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苾芃打消了大哥帶她逃走的念頭,一來牽絆太多不現實,二來母親死的不明不白她還是要深究下去的,三來君騫早已經派人將沈筠的院子盯了起來,自己若是逃豈是能順利逃得掉的——到時候若是不小心落進了君騫的掌中,這個家伙的神思卻非常人所能理解。豈不又是禍事一樁。盡管……她看向了窗外暗暗嘆了口氣,她似乎已經變得不再恨他了。
第四天頭,沈筠果真依著妻子的要求雇了一輛大車,沈苾芃如今已經大好了,再住個一兩天便要回到那牢籠似的侯府。他雖然不能幫助五妹月兌困,但是尋著一個機會讓她散散心也是好的。
沈苾芃今日穿了件豆青色柿紋杭綢寬袖紗衫,郁夏幫著綰了一個牡丹髻,戴了一串蓮子米大小的珍珠發箍,偏插了一朵素雅的木槿花,稍稍斂去一些病容。
雲煙依舊綰了一個墜馬髻,神色嫵媚之間帶著些許果敢,耳朵的墜子是松綠石的,還是之前新婚時沈苾芃送她的。一般日子她不舍得戴出來,今日陪著沈苾芃等人逛廟會,才拿了出來戴著,只為能更添加點兒喜慶。
一行人剛安頓好了坐進馬車出了青石小巷,車帳中歡笑嫣然,沈苾芃看著郁夏和潤春好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唇角下意識的泛起了一些暖意,其實這一世重生許是還有比復仇更有意義的事情,那便是讓自己在乎的人過得好一些。
「楚爺沒跟著來麼?」沈苾芃今天一大早便沒有見他了,這個家伙答應過她只要等她傷好些便會告訴她想要知道的東西。
雲煙笑道︰「這個楚大爺也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吶!昨兒我還告訴你大哥,咱們一家子出去玩兒千萬不要冷落了人家客人,你大哥連夜去了他的屋子邀請同游,被一口回絕了。興許還是有其他的事由牽絆著。」
「他不來倒是好了,不然的話指不定還要出什麼ど蛾子,折騰不死別人死不休啊!」潤春嗤嗤笑著。
「你呀,就是個促狹的!」郁夏溫婉的笑了笑,點了一下潤春的腦門兒。
車輪轆轆而過。早已經拐出了南面的坊巷,再走出十幾里路便到了廟會舉行的會場。馬車卻在拐過一個彎兒後突然停了下來。
「咦?」雲煙詫異的打開車簾,「難不成前面的橋被幾天前的暴雨沖毀了嗎?若是那樣可是麻煩一些了。」
沈苾芃微微掀開另一頭的簾子,卻發現了一隊勁裝騎馬的漢子將自己所在的馬車圍了起來,心頭不禁一跳。
不一會兒。車外面傳來君騫那抹沉靜的聲音︰「姨少女乃女乃請移步。今日是回府的日子,難不成姨少女乃女乃忘記了嗎?」
沈苾芃緩緩靠在了車壁上,不禁苦笑。連一點自由的呼吸都不給。徐鈺倒真的是掐著日子算計著她,可是君騫這麼積極是做什麼?
「小姐?」郁夏和潤春滿臉的失望,原以為昨日靖安侯府沒有過來通知,今日興許還能討一天清閑,沒想到人家倒是日子時刻算得準。
「五妹……這……」雲煙面露難色,突然抿了抿唇率先下了車,沖騎在馬上的君騫緩緩行禮道︰「二爺,今日我家妹子好不容易身子骨好了一些,能否讓她在外面散散心再回府?」
「對不起了。府中自有府中的規矩,」君騫的聲音听起來很冷,讓雲煙打了一個哆嗦。
「扶我出去,」沈苾芃緩緩起身,走出了馬車,抬眸看向騎在馬背上高高在上的君騫。他依然是幾天前看她時的那身裝扮。瀟灑英俊的臉。清冷的眼神,一縷鬢發從碧玉金冠中滲了出來,添一抹清逸風姿。
君騫忍下了看到沈苾芃之後的情緒波動,下了馬,親自帶著她走到了一輛豪華馬車之前︰「姨少女乃女乃。請吧!」
沈苾芃點了點頭,緩緩走到沈筠和雲煙面前︰「大哥,嫂嫂,芃兒這就回去了。」
沈筠滿眼的傷感,雲煙不禁哭了出來︰「五妹,你一定要珍重,若是……再受了苦楚,一定要想法子派個人出來告知我和你大哥。我們便是拼了命也要護著你的。」
沈苾芃忍下了心頭的感動,取出帕子擦了擦雲煙臉上的淚痕︰「嫂嫂說成什麼了?哪有你想的那麼辛苦?我在府中吃得好,穿得好,下人伺候著,是去享福呢?何曾來的苦楚?放心吧!倒是你現如今懷著身孕,萬事倒要處處小心些,飛雲閣里的生意先緊著大哥打理去,你只管安心養胎。過些日子,我閑下來做好了小佷兒的衣衫,派潤春給你帶過去。」
「五妹……」沈筠動了動唇,「在府中萬事小心,大哥會想法子看你的。」
「嗯!」沈苾芃點了點頭,一邊的君騫早已經不耐,命令郁夏和潤春打開了車簾,沈苾芃再一次告別緩緩坐進了車里。
雖然這靖安侯府的馬車更是寬敞舒適一些,但是沈苾芃主僕三人早已經失去了興致,將簾子拉了下來,也不看外面的風景。听著車 轆單調的碾壓路面的聲音,大約走了一柱香的時間,突然馬車停了下來。
「今天莫非撞了邪嗎?」潤春煩惱的哼了一聲,還沒有起身查看一番,卻見車簾被打開。君騫竟然親自站在馬車門邊看著沈苾芃︰「姨少女乃女乃請下車!」
沈苾芃一愣,這是要做什麼?
