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公主亦吃了一驚,半晌,又譏道︰「想用苦肉計博取同情麼?」
朱祐樘臉色微白,忙撕下半幅袖袍替張包扎傷口,又打橫抱起她,盯著仁和公主,面無表情地說道︰「再詆毀你皇嫂一句,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妹妹。」
仁和公主愣了一下,委屈地道︰「皇兄,你當真相信她中了媚藥?她分明是用苦肉計騙你。」
朱祐樘淡淡地道︰「只要是她說的,我都相信。」
張心中一暖,昔日他曾答應過,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無須證據,他都會相信她。眼眶升起一片水霧,被人信任的感覺真的很幸福。
朱祐樘眉頭微皺,正色道,「仁和,不要忘了你是公主的身份,凡事須三思而後行,莫任性胡鬧,惹人非議。」
仁和公主幽怨地瞥了一眼高斐,咬唇不語。
朱祐樘面無表情地盯著高斐,默了一瞬,說道︰「我接到急報,鄖陽縣一帶聚集了數十萬的流民,有人蠢蠢欲動,妄想煽動流民造反,對抗朝廷。你替我走一趟,查清流民的規模以及他們的頭領情況。」
鄖陽縣處于湖廣、陝西、河南三省交界處,屬于一個三不管的地區,無數荊襄兩地的流民聚集于此,因沒有設立官府,無人治理,流民們每天斗毆殺人如家常便飯。朝廷對此已頭疼已久,只是苦無良策。仁和公主臉色大變,心下後悔不已,急道︰「皇兄,荊襄流民目無王法,野蠻血腥,人數又眾,高斐孤身前往,豈不是……豈不是有去無回。」
張心「咯 」一下,可她現在若開口替高斐求情,會不會越發激怒朱祐樘?遂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慌亂與擔憂,乖巧而溫馴地伏在他懷中,腦海間飛快地轉動著念頭尋思良計。
高斐朗聲道︰「卑職遵旨。♀」
朱祐樘點了點頭︰「你回去準備一下,明兒一早便去鄖陽縣,皇上那邊我會處理。」
高斐躬身答應,恭敬地行禮退出去。
仁和公主眼中蓄滿晶瑩的淚水,指著張憤憤地道︰「皇兄,犯錯的人是她,高斐是無辜的,你卻讓高斐去送死。」
朱祐樘沉下臉,皺眉道︰「來人,送公主回宮。」
守在屋外的德全忙帶著幾名太監進來,向仁和公主躬身道︰「公主,請。」
仁和公主淚水漣漣,哀求道︰「皇兄,求你收回成命,饒了高斐。」
朱祐樘眉頭緊擰︰「胡鬧。這是朝廷大事,豈容你任性。」
仁和公主恨恨地頓足,哭著道︰「我去求父皇。」說罷,轉身欲奔出門。
朱祐樘冷聲道︰「你若真想害死高斐,就盡管將事情鬧大,向父皇稟明今晚的事情。」
仁和公主愣怔片刻,上前拉著他的袖袍哭泣道︰「皇兄,我求求你,放過高斐。」
「此事不可能更改。」朱祐樘抱著張,大步離去,身後傳來仁和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皇兄!皇兄!……」
朱祐樘腳步未停,抱著張回到霽月殿,徑直走進寢殿,將張放到床上,尋了一瓶金創藥,解下她手臂上纏繞的布條,動作輕柔地替她涂藥,重新拿干淨的棉布包扎傷口。
張見他臉色陰沉,嘴唇緊抿,知他怒氣未消,遂裝出一副極乖巧的模樣,討好地道︰「多謝殿下。」心下卻焦急不已,思索著如何讓他收回成命,改派另外的人去鄖縣。
朱祐樘盯了她一眼,收拾起金創藥及棉布,一言不發地起身去淨房,過了半晌,換了一件月白色寢衣出來,領口敞開,頭發濕漉漉地披著,發梢尚淌著水,晶瑩的水珠滑過胸膛。
張捧著干淨的巾帕,十分狗腿地道︰「殿下,臣妾替您擦拭頭發。」
朱祐樘從她手中取過巾帕,自己擦拭著頭發,仍是沒有理她。
張訕訕地收回手,呃,還在生氣???仁和公主搬出皇上威脅他都不管用,她該如何為高斐求情呢?
