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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節 不能餓死

北平原。

戰場上空盤旋著黑煙,萬千人的廝殺聲一停,哪怕還有各種的聲響,卻顯得天地猛地靜了下來。殘車斷戈,一摞一摞的尸首,釘在人身上,釘在土地上的箭矢密密麻麻,大片的血污把一片又一片的泥土沁紅,夕陽西下,殘存的將士蹣跚而行,裹滿獸皮的林中部族張皇四顧。

東夏的營地里,顯得格外平靜。

這一天的廝殺,失望的,死亡的,哀嚎的,卻是被他們驅趕上去的林中部族,雖然他們裝模作樣地派人統計傷亡,而實際上心里卻充滿著幸慶,靖康國內經過嚴格訓練的將士,一旦被激發士氣,有督戰陣壓時,同樣是排山倒海。但恐怕他們不知道,與他們激戰一天,甚至可以說置于死地而拼命的,只是東夏的外軍。嗒嗒兒虎剛剛帶著人去戰場上查看一遭下來,麾下將領們有些很忐忑、

那些林中部族傷亡太大,該不該將他們替換下來?

嗒嗒兒虎卻顯得格外地平靜。

他今年十四歲,卻見過生和死,他不怕,他需要悲壯來激發自己的熱情,那漫山遍野的死傷,正符合他內心深處到處伸張的熱血和渴望,如果戰場不是這樣的,那何來悍不畏死的英雄?

謝先令來了,在他迎接之後,提醒他說︰「阿虎。盡快把林中部族撤換下來了,他們傷亡太大。而且讓他們在外面過夜,就會增加變數。」

嗒嗒兒虎也想撤。

但是今天?

雖然戰場殘酷,但是並沒有寸進,一旦撤換他們下來,就只能靠自己手里的東夏人,數量太少……一旦不能取勝,便是要敗的。

他征詢道︰「如果是我阿爸在,他會撤嗎?他會怎麼做?」

謝先令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讓左右避讓,再次詢問謝先令。謝先令想了一下說︰「你阿爸總能激起人起來奮勇作戰,而總能讓敵人無心作戰……這是上天賜給他的力量。如果你阿爸在,必定不會如我們這般作戰。他在乎人命,這種一天下來,絞肉一樣的戰事,他多半不會去打。」他用期待一樣的眼神望著嗒嗒兒虎。

嗒嗒兒虎卻說︰「我能。」

他說︰「我喜歡硬踫硬……當然,我也在乎人命,所以不會讓我們自己的將士浪戰。」

正因為這一折,他又說︰「謝閣老。再讓林中部族頂一天吧,第一天他們還有僥幸,第二天,他們就知道自己必須拼死。而靖康人被他們捋了鋒銳,等打通北平原,就可以由我們自己人上了。」

謝先令說︰「你想沒想過從喜峰口繞過去,直撲敵人的後方?」

嗒嗒兒虎說︰「想過。但是太遠,繞去太遠,而且我們不能分兵。」

謝先令說︰「喜峰口有一千精兵,也是敵人攻擊的方向,如果你遣兩到三千人去喜峰口,在敵人沒有圍困關城之前,讓這一千精兵馳騁敵後,卻是可以亂敵的。」

嗒嗒兒虎說︰「要是一開始就這麼做還好,現在太晚了,咱們在這兒和靖康人打了好幾天,這時候再去喜峰口,那就……」

他還想說什麼,簾子被人掀開,狄阿雪走進來。

嗒嗒兒虎本來還在坐著,立刻跳起來,喊道︰「阿姑。」

狄阿雪要求說︰「阿虎,你快把林中部族換下來吧。我听說他們死了上萬人,更不要說傷者,兵法有雲,損折過半的軍隊,就不能再作戰了……何況他們剛剛投降。他們會不會因為被迫作戰,反叛我們呀。」

謝先令其實也是這意思。

很多東夏的將領也多有顧慮。

嗒嗒兒虎說︰「我剛剛接受參士們的建議,去了戰場,召集撫慰他們的首領,獎勵今天奮勇殺敵的勇士,許諾金銀財貨,子女牲畜……告訴他們,這種苦戰也是我們意料不到的,讓他們再堅持一天,我們東夏的十萬援軍正在趕來。所以至少從目前來看,還是不會有危險的。」

謝先令認為他這一點特別好,和他阿爸一樣,能夠和聲靜氣地與人交談,似乎比他阿爸還能從諫如流。

他們屈從了。

不屈從也沒有辦法。

東夏兵力太少,而且是拼湊起來的,並不是精銳的府兵營兵。

嗒嗒兒虎很多決策都是與參士們合議過的,每一步都超出了他的年齡,思慮成熟而且縝密。

就像是剛剛的勞軍。

此時林中部族還是生軍,非大智大勇者,誰敢親自上去?

