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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二節 簽字畫押

外圈百姓漸漸扎嚴實,時不時能看到冒起的煙塵,能更听到駿馬的長嘶,這讓官兵們感到無比震驚。即便如此,附近些村子也還在飛速馳援,十幾、幾十地跑在田間地頭。石敬孫死死摁住騷動的戰馬,尤能不動聲色,嚇唬眼前的百姓︰「你們都瘋了。膽敢堵截官兵麼?不想活了嗎?」

他故意不提李虎。

難道被百姓圍上,他反過來要報李虎的名頭,喊著自己是李虎的結拜兄弟自救嗎?

一揮手,訓練有素的官兵豎立兵器,圈成圈子,結陣提防。

兩個陣營分明,很快又只隔十幾步,便是官兵再逼近,百姓們也不再退讓,而是在等李虎,紛紛說︰「快去找李虎來,讓他問這些官兵想來干啥。」李虎走到村口,便有人讓出道路,供他一直走到石敬孫跟前。

李虎給石敬孫抱了抱拳,熱情問他說︰「阿兄上門來做客,怎麼不提前說一聲?」

石敬孫依然不肯放棄威懾之心,往四周環視,冷冷地說︰「本來是。可現在?你看看,還顧得嗎?」

他「哼哼」幾聲表示蔑視,突然大喝一聲,聲音像晴空中的一聲驚雷︰「你們想造反嗎。」

四周一下安靜下來,旋即又恢復吵嚷。

人人都想分辯一番,卻也不知道究竟在說什麼。

李虎給他們按手掌,等百姓們安靜下來,笑道︰「阿兄來看我,帶著兵呢,有點兒隆重,被誤解了嘛,也難怪鄉親們,你帶好幾百人,要是索丁,我們可難經你抓。」

他回過頭,大聲要求︰「散了吧。我的結拜兄弟來看我,排場有點大。」

石敬孫也不敢再裝模作樣。

他現出熱情,跳下馬找李虎擁抱,還指著周圍的百姓,故意說︰「我還當他們要造反,他們該不是全沖你上來的吧?啊呀。兄弟呀。你在鄉間,簡直是一呼百應呀,是嚇完為兄,羨慕死為兄呀,羨慕死了。」

他眼皮跳動,再掃了一掃,覺得百姓似乎又多了些。

晚上接受李虎擺宴招待,天都黑了,還有人打火把結隊來。

他們到了,村正或為首領頭的百姓一定會到里頭,喊問一句︰「是沒事了吧。沒事了我們回去。」

實在是覺得他們跑幾十里,來的不容易,楊氏就讓方海發錢給他們買茶,有些是接了,有些是說什麼都不接,大聲說「俺是種著東家地的」,「東家有活找過俺」,就連王亭長,都帶人第一時間到了,他可是官府任命的亭長,來之前來之後,還都在安排別人別說他是誰,說怕官府不願意。

最令人意外的是,游牧人也有人來。李虎試圖修復與他們之間的關系,曾派人去他們那兒,傳授他們怎麼種地,還送了些農具,他們與當地人還是往來不多,但已有改觀。他們從馬鄉過來,路遠,雖騎著馬,卻來得最晚,來了也不說來幫李虎,卻是問︰「找我們來,我們拉啊。」

石敬孫心里就沒平靜過。

李虎又讓他改觀一回,雖然難保不是遠地方的百姓想找個人挑頭,抗拒索丁,但李虎的威信可見一斑。石敬孫在心里想,難道和我帶兵來一樣,他就是讓我看看鄉里有多少人願意听他的嗎?

