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被蘇雨好說歹說地攔下了,但遇到唐耀祖這位前妹夫(夫婿),到底給蘇家兄妹二人的情緒造成了一些影響,連行程也不去預定了。
蘇林情緒有些低落,連蘇雨都有些情緒不佳,因二人情緒都有些低落,雖硬是打起精神招待張牙儈用了午餐,但到底不夠熱絡,二人便推說還有其他的要事,匆匆地結束了與張牙儈的用餐,留下一匹布做謝禮。
告別之前,蘇雨又再三地托對方幫忙打听可有一些小的帶院鋪面出售,這是蘇雨想著大哥以後每月都要來看望自己,總是住客店也不方便,再加上阿弟蘇清考中秀才後便可以到府學來就讀,若是有個住所應該會方便很多,就想著先準備起來。
那一邊,曾林和唐耀祖走出車行,正道別時,曾林忽然察覺到有一道十分憤怒地目光注視著他們,那道目光中的憤恨實在強烈,曾林很快便發現了蘇林。見到蘇林擺出了一副要沖過來拼命的樣子,來不及提醒唐耀祖,便悄悄移到他的側面,暗自戒備了起來。
可是那氣急的男子竟被身後的人死死地拽著往另一旁去了,他只隱約看出那是一個女子,卻並未見著女子的容貌,只隱隱瞧見了對方窈窕的身段;不待他再多看一眼,一個錯眼間,那倆人便不見了身影,見唐耀祖對之前的事毫無察覺,曾林想了想,便沒有多管閑事,對唐耀祖道出他剛才所見之事。
「嚴之,今日你我便在此暫別,愚兄那鋪子的事,勞煩嚴之幫著操心一二了。」
「勉之兄,今日嚴之便回府學,拜會師長之後,明日就去拜會幾個同窗,托同窗幫著留意一二。後日需回家一趟,嚴之會在家呆上幾日,勉之兄十日後來府學找嚴之听消息可好?」
「如此也好!愚兄也要花點時間和親戚相處相處,安排自己的住所,十日後,愚兄再去到府學拜會嚴之。」
「那兄長勿怪!嚴之就先行一步了!」唐耀祖雙手抱拳,長鞠一禮,轉身便欲離去。
「嚴之稍等!」曾林目光又掃到了方才的地方,決定還是把事情稍微提一提,「嚴之近來出門行事需謹慎些,你之前許是欠下了些許因果!方才你我二人剛出車行,從那邊牙行出來一男一女,年紀都不算大,那男子見了我倆,恨得雙目圓瞪,欲食肉飲血,若不是被身邊的女子硬是拽走了,嚴之此時怕是難已安然在此。愚兄今日才初至貴地,這恩怨因果比不是沖愚兄而來,那跟對方結怨的必是嚴之你了。對方身份暫且不明,但眼中恨意頗深,嚴之以後還是小心一些方是。」
唐耀祖聞言四下掃視了一番,並無察覺什麼異象,但見曾林言之鑿鑿,仍是將此話放在了心上,「多謝兄長提點,嚴之記住了!以後出行必定再三小心。若無其他的事,那嚴之就先回府學了!」
曾林搖搖頭,「愚兄也要去訪親了!十日後再會!」
兩人就此分開,各自揚長而去。
待走出去一程路,唐耀祖這才問書童進舉,「進舉,方才你想說什麼?」
進舉不敢遲疑,連忙道來,「方才曾公子所說的一男一女,進舉仿佛也看見了。而且,進舉看著那二人十分眼熟,竟像是大舅爺和少女乃女乃。只是隔得有些遠,進舉也不知看得是不是真切?但是,公子,少女乃女乃現在不是應該在家等著公子,而且肖似大舅爺的那人對公子實在不太友好,進舉才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你可看真了?」沒來由的,唐耀祖心里有了不詳的感覺。
「公子,進舉只瞄到了那麼一眼,待要細看,兩人就沒了影蹤。只是進舉覺得,少女乃女乃從來深居簡出,大舅爺也沒理由大老遠跑到府城來;而且大舅爺一向對公子和氣得很,必定是進舉看花了眼。」進舉略一思量,毫不遲疑地應道。
「對!雨娘必定在家等我回來,你看到的人,一定不是大舅哥和雨娘。」嘴上雖這麼說,心里卻不知為何發起了慌。暗暗撫模著懷里的玉釵,唐耀祖在心底暗暗問自己,「雨娘,你一定還在家等著我的,對吧?」
唐耀祖歸家一事無端蒙上了陰影,曾林訪親之事也是有些不順。
