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在愁殺人的事兒,愁雇廚子的事兒。
殺人的事兒也許不當緊,看陳武怎麼去辦好,接受不接受自己給他的意見。
這廚子?卻是當務之急。
你要帶人家練武,不管飯,靠他們帶幾個窩頭啥的來吃,從早到晚又那麼累,回頭他們身體頂不住咋辦?
正走神,海塞爾一句話把他拉回來,說︰「李虎。你是不是有個叔父呀?」李虎哦一聲,驚訝地看過去。
海塞爾說︰「你叔可找著你啦。我怕你不知道,來與你說一聲,他找你找得辛苦,一听說問到你的行蹤,也要來咱們箭落戶。他夫妻倆沒兒子。」
李虎想斷然拒絕,話就在舌尖上。
但他怕真來個叔。
這叔?從哪來呀。誰呀。怎麼說來冒充就來冒充。海賽爾說︰「他們今天就來,我是來喊你去跟我們箭長一塊兒,去接他們的。他們的房子沒提前蓋,還沒房子住,箭里有人搬縣城做生意了,給他們騰了地方,讓他們先住。可你不能讓他們老住,趕緊讓你石場的人給他修房子呀。」
李虎傻呆呆地站著。
冒充一下就行了,還不走了?
燕燕她娘又緊張又激動,連忙問李虎︰「你還一個叔呢?」
李虎眉頭皺一起了。
他怕追問,只好說︰「我不知道呀。」
眼看海塞爾要走,連忙問︰「叫啥。是不是認錯了呢?」
海賽爾一回頭,白了他一眼說︰「能會認錯?我見上頭的文書了,好像叫個李多財。」
李虎暈了。
這叔還真認識,他們家的老管家。
看看燕燕家都帶著關切,他咳嗽得臉都紅了,只好承認說︰「失散了的。听我爹曾講過,俺叔爺那邊的……」
燕燕她娘叮囑說︰「那可不能失了禮數,你大娘是個女人,不能跟你一起去,待會讓你大爺跟著你去。這是你世上不多的親人了。你咋就不知道親呢,一點也不歡喜。知道你和你凌自哥關系沒好起來,就讓你大爺與你一起去。最好別讓他住東夏那邊,人來了,接咱村里。」
燕燕連連點頭。
燕燕她娘一扭頭,給燕燕說︰「你也去。知道叫啥嗎?」
燕燕笑著說︰「李虎叫啥我叫啥。」
吃晚飯,燕燕她娘就督促他們走,出來匯合上燕燕她大爺,把騾子車套上,給他們捂一床被子,本來還想叫個趕車的,李虎說自己會,就給趕車了。他抱著他的黑襖,剛走出村口,感覺一陣北風,燕燕就又從後面給他系個大兜葉子圍巾,把自己的厚實帶補丁的帽子,把他的耷拉帽給換下來。
到了官道等不大會兒,東夏豐箭長帶著兩個英姿勃勃的後生騎著馬上來……一看李虎,笑著說︰「你可是我們東夏的人,趕車也不差,不光能趕車,這一打扮,活月兌月兌就是幾十幾歲真趕車的。」
李虎木在車轅上。
老管家來了,是阿爸派的嗎?
老管家要是見了燕燕,給不給家里說?要是說了,家里會不會反對?
一路想著這些,跟著人家,就在路上晃呀晃。
天是沒下雪,可一趕起路,霜就往身上凝。
一會兒工夫,李虎的帽子已經全白了,眉毛上都掛兩條,後面被子里坐著的楊燕燕和她大伯那被子,也是白了一層。
心里想著心事,李虎也沒有收拾。
往縣城走了一半的路,那邊上來一輛馬車,前頭坐著趕車的人,後面拖著車廂,再後面,又是一年馬車,後面捆扎著一車東西。
李虎有點忐忑,不自覺回頭望一眼。
箭里的人騎馬跑得快,已經迎面攔上了,那馬車停在那兒,一個胖子從車上滾下來,拖了個小婆娘,直奔李虎而來。還沒到,胖子就開始哭。李虎下了馬車,心說你哭啥,你還真當我失散多年的叔,來演戲嗎?楊燕燕和她大爺卻下來得飛快。李虎只好跟著他們跑兩步,再接著,人都散兩邊了,就剩他和李多財。李多財不是演戲,這他們家嫡室長子呀,穿著鄉下人的衣裳,帶著帶補丁的帽子,趕著騾子車,眉毛上白著霜,再看他們的騾子車上,蓋著窮人家的百葉拼被褥。
李多財嘴哆嗦著,見李虎上來擁抱自己,便是嚎啕說︰「孩子呀,你這過的啥日子呀。」
李虎也就跟著演戲,演了一會兒,李多財揩揩眼淚,就給身邊的小女子說︰「車上有貂裘,有大氅,我胖了,穿不上了,給李虎去拿。」他這小妾一慢,他就虛踢一腳,大叫說︰「去拿呀。」
李虎為他介紹了楊燕燕大伯,楊燕燕,他一邊偷瞄楊燕燕,卻是雙手捂在楊燕燕大伯手上,感激涕零。
緊接著,見面禮從懷里掏出兩個金錠子。
李虎呆了。
他敢肯定,這不是阿爸讓李多財來的,這架勢,不是來養少爺的嗎?接回去,接村里,還擺了一桌,箭長和兩個後生也在,一起吃了一頓,喝了不少酒。李多財一听李虎在找廚子,一拍大腿,大叫︰「你叔我是廚子出身,你不知道嗎?你爹沒給你講過嗎?當年在老家,那校尉營里的飯都是我在做,要不是做幾年飯,我也攢不上錢,攢上錢了,去東夏找你們,沒找到,就在做生意,結果做生意做發財了。」
李虎冒籍行史。
家里就有人奇怪了,說︰「李虎不敢用他的姓,姓了李,你這叔叔,咋也改姓,給姓了李呢?」
