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湜,你說余翰林會不會懲罰巧柔姑娘?」唐璐望著怒氣沖沖離去的余翰林,心里有點擔憂。♀
崔湜對她的話恍若未聞,目光緊緊盯著吳道子卷起的畫作,心里浮起不舍,第一次見到自家璐璐執筆賦詩,而詩作卻屬于別的男人,叫他怎麼甘心。
「吳兄,我願用一千兩買下這副畫。」
「說過了,多少錢都不賣。」吳道子將畫作卷好了,掖在袖子里。
「五千兩。」崔湜咬牙道。
「五萬兩也不賣。」吳道子冷著臉拒絕,「別拿銅臭之物侮辱我。」
「崔湜,你如果喜歡,回去後我多寫幾幅就是,這是干嘛?」唐璐推了推他,真是的,難道他不明白,他的錢也有她一份,這樣揮霍,太不會過日子了。
崔湜握住心上人的皓腕,眼瞳溫潤︰「左肩還疼不?」唐璐搖搖頭,說不疼是假的,但她有一顆成年人的心,哪能被這點小事情困擾!
「回去我請烏太醫到你家一趟,開幾幅散瘀的方子吃上三五日。」
「不用了,我沒什麼的。」她最怕吃湯藥,前幾天被鳥兒咬了那回,都吃怕了。
「怎麼?」吳道子眼中透著凝重,「縣主身子不舒服?」
「不管你的事。」崔湜瞪了一眼,他最煩無聊男人對自家璐璐表示莫名其妙的關心。
張九齡見吳道子臉色尷尬,呵呵笑道︰「喝茶,喝茶,余翰林出手大方,今天的茶葉可是來自江南的貢茶,要好幾兩銀子一兩呢!」
唐人喝茶非常有講究,茶具之高級,程序之復雜,讓人嘆為觀止!只是茶中必少不了的調味品——鹽,是唐璐喝不慣的,在唐府時候,她是不放鹽的,在外面卻得堅持。
喝了一杯,便覺得口渴,但不喝更渴。♀
「怎麼了,璐璐?」崔湜見她面色少了蓬勃的朝氣,湊過來詢問。
「只是有點餓了。」唐璐強笑道,她如何好意思當著這麼多人講自己的「不良」習慣。唐人吃鹽是的份量是後世的十幾倍,唐高宗李治得了無法治愈的頭疼病,導致眼盲最終死亡,據史學家們考究跟吃鹽過量,得了高血壓,有直接關系。
但她若跟古人講科學,只怕人家以為你有病。所以,就像崔湜說的——管好你自己!
「餓了,怎麼不早說。」崔湜站起來,對在場的諸人告了個罪,拉著唐璐離開歸雲亭,其實他早想走了,關鍵是沒借口,看見吳道子辣看自家璐璐的眼神,便覺心里揣了把火。
上了木橋,崔湜仍像老母雞護小雛雞一樣,小心翼翼,生怕她不小心掉到水中。對此,唐璐已經習慣,跟著他,邁著小碎步上了岸。
一路上閑著無聊,唐璐問些關于余翰林的家事。崔湜不好談論人家是非,只撿些不要緊的說了。
「余翰林二子一女,兒子在國子監上學,上進又好學,頗有點才名,是余翰林的驕傲。只有小女兒巧柔,是混世魔女轉世……年前,余翰林把通房丫頭香芹抬為妾室,便遭了秧……
兩人出了園子,往余家正房走去,就在接近花廳時候,听見里面亂哄哄的,好像是誰挨打了,有人哭著求情。唐璐心道可能是巧柔姑娘闖了禍,在接受余翰林的責罰。忽然人影一閃,里面急沖沖跑出一人,卻是余府的老管家。
「老管家,為何如此沖忙?」崔湜問。老管家突然像見到救星一般,抓住崔湜的袖子︰「崔大人,你快去救救我們家巧柔姑娘。」
「你家大人為了個侍妾還想打孩子不成?」唐璐好奇問道。余翰詩書傳家,為個不上台面的小妾懲罰身為主子的親生女兒,要遭人恥笑的,會有人說余翰林成色令智昏,在同僚中印象不好。
侍妾根本沒有地位可言,剛才听崔湜講,香姨娘是丫鬟上位,雖比下人強了點,但本質上仍是個下人。♀
「老爺在向巧柔姑娘動用家法,夫人勸不動,兩位少爺在國子監讀書未歸,這可怎麼好,不行,我要去後院請老夫人過來。」
老管家說完,沖沖離去。
「我們去看看!」唐璐從心里還頗為喜歡那個莽撞的丫頭,很樂意在必要時候幫上一把。
崔湜牽著她走進余家正房,進了抱廈,下人跪在地毯上為兩人月兌了鞋子,撩開簾子,卻見巧柔跪下在軟墊上,鼻涕一把淚一把,兩個婆子抓著她的雙手掌心朝上,被手執戒尺的余翰林懲罰,旁邊一個三十幾歲的婦人苦苦哀求。
「老爺,您饒了巧柔,要打就打妾身,是妾身沒教導好她。」
「慈母多敗兒,都是你嬌慣的結果,給我走開。」余翰林咬牙切齒,下手卻有些輕了。但巧柔哇哇大哭︰「娘,你讓爹打死我,給他的狐媚子出氣,反正是女兒再親,也沒小妾親,叫長安的百姓都知道,余翰林的打死親生女兒,只為討小妾歡心。」
余翰林本有些心軟,听了這話火冒三丈,恨不得打死女兒,戒尺高高舉起來……余夫人駭了一跳,忙用身子擋住女兒。