所以,這都是沒有什麼可以質疑的。只是謝先令還是隱隱覺得,嗒嗒兒虎所作所為,幾無挑剔,只是欠缺了一點兒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細細想想,自己也啞然失笑,不知道自己這種觀點是怎麼得出來的,也許跟在狄阿鳥身邊太久,每一次狄阿鳥都在翻雲覆雨,化腐朽為神奇的緣故吧。

他和所有的將士們心里都有一個聲音︰只需撐幾天,大王很快就帶領數十萬大軍從北方回來,一回來就會逆轉形勢。

他們有這樣的期盼,陶坎卻是有這樣的擔心。

這個時候,陶坎還在滿目瘡痍的戰場上張望。

在絕對的優勢面前,他選擇硬啃,卻是擔心狄阿鳥能夠趕回來。

東夏的將領並沒有幾個能放在他眼里,就像張鐵頭,張鐵頭看不起他,他何嘗看得起張鐵頭?

張鐵頭打過很多仗嗎?

指揮過多少次戰爭嗎?

記憶里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佔了關城,拔了官軍衣裳,自己去討要,他無賴一樣在城牆上吃西瓜。

但是哪怕他眼高于頂,東夏將領全看不起,唯獨有一人他不得不忌憚。

就是他狄阿鳥。

此人已經是一個神話。

他從家族衰敗開始,闖蕩天下,每到一處,鮮有沉寂,之後白手起家,利用朝廷給他的便利一手締造了東夏國,又一手打造出一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東夏強兵,東伐西征,開創了一個時代。

沒有他,他陶坎難以練就精兵。

沒有他,就沒有紅衣將軍這樣的利器。

沒有他,像拓跋巍巍那樣聲名顯赫的梟雄不會折戟沉沙。

他令巴依烏孫,慕容垂垂,納蘭明秀……這些縱橫草原的英雄無家可歸,千里繞行,投奔靖康。

陶坎內心深處,有挑戰他的渴望,卻又從朝廷利益的角度上,擔心他回來致使功敗垂成。

所以,他需要迅雷不及掩耳。

所以,他需要迅速將北平原全境恢復,修葺邊塞。

然而,盯著這觸目驚心的戰場,他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雖說一直以來鐵腕治軍,但一戰之下,如此傷亡,令他有一種心血盡毀的難受。

傷亡數量經過初步統計,死與重傷在三萬之數,很多軍營都已經打殘了,慘烈到統領和統領以上-將領戰死四個。

遠遠傳來幾聲骨器的幽怨……

他醒悟說︰「這不是東夏兵。這絕不是東夏兵。狄阿鳥向高顯借兵了嗎?」

手底下抓的有俘虜。

他大步流星回營地,希望能問出來點什麼,然而到了營地,一問,負責審訊的將領告訴說︰「他們說的話,我們听不懂。我們說的話,他們也听不懂。怎麼辦?」陶坎大吃一驚,靖康言語幾乎通行于世,這些外族,多多少少會知道一些,那麼多俘虜完全听不懂,完全沒法交流?

他心里有些著急。

旁邊的參軍提醒說︰「元帥。明天派人去問問納蘭明秀的人。」

陶坎同意說︰「不能等明天,立刻就去。我們對東夏留守的兵力有過計算,若不知道這些是什麼人,仗還怎麼打?」

他把人派去……而自己又想到了別的途徑,就把東夏投降來的人叫來詢問,然而這些人也不知道對面是什麼人,只是告訴說︰「這些人說的話接近猛語,想必特別精通猛語的人可以與他們交流。」

大概到了下半夜,負責審訊的將領一臉喜色,將他喚醒告訴說︰「這些人是北方密林中的部族,被土扈特人拉去打東夏。剛剛才投降東夏。他們說東夏太強大,首領們都很害怕,就給投降了。」

陶坎轉著眼珠問︰「強大?東夏有我們靖康更強大嗎?」

他要求說︰「走。帶我去。」

將領苦惱地說︰「這都下半夜了,明天一早再去吧。」

陶坎固執地說︰「不。必須在里頭找到有價值的人,把他們放回去瓦解敵人,告訴這些部族,東夏是在派他們送死,他們能投降東夏,為何不能投降我們?難道朝廷賞賜他們的不比東夏能給他們的多嗎?」

將領質疑說︰「能起作用嗎?」

陶坎冷笑說︰「堂堂天朝,輝煌時萬國朝拜,這是勸降的底氣,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勸之必降。否則拿我們將士的血肉,為東夏借刀殺人嗎?」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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