李虎也難為他說︰「是呀。叔。你為啥也姓李?」
李多財是干什麼出身的?想也不想就說︰「你裝。你裝不是。你太娘姓李。你太爺是上門女婿,按說咱該姓李。」
桌上有陪客的。
那邊楊燕燕就在跟她娘講李虎的這叔,財大氣粗的叔,見面掏了倆金元寶塞人,不要還生氣得很。等她支一下耳朵听李多財說他要干廚子,笑得眼楮都找不見了,說︰「這麼大一個財主,他來給李虎干廚子,他咋想的?」反正李虎身上老出怪事兒,他有個叔,在些事情里頭反倒不顯得那麼怪。
吃飯的時候,又提到給李多財蓋房子。李虎心想你來看一眼就行了,你難不成還真就住這兒?人都在,他不好問的,心里憋得很,一仰頭就是一碗酒。李多財很快就不讓他喝了,箭里的人勸酒,李多財這個叔叔,卻要替自己佷子喝,想他沒兒,找到失散的佷子,竟寶貝成這樣,眾人就樂。
喝完酒,楊燕燕家是要把李多財安排到村里住下的,可東夏那邊,卻是有人去縣城做生意,整個房舍都空著,想想他們那兒的條件,就終于松口讓了,讓李虎和楊燕燕抱些東西跟著給送去。
好。
送去。
李虎借故讓楊燕燕去找海賽爾,就剩他一個站在李多財一家面前。
李多財揮手讓自己的小妾和一個僕人離開,抖顫地掏出一封信,遞上來說︰「你阿爸給你寫的有信。」
李虎接在手里,問他︰「這麼說,阿爸讓你來的?」
李多財連忙搖頭,苦笑說︰「他會讓?你阿女乃想你呀。你阿爸又北上大漠了,剛走,你阿女乃讓我就在這陪你。旁人她指使不了,老牙只听你阿爸的,她不找我這個老管家來她找誰?進了備州,暗魂上有你一封信,我就帶著來了,你收好。我們是想著瞞著你阿爸,一想,估計也瞞不住,只是他北上了,鞭長莫及不是?」
李虎問︰「這麼說,家里都知道我在這兒?」
李多財點了點頭,低聲說︰「估計都知道。于女子一直跟著你阿媽,你在哪,她知道,她能不說?」
李虎按腦門上了。
有時候勢單力薄,他想身邊有幾個自己人,然而人一上門,卻又覺得好煩……尤其是家里都知道。
家里都知道意味著什麼?
也許過一段時間,阿爸松懈了,這個也來,那個也來,把靖康當自己家後院。
他忽略過去,問︰「家里還好吧?」
李多財嘆氣說︰「你二女乃病重,怕是不行了。她拖著病,一病多年,要不是習武的身骨,早不在了。」
李虎心里咯 一下。
李多財又說︰「她想回高顯……回到老家的老宅,從那兒去長生天那邊,借口說想讓你跟著陪陪她,你阿爸也不答應。他是真狠心,你是他親兒子呀。別人說點什麼,你阿媽還偏偏站在他那邊。老奴心里就想,天底下的王子,你是最苦命的一個,你看看,這穿的衣裳,吃的飯?你吃的窩頭拿回家了,誰看誰哭,就你阿爸掰掰吃了,說吃得了梗齒之飯,方可齊天人之福。」
李虎點了點頭。
李多財又說︰「你阿女乃都在生他的氣,要不是他北上大漠,非天天給他氣受。往來奔波打仗,嫌胡子礙事,胡子也又剃了,人也瘦好多。他不去也沒法,你郭嘉姑父病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住。」
李虎還來不及問。
李多財已經往外倒︰「土扈特人垮了,國師在逃走的路上被抓投降,反倒在為咱們招降各部,跑馬圈地,也速錄首領兵敗自殺,也演丁到處躲藏,時不時就派個人,問投降了殺不殺他……大漠即將平定呀。功勞都是你郭嘉姑父的。他一病,半個國的人心都懸著。你阿爸給他祈福了。他也年輕,想必會好起來。」
李虎埋怨說︰「他若像我一般,他也不會一病不起,經世之才,紅顏之命。」
李多財說︰「你二叔也有了消息,好像跑到劉裕的部族中去。他上了人家的當,是怕你阿爸治罪他,家里也在為他說情。」
李虎想起什麼,猛地說︰「我吃的東西,怎麼跑回家里了?」
他黑著臉問︰「我身邊有家里的人,對不對?是誰?李鴛鴦還是方海?還是倆人都是?」
李多財搖搖胖腦袋,笑著說︰「這個我真不知道。你身邊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總之呀,你好好的就好,別的你管那麼多干啥呢。給你說哈,楊燕燕那姑娘,你悠著點兒,家里要是知道,會答應你?」
李虎沒有說話,掉頭就走,到了外頭,找到海塞爾家,喊了楊燕燕一聲,喊出來,拉著就走……李多財追出來,追到箭外,見他們已經走遠,就撓著腦門說︰「萬一在這成親生子了咋辦?給不給家里說呢?旁人不知道就算了,老爺他?知道還是不知道?」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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