勺血如泉水般涌出,慌亂地想要撕下衣袖替她包扎。
初夏忽睜開眼,死死地攥著她的手,縴長的指甲深深地嵌入她瑩白如玉的肌膚,雙眼充滿怨恨,聲音粗嘎︰「木槿,你以為殺了我就沒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了嗎?你—做—夢—只要我死了,你的身世就會大白于天下。哈哈哈……」
瘋狂的笑聲忽地頓住,頭軟軟地歪向一邊,雙眼依然大睜,充滿深入骨髓怨毒,令人不寒而栗。
張心驚肉跳,耳畔不斷地回蕩著初夏臨死前瘋狂的喊聲「你以為殺了我就沒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了嗎?你—做—夢—只要我死了,你的身世就會大白于天下。」
原來初夏一直在防著她!!!想必很早之前便留了這一手,防她殺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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