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歷元年,唐耀祖高中一甲傳臚,新帝知其尚未婚配,特將忠王嫡次子和郡王的嫡次女雲霞縣主許配于他,時年秋季便舉行大婚。
賜婚的喜訊和唐耀祖高中的喜訊一並傳回了唐家,唐家特地開了三天的宴席來大事慶賀,為了更熱鬧喜慶地操辦唐耀祖和雲霞縣主的婚事,唐家決定舉家趕赴京城。
唐耀祖听聞此訊,很是無奈,去尋了他娘說話,「娘,家中在京里並無宅院,我雖得蒙天恩,賜官翰林院編修,也賞賜了一處官宅,可官宅不過是一處二進的小院落,連咱們唐家的這處宅子都比不上,哪兒能進京操辦婚事,我這次回鄉省親,已向陛下稟明,容我告假回鄉,將婚事辦好才回京錄職。」
听唐耀祖這般說,小劉氏這才打消了進京為唐耀祖操辦婚事的想法。
是年初秋,雲霞縣主帶著一百零八抬的嫁妝浩浩蕩蕩地嫁入了唐家,唐家為唐耀祖新修了一座三進院子除了新房,幾乎到處都被雲霞縣主的嫁妝塞得滿滿的,小劉氏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唐耀祖的婚事在南安縣甚至是廣寧府都是十年難得一見的盛事,更何況這位縣主在婚後不過三天,唐耀祖要返京錄職時,又浩浩蕩蕩地將她那一百零八台的嫁妝全數抬回了京城她陪嫁的一座五進大宅中;這般來去匆匆,更是讓人大開了眼界。
「三弟妹,所以這高門媳婦的婆婆就是難當啊!瞧瞧咱們這位縣主,再瞧瞧從前那個,你這婆婆的威風還一點兒沒顯出來呢,人家就拍拍回娘家的地界去了。」唐家大太太見小劉氏娶回了一個皇家貴女,還是個縣主娘娘,心里哪會不酸,如今見小劉氏在兒媳那兒吃癟,自然心情很是舒爽。
自縣主媳婦進門,小劉氏一點兒也沒享受到媳婦的福,就連孝敬,縣主也不過是吩咐丫鬟給她做了四季各兩身衣裳,各兩幅頭面,二百兩銀票;別的她什麼都沒落著,如今,縣主竟問都不問她一聲,便隨著兒子抬著她的全副嫁妝便進了京城,小劉氏心中恨不得掐死這個媳婦。
可在唐大太太面前,卻是按捺下怒火,冷冷地道,「縣主是天家貴女,自然只有京里才留得住人,咱們這窮鄉僻壤,人家能來就是給了天大的臉面了;所幸耀祖進京便有官職,待他安定下來,自會接了我進京奉養。」
小劉氏這話堵得唐大太太再沒話接了,人家生養了個好兒子,當了官,還跟皇家攀上了親,可不就得翹起了尾巴!
進京後,唐耀祖很快安定下來,給生母請封的誥命也很快下來,唐耀祖便商量雲霞縣主,想將母親接到京城來奉養,顯然,即便雲霞是縣主,也無法拒絕夫君奉養婆母,便遣了人去接了小劉氏進京,不想,除了二房之外,唐家二老,唐家大房所有人,都隨著小劉氏一道進了京,這樣一來,唐耀祖分得的官宅便無法安置下這許多的人,沒奈何,只好搬去了縣主陪嫁的五進大宅里住,唐家內宅,也開始了風波不斷的日子。
雲霞縣主很是爭氣,進門不到半年便診出了喜脈,又是在年前的時候,唐家更是喜氣洋洋;小劉氏裝聾作啞,蟄伏了許久了之後,也有了動靜,「縣主媳婦,你可是咱們唐家的大功臣啊!這一胎你可得好好保養,爭取給我兒添個麟兒;什麼都沒有孩子著緊,你收拾收拾,讓我兒先搬去外院書房住吧?你身邊可有那听話能跟到外院去伺候的丫頭?若是沒有,我身邊的那兩個丫頭倒是可以先給你!」
小劉氏得了雲霞縣主的答允之後,還親自盯著人將兒子的被褥搬去了外院書房中,又將縣主推出來的兩個通房丫鬟好好夸了夸,給了一份打賞,再三叮囑一定要服侍好大爺。
小劉氏的這番作派,讓雲霞縣主氣惱不已,卻又別無良策,只好先咬牙忍了,倒是唐耀祖一心忙于公務,對兩個通房不甚上心,讓她松了一大口氣。
小劉氏做了這番動作之後,似乎又沉寂下去了,對縣主把之前隔三岔五請安變作逢一逢五請安也沒說別的,反而是隔三岔五來探望縣主,滿口里不離自己滿心期盼這孫輩,就是在唐耀祖面前,也一句不好的話都沒了,句句都是夸贊,讓雲霞縣主想對小劉氏略施小懲的想法也不得不暫時擱下。
似乎一切都很是平和,直到雲霞縣主有七八個月的身孕了,隨時都可能生產,大熱的天,雲霞縣主心里不免有些煩躁,便招了兩個通房過來撒氣,不想一個通房竟在服侍她用飯時,犯了惡心,雲霞縣主大驚,請來媽媽把脈,一個已有快四個月的身子了,另一個也有兩個多月的身子,雲霞縣主險些氣得厥過去,兩個通房雖不是她的心月復,但負責灌避子湯的婆子卻是她的心月復之人,竟然讓人在眼皮子底下懷上了,她還沒生下兒子呢!