最要緊的是,他看到了另外一個李虎,在外,在官場士紳面前,李虎那是一等一的傲慢,土建石材大會,自己都不站在門口接人,而在鄉間,在這些泥腿子面前,每有人來,他一定是讓石敬孫等著,然後出去答謝,宴會上非要請鄉間的老農坐在上首,說是他長輩,還時不時與人敬酒,雙手捧碗,禮節一絲不苟。

石敬孫的眼皮一直在跳。

他幸慶自己在謀士的建議下,選對了方式,而且自己一直以來的觀察也沒出錯,李虎絕不簡單。

他拿出武人酒宴上常來的路子,暗中讓部下找人拼酒、角力,瞄就瞄向與李虎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圖里牛。

酒,圖里牛喝,但不多喝,忍得口水都在往在外流,而角力,他更不會自己下場,都是喊了一聲,喊進來一條好漢。

幾回角力,那幾個石敬孫手下的弟兄可都是跟著他出生入死,歷經戰陣過的,卻絲毫也不見佔上風,敗多勝少。

喝了不少酒,石敬孫搖搖晃晃站起來。

他開始追述自己生平,絮絮叨叨地說︰「李虎。其實我也在鄉間長大,也吃不飽穿不暖過,等入了伍,想著可能吃飽了,你說怎的,老卒搶飯,到我時,飯桶空了,到我時,飯桶空了,終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一石頭扣個老卒頭上,我讓他帶頭搶?!一群人圍著打我,我差點兒被打死,卻活過來了,也就是這一次過去,終于吃上吃飽。」

他說︰「運氣夠好,我們營的校尉劉甌他說我夠狠,也有力氣,能騎馬能射箭,就把我帶到身邊。夏侯武律和高顯兵攻打備州,在保郡東邊,他給戰死的,我往跟前跑,去救他,他回著頭,給我擺手,讓我逃走,就那麼給我一擺手,摁住他的高顯兵一刀把他的頭剁了下來,扣在手里來追我。」

李虎起身,與他喝了一碗。

他站在那兒,搖搖晃晃地說︰「李虎。你要相信我。我和一些人不一樣,你信不信,我雖然也殺人,也要錢,但我不會留給自己,除了盔甲戰馬軍械,我所有家當加起來,也不一定超過千兩。」

他補充說︰「就是這些錢,也是為了與人交往,拿來應酬。」

他揮舞手臂說︰「我想要錢,我立刻就能富有,但我身後,還有一幫弟兄們跟著我呢。我要是不能與他們同甘共苦,把他們照顧好,劉甌子也不願意,是不是?多少次了,他瞪著眼在看我。」

他帶著的幾個兄弟,有的都不自覺站了起來,眼眶里都是淚水。

石敬孫又說︰「我雖然也殺人,但我想的更多的是救人。我要求人,不救哪一個,我要有一支軍隊在手,我要打出一個朗朗乾坤,給百姓一個保障,讓他們安心種地。」

他瞪著兩只眼,問李虎︰「你信阿兄嗎?」

他大吼一聲︰「你信阿兄嗎?」

他央求說︰「你來幫助阿兄吧。我幾千兄弟。你說的就是我說的,你要他們干什麼,他們就干什麼,你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李虎哈哈大笑,別住他的酒碗不讓他再喝,石敬孫卻是非要喝,手腕上筋都出來,碗往臉上湊,嘴角牽動,凶狠地說︰「你看阿兄喝得到不?」他的力氣越來越大,李虎也逐漸增加氣力,最後石敬孫弓著背脊,李虎挺聳起一邊的肩膀。

