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張少英夫婦相對而視,丈夫的氣息柳燕已完全陌生,眼神都是那般決然不帶一絲感情。而妻子的眼神充滿委屈和怨念,終究自己負她,但願師尊說得不錯,只要人活著就還有機會。見丈夫久久不語,柳燕冷聲問道︰「我是你的妻子,你對我就一句話都沒有嗎?你知不知道,除了你我已無處可去。」張少英沉聲應道︰「我知。」柳燕續問道︰「你有閑心在此听曲,就沒有時間給我寫個紙條哄哄我?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已無處安放?」張少英顫聲應道︰「我知。」柳燕再問道︰「夫妻一體本是同心,你知不知道,為了你我付出了一切?」妻子所問句句戳心,張少英冷峻的面容強忍溢淚,咽聲應道︰「我知。」柳燕陡然神色一緩,哀求道︰「我知你是為了縱橫派,大幕司謀劃的事情不會因為任何事而停下,我只想待在你身邊,如此都不行嗎?」張少英強壓情緒沒有回應,柳燕續道︰「你仍在懷疑我的身份對嗎?」張少英違心的點頭應道︰「不錯,非絕對之人不可用,那怕只是一個誤會。」柳燕剛發泄完的情緒再度升了上來,怒道︰「那又何必讓我入縱橫派?又何必給我這個副使身份?你是我的丈夫啊!你為甚麼如此對我?是利用完了就可以拋棄嗎?還是我做錯了甚麼?你說?你說呀?」眼見妻子情緒失控,張少英冷聲應道︰「為了縱橫派我不惜一切。」柳燕陡然只覺全身冰冷,情緒大亂,怒道︰「除了你,我只有跟著他了,你休了我吧!」張少英沉聲道︰「你是我張少英的妻子,今生今世都不會改變,你們若有任何不測,我張少英絕不多活一日。你要跟著他就跟著他吧,我不反對。」柳燕陡然啊得一聲嘶吼,應道︰「這算甚麼?這算甚麼?那是我的女乃女乃,他的話你沒必要听,也無無需遵守。」張少英道︰「言出必行,一諾千金。」柳燕諷刺道︰「叫自己的妻子去跟著別的男子,虧你想的出。我就是一死也不願受你這般侮辱。」張少英嘆道︰「阿燕,記住我一句話,來日方長。」
柳燕情緒早已失控,哪里听得進去,怒道︰「我不听,我不听。」說罷,轉身躍出帳外徑向營外奔去。
柳燕一走,九屆衛便報給了正在探營的花易玄。花易玄吩咐了幾句,直到探視完要求諸宗在建制上盡快將傷員送去仙俠山修養,隨後方來尋張少英,兩人自漢江岩石上單獨密談。兩人沉默許久,花易玄問道︰「作為外人我能一問嗎?」張少英沉聲道︰「與你所想並無不同。」花易玄道︰「這份傷害不可彌補。」張少英應道︰「我沒有選擇的余地。她已無處可去,還請你多多照顧。君子之前,不暗污濁。」花易玄幽靜的面容首見皺眉,沉吟間,花易玄問道︰「發妻之冠容旁人摘取,吾雖君子世有人言,你不懼我亦懼。」張少英道︰「你也沒有選擇的余地,不是麼?」花易玄沉吟片刻,抱拳辭行,冷聲說道︰「謙謙君子,多禮不情。他人之妻,吾執禮而行。」張少英沒有回應,武林不是個講道理的地方,面對花易玄的表里如一張少英只有無盡的慚愧。
營外。
柳燕一出營即瘋狂疾奔,幾愈癲狂,直到奔得筋疲力盡方才停下來,在她身畔上百眾的貼身雙衛緊緊跟隨暗中保護。柳燕不止一次趕過他們,但大幕司軍令如山,這些人不歸她差遣,她也習慣了,至少夜深人盡一人獨眠的時候不會太孤獨。橫網的強大亦超出其想象,不管她走到哪里都會有橫網人員接待。一是為了其安全,二也是為了其不備俘虜,泄露縱橫派的機密,畢竟縱橫派的大多數事情她都知曉。此時的柳燕是絕望的,丈夫竟然能如此淡定的說出這般冷漠的話。回想當年的那個小陰子,唯有麥積崖那段時光的美好回想,這才幾年就變化如此?
