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漫地的大紅色包圍著我的身—軀,我看見一樹鳳凰花開得肆意張揚,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遺世**。一叢火「 」地高高竄出鳳凰木,襯得翠綠刮辣的葉子分外地幽深,紅色的火焰如同花瓣一般層層打開,然後再層層剝落,如此反復循環,直到露出一只全身沐浴著火焰的鳳凰,百鳥團團圍在一尺開外,引吭高歌,就連高傲的孔雀也打開富麗的羽扇,開出斑斕的屏,翠羽摻動,閃著斑斑的金光,清脆的鳥啼聲一重高過一重,連綿不絕。一個女子涉著火焰而下,束一鳳髻,簪著一支金爵釵,腰際配一塊翠瑯,皎皎兮似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回風之流雪,芊芊玉足分花約柳,精=妙世無雙。
「原來是鳳神浴火重生,在下一不留神,誤闖貴地,還請鳳神不要見怪。」一個男子彎腰作揖,眉目如畫。
玉碎信手從空中念了一根翠羽簪入發髻︰「加洛上仙貴人踏賤地,小仙應該倒履相迎才是。」眉心的花鈿也盈盈生動起來,仿佛是呼之欲出的鳳凰花,點綴在上。
這是我和洛郎初次相遇,他眉如春山,鳳表龍姿,端的是玉面郎君,儀表堂堂。迷迷糊糊間,我听見一個女仙在我耳邊吐氣如蘭,喃喃自語。
身子底下的火在源源不斷地進入毛孔,只熱難—熬,我連勾一勾小指頭的氣力都沒有了,只能癱在赤炎之原上,忍受這噬心之痛。
「洛郎,我是如此地愛著你,就算是現下在你心中,只有櫟長公主,我對著你,也總是無怨無悔的。」我看見一只慘白枯瘦的手拂上一道英挺的劍眉,流連不止。
「上萬年來我都過著清心寡欲的生活,因為師父常常對我說,怒傷肝,悲勝怒;喜傷心,恐勝喜;思傷脾,怒勝思;憂傷肺,喜勝憂;恐傷腎,思勝恐,所以這萬把年來我總是竭力避免喜怒哀樂,除了師兄,誰也不能挑起潛伏在我內心深處的情緒,所以久而久之,人們都說鳳神是這四荒八合中真正的木頭冰美人兒,連笑的滋味都不曾嘗試過,直到,洛郎。直到在涅槃之後的那一天我遇見了你,就像是遇見三昧真火般,所有我從未經歷過的情感齊齊在我身上迸發,讓我知道了原來笑可以是微微一笑,可以是破涕而笑,可以是眉飛眼笑,也可以是啞然失笑。雖然師傅說喜傷心,但是與你在一起的一百年里,這顆心才是真的活著。就算是之後你喜歡上了櫟長公主,那種肝腸寸斷的痛苦也讓我甘之如飴。所以,就算是散盡了我滿身的修為又能算得上什麼呢?只要你還能活著,就算成了別人的天,別人的夫,也總比眼睜睜看著你羽化,灰飛煙滅在這漫長倥傯的時光中要好。」
我的心仿佛被一把刀子狠狠地捅了一個洞,深可見骨。好疼,我吃力地想要抬起手去捂住破碎的心髒,卻只能無力地動了動手指,連提起一寸的氣力都消失殆盡。恍恍惚惚中我看見天空飄灑著一片細細密密的雨簾,深紫色的雲朵密布,閃電裂開在幽深的蒼穹中,幻化為節日里我曾有幸看到過一次的璀璨煙花,散成一把鐵樹銀花。
然而,綿綿的雨絲卻沒能夠欺……近我的身,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它隔離了,在離我身子一公里處幻化為了一層薄薄的霧,發出「呲呲呲」的聲響。原本一片烈火的赤炎之原連星星點點的火苗都消失不見,只剩下暗黑的煙氣縈縈上升,散發出刺鼻的惡臭。最後一個留在我腦海中的記憶是孰湖用毛茸茸的爪子戳了戳我的臉,卻一不小心被一把火焰舌忝舐了毛,發出燒焦的味道。
一陣嗚嗚咽咽的簫聲鑽入耳朵,婉轉悠揚,如鳴佩環,洋洋盈耳奏的是蒹葭啊蒼蒼,白露凝結在碧色的葉子上,風兒拂過,結成了薄霜,我想要逆著水流而上去抓住輕輕擺動的衣角,卻不曾料到道路險阻,怪石嶙峋。
我不耐煩地按著耳朵,轉了一個身子,想要逃離這惱人的簫聲,奈何,絲絲縷縷的樂音還是不屈不撓地直往我耳朵里頭撲騰,至死方休。
我睜開眼楮,一大團黃色的雲朵,嗯,暫且叫它為雲朵吧,飄在紫盈盈的天空中,像是一只蛋黃,懸在上空。