隨著酒碗「啪」一聲落在地上,場上猛一靜,立刻又響起李虎的笑聲。他跟旁邊的人,包括那些石敬孫的手下說︰「阿兄醉了,不能讓他再喝了。」

石敬孫不敢相信地看著李虎,眼里蓬勃-起來的火焰漸漸收起,再看往地上,是一個摔成八瓣酒碗。

他說︰「是呀。醉了。李虎。你真是名不虛傳。我醉了。明天酒醒,咱們再好好商談,我還真有事要找你談。」

石敬孫都說自己喝多了,自然會讓人把自己帶走退席。

李虎要把他安排到石場居住,去挽留。

石敬孫大吼大叫︰「兄弟的好意我領了,但將士們都露宿在外,阿兄怎麼能往房屋里鑽,你放心,外頭涼快。還涼快。」

一路喊嚷著「涼快」,一路與他手下的幾個弟兄回到村外搭的營地。

到了營地,他一把分開攙扶他的弟兄,示意了半天,讓那兄弟拿出與李虎一樣的姿勢,而他自己,虛空中像是拿著酒碗,非要往自己嘴邊送,那個兄弟別上他胳膊,試了幾次,都是他贏了,他喘著氣說︰「李虎可還是少年呀。我卻是陣斬高顯小虎王百戶,開三石之弓,曾經聞名三軍的老軍伍。東夏人咱也交過手,看他還有余力的架勢,他起碼要在黑鷹九級以上。」

一個部下說︰「听說東夏武士有十三級,九級有什麼了不起。」

石敬孫怒道︰「懂個屁。一個一個不學無術,不留心天下大事。不知道與北人的差距。要知道絕大多數人,身體都是差不多的,是在一個線上,在東夏,五級以上也已經是悍卒,屬驍勇善戰之輩,臂力、腰力各有要求,而到了七級,開三石之弓,扛石數百斤,已是猛將之列,到九級,簡直就是鳳毛麟角,雖然再往上還有數級,也還有十三級的猛將,但你們卻不知道,以前的十三級標準可惜啊,怕只相當現在的十級、十一級,老子說他九級以上,那他就是快要挨頂的人。」

一個部下說︰「不至于吧。大哥你是醉了,他李虎可是沒喝多少。」

石敬孫還是吃馬屁的,便不再吭聲,過一會兒,他喊了兩個人到身邊,隔絕眾人,私下嘀咕什麼。

圈子更小一些,石敬孫才說︰「辛先生的判斷是對了,李虎會是東夏的重要人物,他肯定是的,真的假不了。是不是十五歲沒什麼好追究,但年輕是肯定的,要知道東夏以武立國,這麼年輕的九級猛將,能舍得讓他流落民間?這不可能。這就能夠理解,為什麼他能夠貸到那麼多的錢,招攬到那麼多優質的東夏武士。這也能解釋他為什麼見什麼人都那麼傲慢,我來對了。」

一個部下說︰「大哥,要不要再從長計議一番?你怎麼那麼想驅逐苗保田呢,如果田啟民帶兵來援呢?」

石敬孫平靜地說︰「真要到那一步,咱連田啟民一起打。軍費,郡守給了苗保田一半,咱們連爭也不敢爭,時間長了,弟兄們吃什麼?清鄉索丁?這樣來弄軍費,那不是在壞自己的名聲嗎?讓苗保田去干吧。保郡是咱的根腳,不能自壞,和李虎談妥之後,只要能解決吃飯問題,我就先拒絕清鄉索丁。」

他問︰「你們願不願意與我一起干?」

兩只大手往他手背上搭去。

三雙眼楮在黑夜里閃亮。

石敬孫又說︰「我的士族朋友多,好些人早就在給我說清鄉索丁的利害,我嫌燙手都來不及,那苗保田卻還眼饞,願意拿自己的駐地給我換清鄉索丁的事干。他不知道,我敬士族,是我與他的區別。我不貪蠅頭小利,是我與他的區別。」他站起來,說︰「他一介武夫,他不懂金坡城可以用來干什麼,李虎要是東夏那邊的人,金坡城他就可以拿來走私,這一點,足以讓他答應咱的條件。能看到一件東西的價值,哪怕只是一座土堆,那也是我與他苗保田的區別。」他說︰「一旦驅苗,我必能戰勝之,把與他勾結的郡守也要一並攆滾蛋。到時我們要讓保郡一方平安。你們看到李虎的威風了吧,誰能保住丁壯,讓他們安心種地,誰就一呼百應,不缺兵不缺糧。」

他又說︰「劉鷗校尉死的時候,我就下定了決心,我們決不能再像牲口一樣活著,被人趕上戰場,割掉腦袋。」

他緊握雙手,握到發輕,斷然喝道︰「我們要掌握住自己的命運,不再讓人隨意凌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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