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在音中,什麼煩惱都以拋掉。這就是台上四人此時的感覺。展鈺忘記了自己見到唐羨的尷尬,只記得兩人以前排練時的默契;奚翎茵也不在意身邊的殷璃鄴了,只是全神貫注與小提琴,奏出一個又一個激昂的音符;殷璃鄴依舊從容不迫,修長白皙又骨節分明的手指飛快地在白色的琴鍵上挪移,控制著正常的節奏,悠揚的鋼琴在此時顯得格外的剛強。
下一刻,最後一個章!最為精彩的地方,曲的聲音已經到了緊湊的極限,殷璃鄴的手指紛飛,奚翎茵拉動琴弦的速度更快,就在眾人以為他們的手指快斷了的時候,唐羨和展鈺開始了跟隨音的原地旋轉,一圈、兩圈、三圈……十六圈、十七圈……越轉越快,兩個身影隨著轉動的慣性,開始互相靠近,甚至在接近最後一刻,兩人利用慣性甩動,完成一個完美交接,展鈺最後一個用力上舉,唐羨嬌小的身影飛身而起,猶如特技演員一樣,輕巧坐在了展鈺的右肩上,右腿被展鈺死死扣住,左腿則飛速繞過展鈺的後頸,搭上他的左肩,完成最後一個極為爽利漂亮的EndingPose。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的一瞬間,如雷般的掌聲轟然而起,全場都站起來激動地鼓著掌,還有一些學生吹著口哨,大聲叫好!顯然,南杉已經站在了這場比賽的最頂端。
「真是精彩啊!」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的主持人也極為激動地唾沫橫飛,即刻又是將他們四人捧上了天。
終于每個人都露出了賽後成功的真心笑顏,殷璃鄴從白色鋼琴邊站起了身邊,走上前,來到剛剛放下小提琴喘了一口氣的奚翎茵身邊,抬手去拉她的手,奚翎茵一震,卻沒能躲開。另一邊,展鈺將唐羨放下,兩人也一起牽著手,四人一起來到舞台中央,一起鞠躬朝著舞台謝下最美的帷幕。
舞台氣氛很好,但是一下台,氣氛登時就凝固了幾分,還是比上台之前的僵硬好些。四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再度還是陷入了無言,各自散開,坐回座位,等待著最後北桐的表演。
南杉掀起了整場的最高high點,大家都回味無窮,也都帶著極好的精神去等著最後的一場比賽。據說,往年也都是北桐和南杉一直爭奪冠軍,相比之下,西梔和東榕就差了一點。
北桐的代表隊也是一支算是龐大的隊伍,只是主要的表演者只有幾人,其余全是幫襯。坐下沒多久的唐羨就突然現昨天開學典禮上看到的那個和江楚歌交頭接耳、關系不一般的女孩居然是北桐的參賽者。
從正面看起來,女孩子長得是偏向蘿莉的長相,比較愛,但是也很俏麗。棕色的長卷梳成一個淑女的公主辮,披散在腦後,身穿一件粉紅色的小禮服,看上去很嬌小甜美。
這支隊伍是一支比較標準的管弦隊,男女皆有。這個女孩子很顯然是領頭的組織人,看到各就各位準備好後,她做了一個手勢,大家立刻跟著她的指揮,開始吹奏起悠揚而輕靈的曲。曲比較熟悉悅耳,大家也都听過,只是音雖說動人,是總是少了靈魂的。較之之前的南杉克羅地亞狂想曲,少了一些張弛的力度,而且沒有舞蹈的相伴,舞台顯得空曠而寂寞。
曲還是很順利地結束了,只是北桐的人卻還沒有要下去的打算,站在第一個的女孩從一邊的主持人手中拿過話筒,微笑著說道︰「大家好,我是北桐的代表童彤。今日我很高興能代替北桐來到南杉參加比賽。雖然是校級比賽,但是我還是得說……比賽的結果並不是很重要。這次更多是一種表演,這支《阿蘭胡埃斯之愛》要送給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南杉的江楚歌!今天是他的重要日子哦!」
童彤俏皮地眨了眨眼,伸手指向了坐在前排、照舊面無表情的江楚歌。
全校師生都一怔,本能轉頭望去,而江楚歌的表情就像是剛剛睡醒似的,有些茫然,但是反應很快的他瞬間就明白了童彤的話中含義,不禁臉色更沉。
唐羨坐在離江楚歌不是很遠的地方,是隔著那麼多人,要看清楚他的表情也不容易,更何況她只是有點小小差異,也沒有激動的反應,就這樣沉寂下來無聲了。其實在她的心里,現在更多關心的是殷璃鄴和奚翎茵……他們兩個之前太奇怪,讓她不得不上心。
童彤卻好像沒看到南杉大部分學生那別有深意的目光似的,繼續說道︰「今天是他的生日,雖然我為他慶祝過很多次了,這一次意義不同!所以我希望大家以幫我的忙,一起獻一下祝福!能給點掌聲嗎?」
「啪啪啪……」北桐的同學們率先開始鼓掌,稀稀拉拉,卻帶動了更多的人一起鼓掌,但是這祝福卻絲毫不被當事人接受。
