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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音歌

病房里一片死寂。

音歌走過來的時候,甚至都輕飄飄的沒有腳步聲似的。

而音歌口中的這聲「哥哥」,分明是對著空氣呼喊,可是師清漪陡然產生了一種錯覺,那就是這個所謂的哥哥,此時此刻,也許是真的存在于這間封閉的病房里的。

他就在這里。

雖然看不見,卻依舊以某種虛無的形式,存在了。

這種人的錯覺,令師清漪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同時將左手往敞開的匣子處模索過去,模過去的同時,她的目光亦是往洛神那邊看。

洛神側過臉,目光與師清漪相接,知道了她的意圖,于是抬起手,利落地將匣蓋合上,跟著鑰匙旋轉到底,果斷地落了鎖。

匣子里的玉璧光華被遮蓋封存,音歌失神般往這邊又走了幾步,突然站住不動,臉上露出一種茫然的表情。

師清漪靜靜地望著她。

音歌臉上的茫然之情越來越明顯,隨著那塊龍玉被封住,她好似是失去了某種牽引,重新恢復了以往的呆傻與稚氣。

過了大概半分鐘,她的目光瞥到桌上的飯菜,看了看,抬起手指抵在唇上,軟糯地道︰「你們都在吃午飯啦,我……我也好餓的。」

說到這,她似乎不好意思,臉也紅了起來。

而音歌這句話一出,桌旁三個女人的面色,同時微妙地舒緩起來。

師清漪眼神示意,雨霖婞看見了,便不動聲色地將匣子收起,裝進了行李箱,洛神則輕聲招呼音歌道︰「過來,一起。」

音歌似乎很拘謹,師清漪輕柔一笑,牽著她走到桌子旁坐下。

洛神則將窗簾撩開半邊,外面明亮的陽光透進來,剛才病房里壓抑而詭異的氣息,頓時一掃而空了。

洛神給音歌盛了碗飯,師清漪在旁邊道︰「飯菜還是熱的,你剛醒,先暫時吃一些填填肚子,等下我們再弄幾個菜過來,你喜歡吃什麼,嗯?」

「我喜歡吃筍子。」音歌小聲說︰「春天的時候,阿姐常常帶我去山上采筍子,筍子很鮮很女敕的……很好吃。阿姐她……」

她說到這,眼圈卻紅了,一包淚含在眼中直打轉,卻又忍著不掉下來。

因為石蘭的死,她入院後一直恍恍惚惚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醒過來時,總是抱著被子發呆,有時候想到什麼,也會一個人縮在被子里偷偷地哭,弄得雨霖婞請過來的那個看護人員很是棘手與頭疼。

而石蘭是死在古樓的第六層,現在肯定已經被盤踞在那里的巨蛇吞了個骨頭渣子都不剩。貴壽村本就是偏遠之地,可以說是完全月兌離了政府的監控,成為一個**的小社會,于是石蘭的消失,除了師清漪他們以及村子里的人,外界絕對不會知曉。

和陳旭東一般,石蘭的死,同樣是如同沉入海底的石頭,沒人會去深究與調查,很快,他們兩人就會被生活遺忘。貴壽村也會重新推舉出一個新的村長,日子還會照樣過下去,不過那個翡翠礦坑,村里人大概是不敢再去靠近了。

想到這,師清漪不覺唏噓,看著音歌含著淚在那扒飯,聲音不由得放輕了許多,說︰「你想吃筍子,那等下給你點一道筍溜臘肉片,好像是你們湘西那邊的特色菜,好不好?」

秋天不是吃筍子的季節,不過依舊有溫室培育的筍子出售,雖然比不得原汁原味的野生筍,卻也還是可以湊合的。

「……好。」音歌拿手背去擦眼楮,含糊而乖巧地點頭。

洛神抽出一張餐巾紙,輕輕替她將臉上的淚漬擦拭干淨。

雨霖婞打電話過去,安排點餐,等三個人守著音歌將午飯吃完,已經到了下午一點。

門鎖壞了,醫院里派人過來搶修,門口修門的響動便顯得十分嘈雜。

洛神一個人靠在床頭,捏了本書在手中悠然地看,對那種嘈雜毫不在意。師清漪和雨霖婞兩人則陪著音歌看電視,門口吵,電視響,漸漸地師清漪和雨霖婞都有點繃不住了,音歌反倒是看得倦意襲來,越看越想睡。