讓人一番詳查,原來是因為婆婆看重子嗣,這才致使兩個丫鬟起了心思,背地里偷偷將避子湯嘔了出來,想借子嗣上位;雲霞此時方徹底看清婆母的用心,對小劉氏連一份的敬意都再無,心里此時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了。
但事關子嗣,也容不得她擅自做主,便請了唐耀祖回府,會同小劉氏三方共審。
「相公,婆母,這兩個丫頭雖是從我這里出去的,但這段日子我身子乏,沒精力管束,竟敢自作主張,做下這等的事,我精神短,怕是處理不好這事,這兩個丫頭,就交給相公和婆婆處置吧!」
雲霞縣主說完便進了內間,留下唐耀祖和小劉氏相商。
小劉氏先是寬慰了雲霞一番,又狠狠責罵了兩個通房一頓,而後才和唐耀祖商量道,「兒啊!雖說這兩個丫頭是不好,可他們肚子的可是咱們唐家的血脈,不如先暫時記下,待孩子出生了再行懲處?」
唐耀祖為官之後,更是謹慎規矩了許多,嫡庶之別,他怎會不看重?
「娘,孩兒知道您抱孫心切,再過不久,縣主月復中的孩子便會降生,到時候您可以好好疼個夠;可這兩個丫頭,不忠背主,怎麼能讓她們生下我的孩子,若此例一開,府中的丫鬟豈不人人都會心思浮動?娘,此事由我做主,將二人月復中的胎兒落了,再交由縣主處置吧!」
顯然兩個丫鬟沒想到竟是唐耀祖這般決絕地不留她們的子嗣,一時萬念俱灰,自知沒了活路,一人厲聲喝罵、詛咒雲霞這輩子都生不出兒子,詛咒小劉氏一輩子抱不了孫子;一人趁亂掙月兌,一頭踫死在了小劉氏眼前。
雲霞氣急,竟動了胎氣,折騰了一天一宿,生下來一個女兒。
此後,不知是否那通房丫鬟的詛咒生了效,雲霞此後又懷了三次胎,卻一再誕下女兒,一晃都過了十年,唐耀祖年過三十,膝下卻只四個嫡女,彼時唐耀祖已累遷至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雲霞又因第四次生育損了身子,不得不為唐耀祖納妾,選了兩房妾侍,都是書香門第,只父兄都只得了舉人功名,遲遲不能得中進士。
納妾後的第二年,兩個妾侍一前一後懷了身孕,庶長子的生母難產而亡,三個月後,庶次子也誕生,生母也難產了,但萬幸活了下去,只絕了生育。
雲霞抱養了庶長子充做嫡子,將庶次子和其生母遷到了小劉氏院中,由她教養;二子滿周歲後,唐耀祖外調為從三品的甘陝鹽運使;唐耀祖調令下發後,庶次子及其生母開始纏綿病榻,小劉氏要看顧庶次子,實在月兌不開身隨行,只得留在京中。
外任三年滿,正欲進京敘職,唐家二老雙雙病故,唐耀祖只得丁憂回鄉守孝;雲霞隨行;唐耀祖出了一年孝期之後,庶次子生母亡,庶次子摔斷腿成了跛子,雲霞開恩讓庶次子為生母守孝一年,留了庶次子陪同祖母在鄉間守孝。
此後,小劉氏至死也再沒能進京半步。
雲霞拿捏著唐耀宗的前程,將唐家大房死死捏在手里,唐老大夫婦得了雲霞授意,自然盡心盡力地將小劉氏困在鄉里,理由不是別的,便是瘸了腿還沒能上族譜的庶次子;怕進京失了顏面,只好養在鄉下,身邊若沒有人教管,也不成樣子,小劉氏便只得留下了。
待唐耀祖的長子年滿五歲之時,雲霞又為唐耀祖納了二房良妾,先後又得了兩子,雖也被抱養在正院,但族譜上仍記的庶出的身份。
待長子而立之年,在官場上有了立足之地,年過花甲的唐耀祖便辭官歸了故里,獨居于他在前山村修的一座小小別院,夜深人閑之時,靜靜思念著那一抹消失在江中的倩影,經年方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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