武林盟的九屆衛尤其是跟隨在花易玄身邊的九屆衛俱乃諸宗差遣的精英,是以柳燕的行蹤其掌握的一清二楚。終于可以照顧她了,他內心是欣喜的,所不同的是他不會越禮。柳燕此時漫無目的的走在林間小道上,她回頭的那一剎那發現騎馬趕來的是花易玄不由萬分失落,心力憔悴。花易玄策馬奔行英姿宛如當年第一次在武林盟相遇的情景,數年過去其風采依舊。花易玄瞧得柳燕憔悴的面容不由萬分憐惜,下馬勸道︰「面對縱橫派他也只是一顆棋子,發揮不了作用的棋子都會淘汰,他沒有選擇。」柳燕茫然搖搖頭,嘆道︰「你別再跟著我了,雙衛護著我不會有事。」花易玄沉聲道︰「他讓我照顧你。」柳燕神色一張,冷聲道︰「他倒說得出口。」花易玄道︰「當生命都可交付的時候你該理解,他有苦衷。」柳燕冷不丁的問道︰「你知道甚麼?」佳人投冷目,人言可止,花易玄不再勸說,說道︰「死很容易,但你想過後果嗎?沒了縱橫派的關系,玄天派將成為眾矢之的,亦是女乃女乃不願你等分開的原因。」柳燕沉默了,玄天派雖是大派終究處于邊陲,縱橫派橫網之下,黨項,回紇,吐蕃諸部安分多時。縱橫派更是派遣人力更革玄天派武學和建制,奮發圖強,這份恩情柳燕不得不顧慮。女乃女乃的養育之恩她更加不敢忘卻,何況女乃女乃大仇未報,她也不可輕易言棄。柳燕隨著花易玄引導心緒漸明,不再猶豫,此時此刻她唯有隨著這個男子走了。天地之大,她也無處可去,丈夫終究離她越來越遠。姬靈霜曾說過她二人皆是酌情倒貼,丈夫只是被動接受,長久下去終究會失衡,如今她算是明白了。甚麼天長地久,生死同穴,總是恩情大于愛,這不是她們想要的。但這一切又非丈夫的錯,從遇到慕秋白的那一刻開始,冥宗,武林盟,逍遙城諸般算計,他沒有選擇。
二人走出不遠,只見窈楚與柳縴,柳泗跪在路邊。柳燕知道大幕司的規矩,主人在命在,她們沒有選擇。瞧得三女委屈的神情,柳燕全無心思安慰,只是讓三人跟著自己。自遼境出事後,三女都受到監察司的核查,監制之下柳燕身為大幕司副使都無法轉圜,一切都是為了保證主人的安危。
漢江大營,張少英正式將漢江大營指揮權交給冷逍遙,縱橫派兩萬余弟子由曲鴻主持。交托一切後,張少英本欲向玉知香辭行,順便將其秘密送往仙宗安頓,豈知來時玉知香已簡單收拾了包袱在等候。玉知香見得張少英微變的神情,膩聲說道︰「自我叛出雲都開始,我便早已知道結果。如我不能隨在你身邊,我只有結束。」張少英暗吸口氣,應道︰「你該知曉我所行之路不會很輕松。」玉知香搖頭道︰「對我來說並無區別,只是擔憂會拖累你們。」張少英沉聲道︰「我張少英言出必信,姑娘的安危在下一應護衛。」玉知香嬌氣得拍了拍胸脯,嘆道︰「沒想到你會這麼輕松就改變主意,嚇死我了。」張少英被佳人這一舉動撩得暗暗心動,無奈說道︰「你不懼你阿姐了?」玉知香搖頭道︰「我倒是擔心你。阿姐之貌在雲都一家獨尊,就怕你難以應付。」張少英微笑問道︰「不知教黛玉又如何?」玉知香搖頭道︰「雲都四大分支各有建制,我甚少接觸,黛玉一直戴著面紗我也只見過三次。」張少英點點頭說道︰「今後的風餐露宿恐要委屈了姑娘,在下當竭盡所能照顧姑娘周全。」玉知香擔憂道︰「你對我如此客氣,我怕是要擔憂自己的性命了。」玉知香緊張起來都有十分動容的柔美,張少英只感心思莫名,不願再說下去了。
當下張少英領著玉知香出得帳來,除了月仙,夜虛,風神三人他並不打算帶別人。而帳外符昭等幕僚司,隨行六司,窈楚,班嫂,明珠等侍婢隊皆在等候。眾人素知男主人性情並未求取,只是默默拜倒行大禮。張少英讓眾人起來,沉聲說道︰「縱橫派今天做所的一切都是為了將來,諸位從上到下,事無巨細皆不可懈怠。家國用事各不容辭,諸位保重了。」听得男主人此言,班嫂,明珠等一眾侍婢均哭泣不止,用心照顧幾年的人突然要離開誰都不舍,她們皆乃張少英親近之人,對于男主人所作所為自有一番思量,知曉男主人是為了大家的安危著想。尤其是班嫂丈夫一事男主人一直耿耿于懷,故而對于班嫂的兩個孩子頗為照顧。自男主人入縱橫派以來便極為體貼下屬,這一點縱橫派皆有目共睹。因為男主人的出現,等級森嚴的縱橫派竟然有了一絲親昵感,加之男主人性格隨和,接觸過的人皆願意隨侍其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