「余兄好大的火氣!」崔湜冷笑著進來,後面跟著一身淺粉色鳳尾裙的唐璐。
余翰林停止了懲罰,怒火被難堪取代。
「崔賢弟,你別听巧柔一面之詞,這孩子是混世魔女轉世,行為令人發指。」
余夫人抱著女兒,兩母女哭成一團。
「柔兒柔兒,都怪你生在娘的肚子里,如果生在了香姨娘的肚子里,何苦被你爹嫌棄,今日你爹要弄死你,娘也跟你一起死算了,好給他的心上人出口惡氣……」
余夫人抱著女兒一雙紅腫的手,淚如雨下。因想起從前恩愛夫妻,對她和三個兒女雖說有時嚴厲,卻向來親睦,自從出了那個賤人,一切都變味了。想著,抱了女兒大哭起來,喊了聲︰「柔兒,娘對不起你,早知道就不該讓你生在崔家,何苦受這份罪。」
唐璐走過來,見巧柔雷聲大,雨點小,顯然是哭給給眾人看的,檢查了她的雙手,只見有些紅腫,並未傷到筋骨,想來余翰林是手下留情的。「夫人不必憂心,巧柔的手只要好好治療,會痊愈的。」
余夫人見有客人,哭聲漸低。
崔湜冷笑道︰「余兄教女無方,不如明日上份折子給聖上,由聖上下旨辦這件事。」
余翰林傻了眼,誰不知道皇上最恨狐媚子,不管有錯沒錯,一定會下旨辦了香姨娘。忙道︰「崔賢弟,此話差矣,這是我的家事,哪能驚動聖上?」
崔湜眼中流露出諷刺,唐璐忽的出聲︰「余大人,一家不掃何以掃天下?」
余翰林愕然,額角滲出汗水。
正在鬧得不可開交,有丫鬟喊了聲︰「老夫人來了。」一語未了,只听外面顫巍巍聲音︰「出了什麼事,誰敢打我寶貝孫女?」
余翰林一見母親來了,急忙丟了戒尺,出來迎接,但見余老太太拄了拐鳳頭拐杖,在丫鬟的攙扶下氣喘吁吁走來,後面跟著余府的老管家。
「娘,你怎麼來了!」余翰林剛喊了聲,就見老夫人的拐杖憑空落下來,口喊著︰「打死你這個孽障就省心了。」
余翰林三十五六了,身法還算利落,一看不好,慌忙躲開,余老太太打了空,拐杖落地,差點摔倒,余翰林上前扶住︰「娘,都是孩兒的錯,您老別生氣了,這個樣子,讓孩兒如何自處?」
余老太太冷笑︰「憑你能打得你的孩子,我為何打不得我的孩子了,天下間哪有這個說法?」
余翰林跪下來︰「都是孩兒茹莽,惹母親生氣,母親要打要罰,只管發落。」
余老太太狠狠瞪了兒子一眼,氣呼呼道︰「把那個狐媚子賣去青樓,我便饒你,現在就賣。」
「娘,不關香兒的事,她因為巧柔胡鬧受了驚嚇,您不能這樣對她。」
余老太太罵道︰「為個狐媚子鬧得全家不得安寧,你算什麼翰林,這事被言官知道,上了折子給聖上,我看你還想升遷不,你是想讓咱老余家不得好啊!」
「娘若不滿意,待會孩兒把香兒關進偏院,不見就是,何苦要賣去青樓,她也是一個好好的女孩子。」余翰林苦苦央求。
余夫人見夫君這般,心里愈發淒苦,抱著女兒哭得淒淒切切。
「管家,去把那賤人綁起來扔上馬車,現在就送走……」余老太太大喝一聲。
唐璐被崔湜帶出余翰林的府上,已是下午,飯都沒混上,可憐見的,她快餓暈了。坐在馬車里,嘟噥著︰「崔湜,你將來會不會那樣待我?」
「哪樣待你?」崔湜抱著又香又軟的身子,心頭充滿旖旎之情,一雙漆黑的眼瞳,透著絢爛如春日的溫暖。
「就是……就是像余翰林那樣,寵……妾滅妻……」余翰林不至于寵妾滅妻,但是唐璐現代社會穿來的,看問題跟古人不同。
崔湜明白自家璐璐的意思了,微微一笑︰「我如果入贅,就是你們家的人,納妾心思不敢有,倒怕你踢我出門。」
唐璐眸子微動,托腮凝思︰「如此說來招贅是個好主意了,以前那麼多被男人欺負到死的女人,實在太蠢了,完全可以坐在家里招夫,何苦到嫁人受罪!」
可是女人若不自強自立,又如何做到招婿上門。
崔湜咳嗽了聲︰「話不是這麼說,自古夫為妻綱,夫唱婦隨,夫婦相敬如賓。」
「可是,我想倒過來,妻為夫綱,婦唱夫隨,丈夫要听妻子的話。」唐璐漆黑的瞳孔閃爍著,櫻唇的嫣紅,雪白的肌膚,相互映襯下更為分明,一對小酒窩均勻的分布在雙頰上,隨著淺笑,酒窩若隱若現。崔湜深邃如海的眼瞳看著她,嘴唇的弧度加深,忘了分辨,伸手觸模那對可愛的酒窩。
「崔叔叔,你說呢?」
「嗯,也算有道理。」崔湜只顧看她,根本忘了她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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