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感覺自己的世界慘淡一片,無數絕望的聲音在低聲叫囂著,每一個細胞在迅速膨脹,只等「 」的一聲,裂成碎片。
葉小溪順著牆壁,緩緩蹲,她听到有水滴在「滴答滴答」響著,就好像是生命時鐘已經走到盡頭,越來越小,間隔越來越大,越來越焦躁不安,拖拉著人的靈魂,死死不肯放手。
原來,雪後,可以是一場更大的雪。
終究懂得,人世無常。
「對不起,涼清。」葉小溪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望著對面靠在牆上,仰頭閉著眼楮的沈涼清。燈光昏暗,打在他的側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嗯?什麼?」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她告訴他,母親是為了救她,才被車撞成了這樣。她說的時候,低著頭,垂下眼眸,擺出一臉的可憐相,就好像說的是真話一樣。他不禁冷笑,還想用裝無辜來獲取他泛濫的同情心麼?
「今天這件事,都怪我不小心,沒有注意來往的車輛,沒有注意到那輛車沖上人行道。對不起。」幾欲將嘴唇咬出鮮血來,滿臉的歉意,不停地摳手指。
對,就是這個樣子,虛偽、可憐、懦弱。將一切的錯歸咎到自己身上,以此妄想獲得別人的愛憐。
「夠了吧,」他冷冰冰地說,「葉小溪你。」
「呃……什麼?」突然不太明白他的話。
「你以為你裝的有那麼像麼?你究竟是什麼人?」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將我原本圓滿的家庭打碎成這個樣子。
曾經以為,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想原諒你,可是,你看看,在我的放縱之下,你竟然做了些什麼。ok,爸爸的死,我既往不咎,不再怪你。
以為你可以了,得到那筆錢,就夠了。看來你並不滿足,不但拿了我父親的命,還妄想要我母親的命。下一個,是不是就是我了。
「我是什麼人?」葉小溪皺了皺眉頭,早就感到了他的變化,冷淡,漠然。只是不知從何而起。「我是葉小溪啊。」你的未婚妻,葉小溪。
「呵呵……」嘲諷的笑聲在醫院走廊里回蕩,「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難道我對你,不夠好?」
「涼清,你在說什麼?我听不懂。」淚眼朦朧的葉小溪紅腫著眼楮,問道。
「你不懂?」他看著坐在長椅上那個嬌小的女孩子,「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是麼?」他冷笑,「我們,葉小溪,就這樣吧。」
這是今天的第二道霹靂,顰眉、仰首、注視著眼前這個面色冷峻的男子,「涼清,你在說什麼啊?」完全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們分手吧。」幾年來,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僅一次,也夠受了。
「為什麼?可以告訴我原因嗎?」煞白的臉頰,空空的腦子,已無任何意識。
「我媽媽,為何傷成那樣,你卻毫發無損?」
「你在懷疑我?」絕望而尖銳的聲音,劃破寂靜的走廊。
「不是懷疑,」他搖了搖頭,「是肯定。」
「為什麼?」她腦子里有無數個為什麼,為什麼我什麼都沒有做,涼清你無憑無據的懷疑我。為什麼事情變成了這樣?為什麼要跟我分手?
他大步走到她身邊,雙手緊緊扣住她的肩膀,逼視著她的眼楮。
葉小溪痛苦地「嘶」了一聲,「痛。」
「痛?你也知道痛?你把錢袋子丟到衣櫃里的時候,怎麼不說我爸爸用筷子插到喉嚨里痛不痛?我媽媽出車禍,怎麼不說血從她的頭顱里流出來,痛不痛?你這個自私的女人!」沈涼清更加用力地抓著她的肩膀,嘶吼道。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你為什麼不相信我?」葉小溪痛苦地說。
「比起你,我更相信我的眼楮!」說完,他將葉小溪用力推到了牆上。
「我知道阿姨出車禍讓你很難過,我也很難過,我恨不得能親自代替她受苦,可這些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真的對不起,涼清你,不肯原諒我,是嗎?」
「你還在裝?」甚至在這一刻,如果她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他依舊會說服自己去原諒她,「葉小溪!」他抓住她的手腕,「你跟你後媽在醫院後花園的所作所為,我全都看到了!警察翻出來的那個錢袋子,就是馮麗紅給你的那個!破舊的!棕色的!你裝什麼!」一字一字鏗鏘有力地咬出來,砸碎在她的耳膜上。
葉小溪手足無措地搖頭,「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被陷害的……」
「被陷害?」他冷笑,從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丟到她的臉上,「你好好看看吧!」某天葉小溪回家後,他為她買了一只lv包包,原想把她原來包包里的東西換到新的里面,卻在其中一個不易發現的夾層里找到了這個信封。
當他看到這個信封後,血瞬間沖到了腦子里。
「小溪︰
謝謝你的幫忙。沈銘已入獄,一切都在控制內,你可以離開沈涼清,不用再受委屈。銀行卡里有二十萬,是送你的禮物。密碼是xxxxx。
馮麗紅」
他查了那個銀行卡,果然有二十萬。
為什麼家里突然間出現了一個錢袋子?為什麼父親會入獄?如果一切都跟葉小溪無關,這筆錢又如何解釋。
也曾想過她是受人陷害,卻如何也無法說服自己。
也曾想過原諒她,她只是貪點小財,往衣服里不小心放了個袋子而已,也許她是無辜的。
明明就快要忘記了,她卻連自己的母親都不肯放過,這次呢?又要給她多少錢?