曾林雖說是先送了信來,但並未收到回信,興沖沖地趕去學政府,卻被門房告知施學政一家並未入住學政府,而是在北城買了一座宅子做為住所。看門的小廝告訴了曾林地址,卻並未告知曾林這一主一僕,北城是府城的富人區,看門小廝們都有些高傲心淺,若是尋人需得打點一二。因此,曾林與當歸二人尋到施府,因未曾打點,竟是不得其門而入。
門房傲慢地性子倒是激得曾林起了玩心,偏要裝作來施府打秋風的窮親戚。
貼身服侍曾林的小廝當歸只得一直苦勸道,「少爺,咱們犯不著跟這些看門狗計較,還是先去見姨老太太要緊,當歸求您了!您還是換身衣裳吧!您這樣子,被姨老太太見了,當歸的皮還不得被剝了去。」
「你家少爺如今的身份,穿這身衣裳最合適;這些年也就你還肯跟在我身邊,姨婆賞你還來不及,必定是不會與你計較的。」曾林不顧當歸的苦勸,滿不在乎地道。
「少爺,既如此,那您先去吃午飯,吃完午飯,咱們再來拜會,若還是不行,少爺便在客棧暫時安身,當歸直接去府學求見施家二舅老爺。」
「好!咱們先去吃點東西。」
未時末(快15時),蘇林和蘇雨一人拎著一個包袱,回到了施府側門外。一眼便看見兩個年輕的男子在門外徘徊,蘇雨不明就里,便只和門房之人打了個招呼,略囑咐了蘇林在門外等他,便拎著兩個包袱想要進府去了。
曾林二人去而復返,門房之人疑心二人許是真的與府里沾親帶故,態度便比早上那會稍微好了些許,雖支應了一人往內院通傳消息,但在尚未有消息傳回之前,曾林二人還是只得無奈地在門外徘徊。
蘇林蘇雨一出現,曾林立刻眼尖地認出了二人,這二人或者說僅眼前這男人,不就是之前對她的新友人——唐耀祖,抱著莫名的惡意的人麼?
但此時也顧不得這個,內院遲遲沒有消息傳出,曾林擔心本不過是個頑笑的事被鬧得大發了,忙叫住了蘇家兄妹二人。
「這位姑娘,且慢行一步!在下曾林,是施府老夫人的一位遠房親戚。姑娘可識得老夫人身邊的林媽媽?在下冒昧打擾,想請姑娘帶個消息給林媽媽,不置可否?」
「原來是曾少爺,給您道好了!小民蘇林,這是小民的妹妹,可真是湊巧了,妹妹現在正在施老夫人身邊做廚娘,正好能幫上曾少爺的忙。」蘇雨尚未答話,蘇林一听說是老夫人的親戚,便滿口替蘇雨答應了下來,「不過是區區小事,妹妹,你就順便替曾少爺把話捎帶進去吧!」
「多謝二位,勞煩蘇姑娘了!」曾林長揖一禮,倒是將蘇林嚇了一大跳,慌忙躲閃到一側,忙還了一禮,「哪里!哪里!這只不過是件小事而已,曾少爺你實在太過多禮了!曾少爺是老夫人的親戚,小民的妹妹卻是老夫人的雇工,小民哪兒能受少爺的禮!」
倒是蘇雨坦然受了一禮,將曾林和大哥都引到了門房歇息等候,「曾少爺請在此略作等候,小女這就進府為你通傳一聲!」
蘇雨一走,曾林便主動與蘇林寒暄起來,得知蘇林家住南山縣後山村,從言談舉止之中,顯而易見,蘇林並非是窮凶極惡之人,心中了然,只怕這兄妹二人與嚴之之間,應是別有隱情,但心中到底更看中唐耀祖,便試探道,「蘇兄,今日正午時分,曾某曾在車行前與你有過一面之緣,當時蘇兄正對一讀書人人怒目而視,不知其中可是有什麼誤會?」
不想之前的事竟被此人看在眼里,怕影響了妹妹,蘇林忙急著解釋了一番,「原來曾少爺看見了!還請曾少爺別誤會,小民兄妹絕不是行凶作惡的人,只是小民兄妹與那讀書人有些私怨,小民見了他,一時難免有些情緒激動,好在小民的妹妹拉住了小民,曾少爺放心,妹妹已經勸過小民了,小民已放下舊怨,以後絕不會再記掛著了。」
曾林本還待細問,誰知蘇雨竟又提著一個略小的包袱出來了,蘇林馬上迎了上去,不想蘇雨並無立刻理他,倒是先走到曾林身前五步遠處,福身行了一禮道,「表少爺快請入府,小女已經回稟了林媽媽,老夫人正等著您呢!都催了好幾次了,林媽媽正出來接您了呢!」
听了蘇雨這話,門房的態度瞬間可謂是發生天差地別的變化,立刻恭恭敬敬地將曾林請了出來,派了一個伶俐的門房小廝前面引路。