「掬水仙子,你醒啦?」凌郁上仙放下嘴邊吹奏的一管紫竹蕭,修長的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現下應該沒有大礙了,仙子只要再睡上一夜就能活蹦亂跳了。」
我迷惑地眨眨眼︰「是上仙救了我嗎?我記得暈過去之前是在赤炎之原上的,那個孰湖要把我烤熟了吃。」
「我們現在便是在赤炎之原。」
「可是……不應該是一片紅彤彤的火爐嗎?」
「原本是的,只是現在,這一片火已經被仙子導入到奇經八脈中了。」
「怎麼會?」我支起身子來,手掌過處,一片焦黑。我直愣愣地盯著掌心,好像皮膚里還翻滾著紅色的火焰。
「仙子,你難道不知道鳳凰翎是吸收火源的神兵利器嗎?」
「鳳凰翎?」這個名詞甚為熟悉,我轉動著被火燻火燎的腦子,竭力想要回憶起一些過往。
「仙子,你難道不知道嗎?鳳凰翎現在沉睡在你的神識中,只有在主人遇上危難時,才會蘇醒過來,助其一臂之力,待到危機化解,再次進入沉睡。這赤炎之原原本便是一片火海,以一般人的靈力根本抵抗不了,然而,鳳凰翎卻是吸取所有火源的法寶,所以掬水仙子才能幸免于難。」
「那……那孰湖呢?」一想起他那冷冰冰的嗓子,便不由得打一個寒顫。
「他已經灰飛煙滅了。」
「怎麼會?」我詫異地抬起頭,雖然他想將我烤了來吃,雖然我也曾幻想過等我僥幸出了這赤炎之原便將他五花大綁,串在一根鐵棒上,然後刷上各色的調料,放在赤炎之原上燒烤,看他還囂張不囂張,只是,灰飛煙滅,這實在是過于慘烈。
「因為他踫了你,而那時赤炎之原上的火已經悉數被吸進了你的奇經八脈,他的靈力自然還沒有到能與赤炎之焰相抵抗的水平,是以,被赤炎之焰焚……身而死。」
「那現在是不是誰都不能踫我了?」
「嗯,但是再過十二個時辰,等到鳳凰翎汲取了赤炎之焰,仙子你就與平時一般無異了。」
「那凌郁上仙,你還是離我遠一些吧,我怕一不小心麻雀爪子搭在了你的身上,你也會灰飛煙滅的。」
我看了看懷中的相思角,還好,它還安安靜靜地呆在我身邊。想要伸手去掏,但是一看到冒著黑煙的手,遂作罷,我怕一不小心便燒了這神器,到時可就得不到梓卉上仙的元丹了。
咕嚕嚕,咕嚕嚕,肚子里的腸子不安分地扭動著身軀,我抱著肚子蜷縮成一團,自從姻緣府中嚼了幾塊糕點之外,便再也沒有進過食了,除了剛剛被別人當成了麻雀放在火爐子上烤。
「仙子,還是先吃些瓜果吧。」一只白淨的手出現在我眼簾前,手中拿著一個粉藍色的果子,不知是什麼。
「謝謝上仙。」我伸出手,掌心向上,凌郁上仙手掌一松,果子便滾落在我攤開的掌心里,可是,一須臾間,便蒸騰成了水汽,悠悠地從我眼前騰空而起。
「咳,我忘了,我體內還殘留著赤炎之焰呢,不能隨隨便便踫其他東西。」
肚子還在咕嚕嚕咕嚕嚕地呼喚個不停,我搜腸刮肚,竭力想要找出些話兒來,以便打發這尷尬的晨光。
「對了,凌郁上仙,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們一走進浮玉之山時,我便中了夢魘,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我沉沉地墜羅在夢魘中,梓卉在我的身邊跳一闕極美的舞蹈,翩如蘭苕翠,宛如游龍舉。低回蓮破浪,凌亂雪榮風。雖然我知道眼前的這一切不過是別人幫我編織的一場華麗而虛無的夢境罷了,但是我還是仍不住任由自己陳淪在其中,飲鴆止渴,執著她的縴縴素手和她吐盡衷腸。直到幻境中的梓卉露出青色的獠牙,想把我的脖子一口咬斷,我才抽出長劍,斬殺了魘獸。唉,倘若那時魘獸並不露出它原本的面目,我想我應該已經死在了假梓卉的手上了。」
這難道便是月老說的「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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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作孽死了,為什麼連墜羅都不能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