默默地坐了一會兒,皺眉思索良久,起身喚小宮女進來服盥洗更衣,收拾妥當後,卻見朱祐樘坐在燈下寫字,張揮手摒退小宮女,漆黑的眼珠骨碌碌地一轉,走上前斟了一杯茶,特殷勤地道︰「殿下,您喝茶。」
朱祐樘面無表情,淡淡地「唔」了一聲。雖然還是繃著臉,但至少肯搭理人了,張決定再接再勵,一會兒給他磨墨,一會兒給他添茶,一會兒又給他按按肩膀,做低伏小,忙得不亦樂乎。
終于,在她添第三杯茶的時候,朱祐樘嘆了一口氣,將她擁入懷中,讓她坐在腿上。
張竊喜,原來太子是吃軟不吃硬啊。
朱祐樘問道︰「你可知道我為何會生氣?」
張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答道︰「都怪臣妾不小心中了媚藥,做出丟您臉的事情。」偷偷覷了一眼他的神色,忙信誓旦旦地說道,「殿下放心,臣妾以後絕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朱祐樘揉了揉額頭,嘆道︰「我不是為這個生氣。」
張愣了一下,不是為這個生氣,那是為哪般?仔細地回憶了一下,最近好像沒有做過任何惹他生氣的事情啊。
朱祐樘見她一副懵然不知的神情,輕嘆一聲,聲音透著幾分苦澀︰「我生氣是因為你剛才居然拿命與汪直相博,明明屋里藏了一個男人,還敢說若搜出有人立即自盡謝罪。」
張松了一口氣,呃,原來是為這件事情!心中又涌起幾分感動,笑眯眯地道︰「殿下多慮了,汪直是萬貴妃身邊的第一心月復奴才,權高位重,連大臣見到他都要巴結奉承,極盡賄賂。」嘿嘿地笑了一下,頗有些羨慕嫉妒地說道,「而且臣妾還听說他斂財有道,這多年來搜刮的金銀珠寶比國庫還要多,不但在京中置了一座大宅,買了無數奴僕,還娶了一房妻子,日子過得比皇親貴冑還要愜意。汪直擁有顯赫的權勢,潑天的富貴,他腦子又沒被驢踢過,怎麼舍得和臣妾拼命。」
朱祐樘敲了一下她的額頭,正色道︰「萬一他不吃你這一套,堅決搜屋呢?你打算怎麼收場?當真自盡謝罪麼?」
張揉了揉額頭,頗有些幽怨地想,這不是沒搜成麼?何況當時的情況這也是唯一的辦法啊。他不夸她機智聰明就算了,還要板著臉教訓她。太沒天理了!
朱祐樘嘆了一口氣,柔聲問道︰「你就沒有想過依靠我麼?」
張愣了愣,呆呆地望著他。
朱祐樘在她額上輕吻了一下,柔聲道︰「,你要記住,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在我身邊,你不需要拿命與人相博,我也不許你再這麼做。知道麼?」
張心中暖意融融,乖巧地點了點頭。
朱祐樘將她散落在額前的一綹碎發拔到耳後,溫言道︰「你只需站在我身後,讓我護你周全。」
張唇角微微揚起,仰起臉,輕聲道︰「蔦與女蘿,施于松柏。臣妾不想做一株只會攀附喬木的女蘿。」凡事只會依靠他人,便會失去自我。若有一日喬木倒了,或不願讓她攀附了,而她又習慣了他的保護,失去了生存的能力,那她又該如何自處?
朱祐樘臉色微沉,皺眉望著她。
張伏在他懷中,低聲道︰「我也想做一株樹,和你並肩而站,共同迎接風雷雨雪,享受霧靄流嵐。」
朱祐樘臉眉目登時舒展開來,臉色柔和,寵溺地道︰「宮中陷阱太多,防不勝防,我只求你下回再遇到危險,不要輕易拿自己的命去博。你要記住,有我在你身邊,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張動容,輕輕地「嗯」了一聲,暗想此時此刻的朱祐樘心一定很柔軟,若再哄他開心,應該會更容易求情。猶豫了一下,雙手環繞上他脖頸,柔軟的嘴唇覆在他喉結上輕輕地吻著。
此處是他最為敏感的地方,每次吻他這里,他都會表現得很失控。
果然朱祐樘身子一震,眸底閃過一抹驚喜,似有些不置信,愣了一下,將她狠狠地揉入懷中,唇覆上她柔軟的唇上,舌尖熟練地撬開她牙關,貪婪地索取著她嘴里的蜜津。
良久,朱祐樘忽抱起她向床榻走去,將她放在柔軟如雲的錦被上,翻身壓下,嚴絲合縫地貼在她身上,咬著她小巧的耳垂,喃喃地喚道︰「。」
兩人已經很久沒有親熱,朱祐樘報復般地反復索取,折騰了大半夜方在她身邊躺下,雙眼充滿魘足的愉樂。
張累得筋疲力盡,趴在他胸膛上,見他臉色柔和,神情愉樂,想必此時此刻心情極好,思索了片刻,緩緩地說道︰「殿下,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臣妾嗎?」
「怎會忘記?」朱祐樘嘴角揚起一抹愉悅的弧度,寵溺地道,「你還向我要五千兩銀子作為報答呢!」
張汗顏,呃,她當時想說的是五百兩啊!!!是殿下您理解偏了,隨手就給了一顆夜明珠!嘿嘿笑了兩聲,說道︰「臣妾入宮前時常被嫡母楊氏設計,每天都過得驚心膽戰。記得有一次楊氏故意帶臣妾去孫府赴宴,卻安排了孫府的管事強暴臣妾,那日若不是高大人出手相救,臣妾說不定已經……」聲音頓了一下,懇求道,「殿下,高大人對臣妾有救命之恩。您可不可以看在臣妾的份上,改派其他人去鄖縣?」
朱祐樘身子一僵,雙眼似凝聚著洶涌的怒濤,冷冷地盯著她︰「原來今晚你的投懷送抱全是為了替他求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