「小姐,我扶你下去!」郁夏伸出的手臂卻被君騫冷冷擋了一下,他沉聲道︰「你們兩個留下!」
潤春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這實在是太詭異了。但是更詭異的是,君騫竟然探進了手臂當著兩個小丫頭的面兒將沈苾芃攔腰抱起,抱出了車廂。
「小姐!!」兩個丫頭剛要追出去,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噌的拔出了兵器,吹胡子瞪眼兒的吼道︰「你們兩個留下!!」
沈苾芃一陣眩暈慌亂,現如今情勢實在詭異,君騫千萬不要傷了這兩個丫頭忙道︰「郁夏!潤春!留在車里!不要亂動!」
君騫的唇角再也繃不住笑意,壓低了聲音道︰「沈苾芃,你何苦將這樣閑適的場面搞得如此生離死別,你放心那兩個丫頭我的屬下自會帶她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候著。」
沈苾芃大病初愈,傷勢才好,根本無力掙月兌君騫的兩條結實的手臂,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行凶,將自己強行抱進了另一輛略小一點兒的馬車。
只是這馬車之中的裝潢倒是更加華美,到處是珠光寶氣對于代步的工具來講這樣的華美有些過了頭。
君騫隨之也坐了進來,四周大批的護衛簇擁著君騫的馬車緩緩拐到了城郊,向玉華山麓行進。
沈苾芃好不容易喘了口氣,掉過頭,犀利的眼神幾乎要在君騫的身上刺穿幾個窟窿才能解了心頭之恨。
君騫完全不以為意,轉過頭看著她惱怒的俏臉,這個女人天生是個狐媚子,生氣的樣子也是如此撩人。
「君騫,你要做什麼?」沈苾芃忍著痛挪了挪,卻不想被他一把揪了過去,傷口一陣尖銳的觸痛。君騫歉意的看著她因疼痛緊蹙了的眉頭,松開了手臂,既然她還是躲著自己就由她吧。
「沒做什麼,只是邀請你踏青賞花散散心!」
沈苾芃一陣詫異,難不成是自己听錯了?君騫動了這麼大陣仗,做得如此嚴密,幾乎連自己一向都很慎用的影子護衛們也調動了起來。這一切僅僅是為了給她散心?添堵還差不多!
「君騫,明人不做暗事,你到底要如何?」
君騫微微一笑,看著她抓狂的模樣倒是一種享受︰「沈苾芃你不是一向撐得很穩嗎?怎麼?現如今也有慌亂的時候?」
沈苾芃一愣,暗暗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個人說的對。現如今即便君騫要對她做什麼,她決計也無法可施,且看他還有什麼花招使出來?
「謝謝之前的搭救,」沈苾芃突然悶聲悶氣的道了一聲謝,這本不是她之前能想象到的情景。之前她幸而重生,所想所盼的就是能有一天親自將復仇的利刃刺進身邊這個男人的胸膛。現如今她卻一次次不得不承他的情,命運的轉輪有時候錯的是如此離譜和令人傷懷。
君騫緩緩轉過頭看著沈苾芃別扭的臉,輕輕一笑︰「你是在同我說話嗎?」
「二爺難不成是聾子嗎?」沈苾芃冷冷一笑,雖然他與她有救命之恩,但是上一世的恨猶如一塊兒去不掉的心病,隔在兩人中間,好似崇山峻嶺。她與他說話從來沒有好臉色,這倒是已經成了習慣。
君騫猛的笑出了聲,鳳眸中洋溢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神采飛揚,他對她終歸來說是縱容過頭了的。這個世界上若是還有誰膽敢用這樣的語氣同他講話,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沈苾芃一個人了。即便是母親打他責備他也是帶著三分寵溺的,宮中的三殿下卻是仰仗于他,說起話來也會給他留有半分情面。只有身邊的這個女人,打擊他,挖苦他,冷嘲熱諷刺激他,他反而越是喜歡,越是希求任何一個與她拌嘴的好時機,比如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