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蘇成海,若說秦玉暖心中沒有情懷恐怕老天爺不信,可這種隱晦且不明確的感覺,早已經被重重疑雲給沖淡了,就像秦玉暖之前想的一樣,她信蘇成海的為人,卻無法全信他的背景和真實身份,直覺告訴她,這個多年不見的表哥隱藏了太多的秘密。♀
一個初來京城的商人,何德何能能弄到稀缺的東秦貨物,能調動人手臨時尋來一件玉滿繡莊的嫁衣,能弄到袁老板的印鑒,時而神出鬼沒,時而字字貼心,仿佛能讀懂人的心思,這樣的人,當真只是一個簡單的商人嗎?
秦玉暖沒有說話,李萋萋卻是自顧自地自我嗤笑了一聲︰「哦,我忘了,不應該問三姑娘何德何能,三姑娘的本事大著呢,運籌帷幄,萬事盡在你的掌握中,將夫人都耍弄得團團轉,我已經听說了,竇氏被送去了寺廟靜養,三姑娘,你讓我配合你演的這一場戲,效果當真不錯。」
秦玉暖很冷靜地挑了挑香爐里的香屑,李萋萋是聰明人,她很快便知道當日張如庭為她腳踝的傷撒謊是秦玉暖的手筆,內宅里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恩惠,秦家三姑娘這麼做,必定有所圖,而且,如今秦家三姑娘等于是抓了她的把柄在手,李萋萋也是混跡風塵許久的,故而當她知曉秦玉暖托她裝作芙蓉院鬧鬼一事後,她第一反應便是——她能有什麼好處。
「好處?」彼時的秦玉暖穿著一件拖地的月牙白鶴氅,在月光的照耀下清麗得猶如浸潤在月色里的梔子花,「竇氏失勢,對于姨娘來說難道不是好處,再說,姨娘也不想將自己的秘密大肆宣揚出去吧?小百合?」
小百合是李萋萋入青樓前在茶館子里頭唱曲用的藝名,在蘇家那些下人丫鬟們也是稱呼她為「百合姐姐」,秦玉暖這樣稱呼她,無非是告訴她,她在蘇家那些事情,秦玉暖已經了如指掌。
「而且,我不過是太尉府里的一個庶女,姨娘你想要見表哥為何獨獨尋了我幫忙?」
李萋萋語氣愈發哀婉起來︰「偌大的太尉府,我也只與三姑娘你有些交情,再說,你我已經合作過,除了你,我也找不到其他可信的人,最重要的是,蘇少爺在意你,你開口的話,他多少會給幾分薄面來赴約的。」
秦玉暖抿了口碧螺春,將茶盞擱在茶桌上,用帕子細細地擦著嘴角︰「姨娘想得很周全,的確,你來尋我是最好的選擇,可是,若是我不願意為你犯這個險呢?」替蘇成海和李萋萋二人牽線搭橋,若是成了,自然是相安無事,可若是有人從中作梗或者過河拆橋,倒霉的,可就是秦玉暖了。
誰料李萋萋咬緊了牙關堅持道︰「三姑娘,可你可曾喜歡過一個人?愛過一個人?有些話,我若是不告訴蘇少爺,恐怕會遺憾一輩子,還請三姑娘了了我這一個心願。」說罷,作勢就要跪下,秦玉暖沒有伸手去扶,卻只在李萋萋雙膝正要著地之際突然一笑,開口道︰「行了,我答應你便是。」
李萋萋抬起頭,眼窩里盡是還未流下的淚水,蕩漾在眼眶里,美人垂淚,格外的惹人憐愛。
「萋萋在這里先謝謝三姑娘了。」
「等事情辦好後,我自然會派丫鬟去通知你的,李姨娘,你要記得,你欠了我一個人情。」秦玉暖做事向來分明,這次也不例外。
李萋萋神色終于添了幾分神色,連連道謝後趁著人少,急忙回去了。
李萋萋一走,滿兒便是推了門進來,仔細關門關嚴實了,才對著秦玉暖說道︰「三姑娘,听荷已經進了院子了。」
