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牆深處,一紅一紫打的不開開交,容九刺,沉煙躲。由于快速的舞劍,容九的耳邊只有那劍與空氣摩擦而產生的破風聲。「唰唰唰」的破風聲在耳邊回響,可眼下容九忙于接招,沒有時間去思考些別的東西。
「阿九!停手!」沉煙喊道。
「你知不知道,我的家人被人割去了首級,被人掛在南鹿原的城門上!我的三個姐姐被鳥族的人害死!前幾天,我唯一的哥哥容三把鹿王之角給我之後,也死了!我怎麼能不恨!你說!我怎麼能不恨!」容九一邊叫嚷著,一邊執著紫劍不停的揮砍。
「容三他」聞言,沉煙一顫。
原來當年容三求他保住最後一魂一魄只是為了把白鹿王的鹿角給容九。
「那時候我一個人好害怕,那時候我整個南鹿原就只剩我一個人,那時候我多希望你能幫我一把!」容九道,一劍往沉煙的方向劈去,沉煙一躲,劈斷了幾塊破碎的白玉石磚瓦。
「夠了!都怨我!都怨我!」沉煙道。
容九不應他,黛眉緊鎖,咬緊牙關,不依不撓的往沉煙的方向刺去。紫劍一橫,青劍一刺,容九眼看著紫劍快要抹了沉煙的脖子,心里一絲猶豫。就在這一瞬間,容九向前身子一挺,青劍的劍尖筆直的刺進了她的左肩胛,而容九手里的紫劍只是掠過沉煙的胸前,削去了他幾絲發。
誠然,她還是因為太愛沉煙而殺不了沉煙。容九她,始終都輸了,無論是劍術上還是感情上,因為退了一步,而輸的潰不成軍。
「阿九!」沉煙大叫,他沒有想到容九會沒有躲一劍。容九的紫衣上開出了一朵鮮紅的花,紅艷欲滴。容九皺著眉,痛感襲來,額上留汗,只道︰
「昨天,秦崇夜跟我說,今日擋我之人定是你,于是,我做好了萬分的準備。」
容九吃痛,但依舊向前走,直到青劍的整個劍身貫穿她的身子,整個人靠在沉煙的懷里。她低眉淡笑,忍著肩部的疼,聲音顫抖,道︰
「可是,一踫到你,我做好的準備全部都塌了。」
因為喜歡沉煙,所以容九一踫到他,就會被他撂倒。
兩把劍各自化成流光飛回宿主的體內,容九整個人都跌進了沉煙的懷抱。沉煙緊緊的摟著容九腰,頭埋在容九的黑發里,嗅著容九發絲上的清新香味。容九則單手摟著著沉煙的脖子,臉貼在沉煙的胸膛里。
這個擁抱整整遲到了七百年。
沉煙看著她淌著血的肩膀,厲聲道︰
「傻瓜,干嘛不躲那一劍!」
「秦崇夜跟我說,兩個人之間,總得有一個人先退一步。」
「以前的事,是我不好。」沉煙的手撫著她那頭柔軟的發。
「我早就原諒你了,只是不知到何時才可以重新相信你。」
听到容九這一句,沉煙將她抱緊,恨不得將眼前這個小人揉進骨血里,再也不讓她離開自己一分。
他整整懺悔了七百年,在這一刻,那揮之不去的怨恨全因容九的諒解而煙消雲散。
「重新開始吧,好不好?」沉煙問著。♀
容九已經不是那只無憂無慮的白鹿,沉煙也不是那條不顧人生死的白龍,一切都回不到七百年前了,既然回不去了,何不讓兩人一起執筆,重新寫一個不同的故事。
「好。」容九的聲音十分的微弱,肩部的血涌了出來。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冰涼的小手撫上了沉煙的臉,道︰
「我是容九,南鹿原的白鹿,容九。」
「我是沉煙,比任何人都喜歡容九的沉煙。」沉煙低著頭,看著容九煞白的臉,滿是心疼,然後貼著容九的耳畔,喃喃細語,道︰
「遇到容九之前,我從未想過要成親。」听到這話,容九終于咯咯的小聲笑了起來,道︰
「瞧,這新郎官生的多俊,眉如墨畫,面若敷粉。」
容九的小手又撫上沉煙的眉梢,整理著他臉上的幾根發絲,然後問︰
「我的家在幽溟,那里有秦崇夜,有我的新家人,過些日子,我鋪紅妝,俊俏的新郎官,你嫁來我家,可好?」
「好,我就在臥龍川等你,再也不走了,等你來娶我。」
沉煙心里一暖,臉上的冰霜終于淡開,變成一個溫柔的笑。
上一次他讓容九在臥龍川等他,可容九始終沒有等來他。這一次,便輪到他在臥龍川來等容九。
「你是我的美夢,以前這個夢被雜碎了,幸好後來它被補回來了,真好。」容九微笑。
「阿九,我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了,也再也不會讓你哭了。今後,留在我身邊或者跟我走。」
容九看著沉煙身後的那片藍天,但此刻她心中揮之不去的是那時四月天,秦崇夜用紅綾牽著她在雲端白雲走,然後像個長輩一樣跟她講著千瞳和莫衍的夫妻之道。當時秦崇夜說說感情里,只有一個人先退一步,另一個人才會退一步。眼下容九退了一步,迎了沉煙一劍,可這一劍讓沉煙退了一步,答應容九再也不離開她。