葉小溪、馮麗紅,沆瀣一氣的母女兩人,為了骯髒利益走到一起,一個都不能放過。
而她們身後的那股巨大的力量,究竟是誰?究竟為何沖他而來。他要親手,一個個的,捏碎他們。
葉小溪看完信之後,猛搖頭,「不,我不知道有這個東西……」
「你不知道?」他冷笑,「這可是從你的包里翻出來的!你還在裝啊?你究竟,要裝到什麼時候!」
葉小溪「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真的不知道,你為什麼就不能相信我?」
「我告訴你,如果我媽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冰冷的語氣仿佛利劍一般,刺破她的喉嚨。
這就是她這一生最愛的人,如今正在抓著她的衣領,惡狠狠地對她說,「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幾欲捏碎她的骨頭,將她丟入萬劫不復之地。她是那樣那樣的心痛。
「你真的,不肯信我?」女孩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住他襯衣的袖口,小聲地問道。
望著那女孩絕望的、依舊純淨的面龐,一瞬間的動容,想到那些殘忍的畫面,他硬下心腸,將她的手甩到一邊,低下頭,冷漠地說,「是。」
難過,如潮水般的心痛涌入心髒。手攥緊,松開,攥緊,松開,好幾次。
「明天搬走,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說完,打開病房的門,縴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住門把,「醫院,你不要再來。」頭也不回地走進病房。
他是要趕她走了,他狠下心腸,不再要她了。
他不要她了。
想到這幾個字,心里就會好難受呢。可是,我要怎麼辦呢?涼清,你把我趕走了,我要怎麼做?我不想離開你的啊,我不能離開你的啊……
我們說好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你說,我們要一起生個大胖小子的,忘記了嗎?
我永遠記在心里了,我那麼愛你,那麼愛,為什麼不信我?為什麼。
葉小溪有氣無力地拖著沉重的雙腿,穿過整個昏暗的醫院走廊,這才幾個月,來這里無數次了。之前所有的完美,像是上帝開的玩笑。
先是仁慈地給你所有的安撫和寵愛,然後,躲在厚重的雲端背後,眯上仁慈的眼角,伸了伸手指,將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灰燼。
灰姑娘的水晶鞋和南瓜車,在黎明來臨前,魔法消失,所有的美好消失盡殆,連王子的寵愛都不能一直擁有。
原來,她很堅強的對涼清說︰我們一定要很努力很努力的生活。
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站在原地,苟延殘喘。
時間和涼清隨著巨大的洪流,往前洶涌而去,唯獨將她自己丟在原地。
我是多怕,這個世界上,連你都不再陪我。
同一時間,病房。
沈涼清坐在椅子上,望著病床上的母親。
儀器「滴滴」的聲音,母親微弱的呼吸聲,輸液瓶里的藥水「嘀嗒」微小的聲。
沈涼清眼球上布滿血絲,異常可怖,平時英俊瀟灑的他,胡須長了出來,下巴上長滿胡茬,像個落拓的吟游詩人。
他告訴自己,此生都不可再哭。
絕對。
輕輕握住母親的手,嘶啞著聲音,低聲叫著,「媽媽……你還好嗎?」
「睜開眼楮,看看我。你最寵愛的兒子,就在你身邊守著你呢。」
「此後,再無任何人能傷害到你。」
「說好的,今天改善生活,炒好多菜的。你不是說,要吃油燜大蝦嗎?」
「我親自下廚,好不好?」
「你告訴過我,想抱孫子,你醒過來,我馬上就結婚,好不好?」
「媽媽,我好難過,好像再也承受不了生活的壓力了。好累啊……好累好累。」
「模模我的頭啊,安慰我一下……」
「只要你能醒過來,以後我都听你的,讓我出國我就出國,讓我結婚我就結婚,讓我干嘛我就干嘛,醒過來吧,求你了……」
還是只有機器和藥水「嘀嗒」的聲音,讓人絕望得如同進入一個無人問津的密閉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