哼,听荷?剛送走一個又迎來一個,秦玉暖悠然自得地抿了一口溫茶,碧螺春獨有的清香彌漫在齒間,秦玉暖抬頭一瞟便發現了窗戶紙上一個嬌小的人影,挑了挑眉,對著滿兒努了努嘴,滿兒立刻也便懂了,高聲喊道︰「三姑娘,那東西奴婢就給您壓在書架第三層的書冊下面了,這樣隱蔽的地方,定不會有人發現的。」
「喊這麼大聲做什麼?」秦玉暖一副發怒的口氣,「我不過是說你兩句,如今你的嗓門也大了起來了?這樣重要的東西,幸好如今只有咱們兩個,若是讓別人知道了……,算了,快點出去做事,看著你都心煩。」
滿兒繼而淺淺地一笑,心領神會地端茶壺出去添水,片刻邊傳來滿兒那銀鈴一般的問好︰「喲,听荷也在呢,我方才來的時候都沒看到你,可真是巧了,今日三姑娘托我出去辦事,這整理里屋的事兒就交給你了。」
听荷一張秀氣的瓜子臉,眼楮小小的,嘴也小小的,听著大丫鬟滿兒的話眼里很快冒出一簇期待的火光,很快又被她強制壓下,她捏著繡著杜鵑花的衣擺,扭捏著身子,也沒有拒絕,又寒暄了幾句,才出了院子。
廖媽媽進來替秦玉暖換過了一床稍薄一些的被褥,累了一夜的秦玉暖似乎一沾著枕頭便睡著了,不過她不敢貪睡,歇了不過兩個時辰便起身喚了廖媽媽進來,換了身果綠色的團花襖裙,襯著件淡青色的比甲,頭發疏懶地用鵝黃色的綢緞只束成一股,耳邊有些碎發婉婉垂下,落在午後暖暖的陽光里,似絞了一層金色的緞子般燦爛。
秦玉暖剛檢查完秦寶川今天的功課和習字,被派出去跟著蘇成海的銅兒便回來了,額頭上還滲著密密的汗珠,小圓臉亦是通紅。
「來,坐下慢慢說。」秦玉暖親自給銅兒倒了一盞茶,可銅兒哪里敢坐,只扶著桌角,關上了門,向秦玉暖匯報今日她跟蹤的情況。
「表少爺倒是沒什麼奇怪的,去了京城第一樓,然後就上了二樓的雅座包房,似乎是在和幾個老板談生意,奴婢想著小姐吩咐的,也不敢跟緊了,看著沒什麼其他情況,正準備走的時候,卻發現表少爺身邊那個叫小四的小廝從第一樓的後院模了出去,奴婢覺得有古怪,就跟了過去,發現,那叫小四的小廝居然繞著巷子進了寧王府,奴婢在外頭等了許久,都未見到他出來。」
「寧王府向來守備森嚴,外人不是想進就能進的。「秦玉暖話說了一半,卻並未說完,心里卻升起了另一個猜測,這個猜測是她不敢去想象的,可是種種的痕跡似乎都在告訴她……
「啊!」突然,一個尖細驚慌失措的女聲打破了屋子里的寧靜,是從屋子後面出傳出來的。
銅兒下意識地便是沖出屋子查看情況,廖媽媽則是連忙從院子外頭趕過來護著秦玉暖,待到秦玉暖到了聲音來源的地方,一臉惶恐嚇紅了眼眶的听雪已經是靠在及時趕來的滿兒懷里,哆哆嗦嗦的,驚魂未定。
而牆角根處,幾塊碎石塊下,是一條將近三寸長的竹葉青蛇,三角形的頭部已經被砸成了肉泥,身上的鱗片被黏膩的蛇血混著塵土裹得骯髒一片,雖然已經喪命,但蛇身還保持著抽搐狀態,一顫一顫的,看得人心里直發涼。
「蛇?這院子里怎麼會有蛇呢?」廖媽媽心有余悸地道。
秦玉暖眯起眼楮,她神色淡定,心里也清楚得很,竹葉青原產地是氣候濕潤溫暖的西南,京都這一塊十分罕見,加上這可是太尉府,這里又是日日有人打掃的澡房,很顯然,這蛇是有人故意放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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