何其前倨而後恭!好在曾林早就久經人情冷暖,心中並未發怒,只是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送走了曾林,蘇雨這才能和蘇林說話,把手中的包袱遞給了蘇林,再認真地囑咐了一番,「哥,包袱里的東西稍回家給娘,有幾封信給娘和嫂子他們。哥你回家後一定記得讓娘把我除了首飾之外的那些東西全換成銀子,下個月帶到城里,興許下個月咱們就能在城里租上個鋪子了。我手頭還有差事等著去做,就不送你了!」
蘇林哪有二話,答應著便起身離去了,也忘了把曾少爺知道了他們與唐耀祖有私怨的事告訴給蘇雨。
送走了蘇林,蘇雨不敢怠慢,三步並走兩步,趕著向清暉院走去。
她之前在半路上便踫見了行色匆忙的林媽媽,便停下腳步回稟了,「看來媽媽是得了信兒了!門外有一位曾少爺自稱來府上拜會老夫人,門房去通傳久未見回音,雨娘便自作主張,先將曾少爺安置在門房了,再來通報媽媽,媽媽既得了信兒,那雨娘就先去清漪院銷假了。」
「你去吧!也給安媽媽帶個話,就說表少爺來了,問給表少爺準備的院子是不是收拾好了?再順便通知陳媽媽一聲,晚飯可要好好準備準備,老夫人必是要給表少爺接風洗塵的!」
「媽媽放心,雨娘知道了!晚飯雨娘一定會幫著陳媽媽好好地準備。」
林媽媽在半道上遇見了曾林,見曾林一身粗布短打衫,與當歸一般無二,心下一酸,「表少爺,舅老爺家莫非真就艱難到這步田地了,竟這樣打發了您來,老夫人見了,一定心酸得不行!」
「林媽媽,跟舅公沒關系,我這樣打扮,只是覺得這樣出門方便而已。要是方便的話,林媽媽先替勉之安排一下,容勉之沐浴更衣一番,再去見姨婆。」
對這個提議,林媽媽自然是欣然答應,便領了曾林去了在施府外院為他收拾好的院子,「表少爺還是這樣的性子,一點兒沒有變!您跟媽媽來,媽媽幫您安排,以後表少爺就在府里住下,老夫人就跟您親祖母一樣,您就放心住下來吧!」
「林媽媽這些年也不見變化,勉之一眼便認出來了!」曾林略一寒暄,便將話題引到了蘇雨身上,「方才還得多謝那位蘇姑娘幫忙了,只是不知為何蘇姑娘這般年紀輕輕便出來做活了?若是有什麼難處,勉之也可略幫一把手!」
「表少爺只用在老夫人跟前幫她說句好話便是大大的幫了她的忙了!人這一輩子,誰還能沒有個命苦的時候?她十三歲就成了親,夫婿是個讀書人,成親之後夫婿就中了秀才,數月前又中了舉人,婆家門第自然就高了,她娘家不過是鄉野出身,家境貧寒,婆家哪里還看得上她?就在她夫婿出門游學的時候,她又偏巧被大夫診斷出‘身有惡疾,不能生養’,她婆婆便以無所出的理由將她休棄了。背著個‘不能生養’的惡名聲,一時間哪里還找得到好人家?就只能出來做活攢些銀錢,以備後用。」
曾林一听這番緣故,心中隱隱有了猜測,但尚不能確定,便又旁敲側擊地打听了一下,「這樣說來,她倒也是個可憐人!她那夫家如此行事,定不是個家風好的人家,可知是哪一戶人家啊?」
「听說是南山縣附近的一戶唐姓人家,家中有數十畝良田,倒也勉強算得上是個耕讀傳世的人家。只是到底底子太薄,姻親草率,家中夫人行事實在有些不堪。」略說了這些,林媽媽便略帶調笑地道,「表少爺怎麼如此關心雨娘的事?可是不過一面之緣,表少爺便看出雨娘的好來了?」
「林媽媽說的是哪里的話?女兒家的名聲何其重要,不過是得了蘇姑娘的幫助,勉之不敢白領恩惠,必得有所回報才是!」總算是得知唐蘇兩家因何結怨,只是這種姻親私怨,「清官尚且難斷,」再沒有別人插手的地方,曾林便沒有了多管閑事,化解恩怨的心思。倒是對這位蘇雨的堅強、自立,曾林內心由衷地升起了一絲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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