雨霖婞瞥了瞥門口忙活的那兩個修理工,又看著音歌的腦袋一點點低下去,幾乎要昏昏欲睡了,桃花眼光波轉了轉,湊過去對音歌低聲說︰「你剛才的手勁怎麼那麼大,連門都被你弄壞了。這醫院可不是我們三個開的,得賠錢,你說這該怎麼辦?」

師清漪知道這大小姐開始無聊了,于是拿著遙控器在雨霖婞的膝蓋上點了點,以作警示。

雨霖婞笑得像只騷狐狸,毫不理會。

音歌本來都要睡過去,一听雨霖婞這話,突然渾身一個激靈,結結巴巴道︰「我……我不知道。要賠多少錢?」

雨霖婞模著下巴,故意想了想,說︰「這種門是針對醫院特制的,很貴的,得賠很多很多錢。《》」

音歌穿著病服,病服寬大,這讓她看起來像只大碼的白兔子。她伸手在身上模了模,臉色越來越尷尬︰「我沒有錢的。」

「沒有錢?」雨霖婞眨了眨眼︰「那就只能把你賣了,賣去深山里做童養媳,抵債。」

音歌本來就是個有智力缺陷的傻子,听了這話,先是一怔,眼圈突然又紅了起來,哀哀地道︰「你不要賣了我……不要。以前什麼東西都是阿姐給我準備的……我不用帶錢,可是……可是我有一個東西,阿姐說它很貴很值錢的,你拿去換門,求你了,你不要……不要賣了我。」

她說著,抬手去模脖頸處,脖頸那里纏了一圈紅繩,上面墜了一只翡翠雕琢的玉觀音。

師清漪低頭去看,就知道那是石蘭用翡翠礦坑里的翡翠給音歌做的小玩意。翡翠觀音象征吉祥如意,石蘭這樣做,也不過是想送給音歌一份玉器的庇護。

「你別理她,她這人最無聊了。」師清漪微微一笑,將那只精致玉觀音放回音歌的病服里︰「不會賣了你。她要是賣了你,我就賣了她,讓她也嘗嘗童養媳的滋味。」

「哦,好。」音歌听師清漪這麼說,臉色這才恢復過來,眼楮低了低,好像更加羞澀了。

雨霖婞桃花眼笑眯眯的︰「師師,你要賣了我?好啊你給試試,看你賣不賣得動,我倒是想嘗嘗童養媳的滋味呢。」

洛神在床頭听見了,修長手指將書翻過去一頁,眉眼微彎,嘴角勾了抹淡笑繼續看。

那邊電視前,師清漪和雨霖婞又玩笑般相互嗆了幾句話,師清漪想到了什麼,轉過頭看著垂著眼皮的音歌,試探地道︰「音歌,你是不是還有一個……哥哥?」

音歌抬起頭,望著她,呆滯的眼神似乎被點亮。

洛神擱下書,望向音歌這邊。

雨霖婞的表情,突然也難得地變得嚴肅了。

師清漪知道音歌肯定和那個匣子里的龍玉月兌不了干系,很有可能是至為關鍵的線索人物,她對音歌剛才的反常舉動感到十分在意,于是才忍不住出聲問詢。

不過看到音歌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樣,她頓時又覺得現在這個時機不大妥當,轉而又道︰「是不是困了,想睡覺?我讓這個最無聊的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

雨霖婞咳一聲,心里默默問候師清漪的祖宗。

音歌眼珠子轉了轉,呆滯地說︰「哥哥,他不要我了。」

「哦?」師清漪眼楮微微眯起來。

音歌絞著手指,囁嚅道︰「哥哥不要我了。他把我交給了阿姐,然後自己就走了,走了好多年啊,這麼多年,他都不回來看我一眼。我很想他,可是他肯定不喜歡我了,才把我丟了的。」

交給石蘭。

走了很多年。

將音歌丟了。

師清漪就著這些破碎的信息琢磨了片刻,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低聲道︰「音歌,你不是姓石,對吧?」