江楚歌沉著臉,看著一臉笑意的童彤,甚至是一旁的顏諾寒的低語,他都沒有听到。
「楚歌,她就是那個你青梅竹馬長大的女孩子啊?」
江楚歌倏地站起身來,突兀地站在大禮堂的觀眾席內,他的臉色鐵青,就連高台之上的童彤似乎都感覺到了,嘴角的笑意有點僵硬。江楚歌微微偏頭,朝旁邊看出,進入眼簾的是奚洋、宮介群、展鈺等人詫異的目光,同時,還有一個心不在焉、低頭沉思的藍白色身影。
他霍然轉身離開大禮堂,誰也沒有理睬,直接消失在了大家的視線里。
全場的人都錯愕的面面相覷,就連校長們都奇怪的湊在一起,說這些什麼。台上的童彤面上微微掛不住,朝大家笑了一下後,帶著北桐的人匆匆下了舞台,融入了學生潮流中。
接下去的懸念其實根本不存在,校長們的決定以及學生們的投票,全都沖著南杉的《克羅地亞狂想曲》而去,大家等待的僅僅只是一個宣布的最終結果罷了。
在最後有些混亂的局勢下,比賽終于到了終點。評委們開始商議結果,奚翎茵又呼哧呼哧的睡著了,奚洋從後面走上來,怕奚翎茵著涼,順手給她披了一件衣服,當然也唐羨心情復雜但也溫和的說了句︰「小羨,今天的表現很不錯。」
唐羨點點頭,臉上並沒有過多的表情,這一段時間奚洋的各種表現,讓唐羨也有些尷尬。
殷璃鄴看了看奚翎茵睡著的樣子,雖然腦子來盤旋著奚翎茵昨天在眾人面前的「豪情壯語」,雖然她用言語已經把他說成一文不值的人了,是……這件事情確實是他的不對,他也只能像現在這樣靜靜地看著奚翎茵。
「霸王女今天很不正常啊。」展鈺終于忍不住話了,他除了在台上就沒有看到過奚翎茵睜開眼楮的樣子,「再這樣下去非得把沉叫回來管管她不。」殷璃鄴的目光一冷,展鈺注意到了卻沒有停止的意思,「像霸王女這種女人,非得要找鎮得住她的男人才行啊。」
殷璃鄴站起身,手一甩,轉身就離開了大禮堂。唐羨剛剛還在想一些別的事情,而一轉頭殷璃鄴已經走出了大堂,她的目光跟了過去,卻什麼跡象也沒有察覺到。
「選手們!我們宣布獲得本次比賽第三名的是……東榕大學!恭喜!」大賽主席一個和藹的老爺爺模著胡子微笑著報告著,「第二名是……咳咳……是……你們猜?」
一心听名次的展鈺和在場很多人一樣,差點被他氣得跳起來!
半晌,那賤老頭才肯說出實情︰「第二名是北桐大學!第一名……第一名……第一名將花落誰家呢?」
不僅僅是展鈺,連唐羨都誓自己有想上去掐死那個老頭的**,報個名次居然能被他報出這麼多的花樣,故意扣人心弦。
「第一名……西……」連奚翎茵都被那老頭聒噪的聲音吵醒了,況且一听到什麼西誰都會覺得不正常,「依然是我們的南杉大學!」
展鈺拍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樣子!伸出手指做了一個V的姿勢,唐羨也難得露出了輕松的表情,畢竟這麼長時間的排練終于有了大家都想要的結果。一向霸氣與活力並存的奚翎茵睜開一半眼楮,困倦的不行,揉揉自己的腦袋,嘟囔著︰「困死了。我要回家睡覺。」然後自說自話地跌跌撞撞朝門外走去。
散場後很久,唐羨才獨自從大禮堂內走出來,臉上濃厚的妝容已經被卸下,恢復了她原本清麗的容貌,厚厚的米色大衣內還穿著那跳舞的藍白色舞服長裙,一雙素手露在外面,並沒帶起手套,所以還是凍得有些僵白。她知道現在很多人事變得不一樣,和展鈺、殷璃鄴、奚翎茵踫面的時候,都會有些不自在的奇怪,于是自己就先去更衣室內躲起來了,等卸下妝容,估模著大概人都走光了,這才從里面獨身一人出來。
她拉開大禮堂厚重的門,突然被室外的陽光照射到,一時不能承受這突如其來刺眼的光芒,抬起手來遮擋在眼楮上方,剛剛才適應了一些,忽然一團更大的陰雲朝她傾軋過來……
唐羨睜開眼,赫然現身材高大頎長、一身黑色皮夾的江楚歌正面無表情地看在她的面前,幽暗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看的她心里有點毛︰「江楚歌?你還沒走?」
「我沒看到你出來,就知道你還在里面。」他答非所問,但是多少也能聯系的上這樣的一個答案,唐羨還不至于完全感覺不出來。
「你找我有事?」她微仰頭,問道。
聞言,江楚歌的表情卻有些惡狠狠地蹙起,不爽的看著唐羨,語氣莫名其妙低沉下來︰「你不知道我找你什麼事?」
她搖搖頭,很坦白。但是這坦白現在卻讓江楚歌該死的生氣。
「很好。」江楚歌冷冷看她一眼,霍然轉身離開,陽光再度籠罩唐羨。
唐羨莫名其妙地看著江楚歌離去的背影,站在原地愣愣的一動不動。
奇怪……江楚歌又在什麼瘋?莫名其妙攔截她一下,然後說些亂七八糟的就走了?難道最近她又有什麼地方得罪他了?不能,她一直在好好排練……跟他半點交集也沒有!
唐羨不知道江楚歌到底怎麼回事,眼下也沒什麼時間讓她去研究這些問題,她看了一眼江楚歌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挑了挑眉,轉身離開了。
當晚,江楚歌喊了顏諾寒去酒吧喝酒,當顏諾寒到達酒吧的時候,江楚歌已經灌下了四五瓶人頭馬,但是面色依舊不紅,依舊一杯一杯喝著,就像是在喝白開水。
「楚歌,今天你生日你就打算在這里過了?」顏諾寒一臉驚異看著江楚歌,看著那堆空瓶子的時候,臉色更是百轉千回,「你,你喝了那麼多……」
「一起喝。」江楚歌不理會顏諾寒的絮絮叨叨,抬手從一邊又拿過一瓶人頭馬,塞在顏諾寒的手里,自己仰頭再度一干而盡。
「我……我不是很會喝的,還是不要了,否則我要怎麼送你回去啊?」顏諾寒看著江楚歌毫不在意地一杯一杯喝著,是在忍無忍伸手去拿酒瓶,顰眉問道,「你怎麼了?平時不會這樣!有什麼事不能跟我說說嗎?哎呀,你別喝了!」
「別管我。」江楚歌輕輕一甩手,就掙月兌了顏諾寒的鉗制,繼續一口酒灌下去,突然苦笑,「寒,有的時候,我都不知道……我在做什麼。」
顏諾寒沒能明白他在說什麼,只能愣愣瞧著他,看著他依舊如常的面頰帶著苦笑和迷醉的眼神。
「楚歌……你怎麼了?」顏諾寒小心翼翼問著,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揭了他傷疤。
江楚歌沒有理睬顏諾寒,只是靜靜盯著晶瑩的酒杯,忽然冒出一句︰「原來她從沒把我放在心上。」
「誰?」顏諾寒听得糊里糊涂,就算是猜測也是無從猜起,突然想起今日那個出現在舞台上還大膽獻祝福的女孩子童彤,恍然大悟道,「哦!是不是因為那個叫童彤的女孩子啊?莫非是那麼長時間不見……你們之間出現了什麼……」
「不是她!」江楚歌「砰」的一下重重地將自己手中的杯子砸在桌子上,面色帶著慍怒,但是卻沒有告訴顏諾寒更多的事情,只是繼續猛灌酒。
顏諾寒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但是看著江楚歌這樣難得的潦倒模樣,他還是忍耐不住跟著他一起心情沉到谷底,卻還是不得不問︰「那到底是……」
「寒,別問。」江楚歌將自己手邊的酒推過去,言辭鑿鑿,又很堅定,「沒什麼事。你先陪我喝完這一杯。」
說完,他也不等顏諾寒去拿杯子喝,自己直接仰頭一口猛地灌下去後,趴在了吧台上,渾渾噩噩。
「楚歌?楚歌……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顏諾寒的喊聲還在耳邊回響,但是江楚歌卻根本听不到了,他現在滿腦子只有唐羨那個淡然又漠不關心的表情。
該死的女人!虧他有的時候心心念念著要幫她,還覺得她有的時候會讓人心疼……誰知道她根本沒將他放在心上!她當時說的是什麼?你找我有事?哈,原來她根本不記得童彤當時說今天是他的生日!她壓根就沒放在心上!他到底是在自作多情些什麼?簡直像個白痴!
江楚歌冷冷一笑,閉上眼楮,不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