因為以前一直將音歌當做石蘭的親妹妹,大家也就以為音歌的全名應該是石音歌,音歌不過是石蘭對這個妹妹的昵稱罷了,可是此時此刻,師清漪覺得事情應該不是這樣的。

果然,音歌點點頭︰「嗯,我不姓石,我姓音。我跟哥哥姓的呀。」

雨霖婞和師清漪相互看了一眼。

「這麼說,你阿姐,不是你的親姐姐?」雨霖婞道。

「不是。」音歌扁扁嘴,說︰「可是我把她當親姐姐的,阿姐……阿姐好疼我,她比哥哥好,哥哥不要我,阿姐要我,可是阿姐……阿姐她……」

眼看這傻丫頭又要難過,師清漪嘆口氣,軟聲道︰「好,我們不說這些。這里修門很吵,你回自己的房間去睡覺,關上門就不會這麼吵了。」

音歌點點頭,雨霖婞站起來牽著她的手回隔壁病房,而師清漪站在原地凝眉想了想,這才抬手將電視關掉,走到洛神身邊坐下。

洛神將書擱回桌上,低眉看著她。

「你剛才都听見了吧。」師清漪道。

洛神淡淡嗯了一聲。

「那你有什麼想法?」

洛神抬了抬眸,輕聲道︰「清漪,你曉得‘音’這個姓的特殊之處麼?」

師清漪笑道︰「不清楚。我只知道現在很少有人用這個姓,主要好像是分布在安徽省一些偏遠的地方,另外山西省也有一部分。這是個十分冷僻的姓,以前我以為她是跟石蘭姓石的,沒想到她真的是姓音。」

「音姓。」洛神道︰「乃是當年明太祖朱元璋賜的姓。」

師清漪怔了下。

怎麼又是朱元璋。

洛神淡道︰「朱元璋即位後,一日御小說大火,場面很是混亂,最終還是一名御林軍教頭趕來將火勢控制,樓中珍寶這才悉數得以保全。朱元璋大喜之下,便賞了那教頭許多金銀,又升了他的官職。那教頭本名喚作章洪,只是下旨時朱元璋一時筆誤,少寫了章下方的‘十’字,變作‘音’字,那章洪玲瓏心思,領旨時便只是高聲謝恩道︰‘多謝陛下賜我音姓,往後,臣下便叫音洪了。’朱元璋听了,只覺他十分知禮,又許了他許多獎賞,章洪全族改姓為音,自此才有了音這個稀有姓氏。」

師清漪從頭听到尾,沉默了一陣,才道︰「音歌她阿姐已經死了,平常石蘭似乎也是將她藏著掖著,村子里很少有人知道她,當然也不會再有人去照顧她,以後她恐怕就是孤零零一個人了。雖然她已經十五歲,可惜是個傻孩子,無人監護,看起來也沒接受過義務教育……」

她神色看起來欲言又止,洛神心思剔透,道︰「你想要做什麼,依你心思去做便是。」

師清漪這才微微一笑。

兩個人就這樣在病房里休息了一陣,門鎖終于修好,病房里也恢復了之前的清淨,只是下午三點的時候,雨霖婞皺著眉,走了進來。

「怎麼了?」師清漪嘴里正含著洛神削給她的隻果片,看見雨霖婞進來,連忙將隻果片咀嚼了吞下去。

「那個千芊,她自己出院了。」雨霖婞挨著病床坐下,說。

師清漪︰「……」

雨霖婞無奈地攤了下手︰「我也是不久前才接到電話,說是她自己辦了出院手續,離開了。」

對于師清漪而言,千芊這個女人太過神秘,甚至是神秘到詭異的地步。她雖然對千芊有許多放不下的疑問,可是這次千芊自己選擇出院,倒是符合這女人的性格,再加上千芊本來就沒受什麼傷,師清漪也就只是嗯了一聲,說︰「她應該是回村子里去了。」

「那鬼地方,有什麼好回的。」雨霖婞遞過來一只信封,說︰「病房里的看護人員說,這是她給你的。這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留信的習慣,發個短信不就得了麼,酸得很。」

「她沒有手機。」師清漪接過那只潔白的信封,道︰「她以前做千陌的時候,為人比較孤僻,一個人住在村子外面,也許不喜歡和別人聯系。」

說著,抬手將信封撕開,取了里面折疊整齊的一張白紙出來,低頭去看。

白紙上寫著很簡單的一行字︰「師小姐。期待我們下次再會。」

師清漪漂亮的眉輕輕皺了皺。

她側過臉,捕捉到洛神目光寡淡,甚至有些輕飄飄的,一個人低頭在那繼續鎮定慢悠地削隻果,忍不住笑了,拿著白紙遞給洛神看。

「嗯,很好。」洛神只是瞥一眼,就不看了,往師清漪嘴里又塞了一片隻果。

師清漪咬著薄薄的隻果片,笑著將白紙疊了,收起來。

「哎,她表姐,我就沒隻果片吃了?」雨霖婞在旁邊表示不滿︰「我忙上忙下地,很辛苦的。」

「咬罷。」洛神拎了一只**圓滾滾的完整隻果,面無表情地遞給雨霖婞。

「……」雨霖婞又開始在心里默默問候洛神的祖宗。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新年快樂=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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