想著,容九如大夢初醒,原來那時候秦崇夜就知道自己會和沉煙會有這麼一天,原來那時候他同她講千瞳和莫衍的夫妻之道只是為了今日容九的那一步,原來那時候秦崇夜知道容九其實一直都喜歡沉煙。
想到這里,容九的腦海里想起那個黑衣男子一個人坐在月下撫琴的樣子,一個人坐著逗貓的樣子,一個人劃著蘭漿在小河里慢慢前行的樣子,還有一個人坐在那百里宮燈下,獨酌一杯的時候,容九的心里不是滋味。
明明就是個善良的男人,卻非要裝成一副日日算計別人的樣子。明明都是為了容九,卻非要以利用這種借口來掩蓋自己。
「沉煙,眼下這仗還沒打完,待這仗打完來我來尋你,可好?」容九道。
想想人家在九重天上打的相持不下,她同沉煙兩個人躲在雲端里摟摟抱抱的,容九和沉煙皆是扶額嘆氣。
沉煙點了點頭,容九用力的推開了沉煙的懷抱,整個身子隨著風從雲端上往下墜去。
「我還是要回到那家伙的身邊去,讓他給我解釋一些事情。」容九道。
沉煙一驚,想要去大手拉她的紫色廣袖,只听容九道︰
「放心,無論我從什麼地方摔下來,那個人肯定會接住我。」
其實,無論容九去了哪里,秦崇夜人都會準時接她回家。無論容九哭的多傷心,秦崇夜都會把她摟進懷里,模著她的腦袋叫她不要哭。無論容九多麼的彷徨,秦崇夜總是用故事或者別的什麼跟她講道理。
這一路,有他在容九的身邊,他為容九劈開荊棘,他為容九遮風擋雨。
容九像一只斷了翅膀的飛鳥,沉沉的往下墜落。此刻她腦袋里裝的是秦崇夜,她還是選擇回到他的身邊去。九重天上所剩無幾的弓箭手趁此機會向容九射出了千萬只箭矢。宛若一場箭雨風暴。容九睜著眼,看著那些尖銳的箭矢往自己的方向射來,心里一緊,這時一雙大手攬上她的腰。只見秦崇夜的左手攬著容九,右手執著一把十二骨的紅傘,額頭抵著容九的額頭,高挺的鼻子踫了踫容九的小鼻子,邪魅一笑,問道︰「
「九兒,你干嘛跳下來?」這個姿勢十分的曖昧,讓容九整張臉都變得面紅耳赤。
還沒等容九開口說,只見秦崇夜手里的紅傘發出妖異的光,然後將那千萬只箭矢變成流矢彈向四處。
「為了讓你接住我。」
「笨蛋,若我接不住你怎麼辦!」秦崇夜倒是有些惱了。
「你肯定回來,不是嗎?」容九反問,然後貼在秦崇夜的耳畔,輕聲道︰
「秦崇夜,結束了這一切,你給我好好解釋所有的事情,莫再欺瞞我一分!」
「好!」秦崇夜笑著,露出那兩個有些可愛有些調皮的酒窩。
容九瞥見秦崇夜手里的紅傘,驚訝萬分。她認得這把傘,在那個清明夢里,那個站在梅樹下的黑衣男子手里執著的就是這把傘骨由紫竹而制,傘面沒有任何的繪花,只是一抹暗紅色的紅傘!原來那清明夢中,身披黑打卦,立于梅樹下的男子是秦崇夜!
秦崇夜見懷里的臉紅的小人兒,廣袖一揚,三千段紅色婆娑綾往九重天的方向飛去。這一刻,好像整個晴空都被這紅綢布滿了,煞是好看。
「走吧,我們上去!」秦崇夜道,又看了看容九左肩胛的傷,暗嘆,果然先退一步的還是容九。隨後,他抱著容九直接往九重天凌霄寶殿的方向飛去,飛到雲端之上,落地。
此刻,魔界四人姿態各異的站在凌霄寶殿前。秦崇夜只是橫抱著受傷的容九小的嫵媚的笑看所有人。玉嫚的長發落地,一把烏黑鐵扇掩面,讓人模不透這攝人心魄的魔女心里在想什麼,而仲曲則一襲紫衣,手執一把銀劍,宛若一位仗劍走江湖的紫衣書生。
九重天的神仙們見這魔界四人的樣子,非常驚訝,原來那魔君是生的如此美艷動人,容顏驚世!秦崇夜見有幾個躲在後面的幾個小仙女瞧著自己的容顏,勾魂的桃花眼一瞥,惹得小仙女們一個個臉紅耳赤。其余三人見此景,皆是扶額,這邪魅狂狷的魔君大人倒是還有心思去調戲人家小仙女。
見魔界四人殺來,沉煙手里執著劍,身後跟隨的是幾十條舞著尖銳鷹爪,翻著身子,揚著龍尾的白龍,這便是天帝養在長留山的白龍騎。
沉煙心里心疼容九受傷,但是他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公事即九重天的事,私事便是私下的事情。所以每每秦崇夜尋他,都得說明是公事還是私事。若是公事,他便是九重天上的龍神,隨時要同魔君決一死戰。若是私事,那就另當別論了。
「今日,一個都逃不掉!」秦崇夜那雙魅惑人心的眼里帶著狠戾,道。一張偌大的紅色巨網在四人身後的藍天里鋪開。這紅色巨網是以那婆娑綾編織成的,壯觀,華美卻透著詭異,宛若一張巨大的蛛網,隨時準備捕食漂亮的蝴蝶。
「九兒,能否借你凜雨劍一用?」秦崇夜問。
容九心里一驚,難道這秦崇夜還會使劍?
秦崇夜看著容九,容九點了點頭,只見秦崇夜大手置于容九胸前,兩人腳下生出黑蓮法陣,凜雨劍的劍柄被推出容九的心房,隨即,那把凜雨劍被秦崇夜拔出,執在手里。
「我把心都交給你了,去拿回你我所要的東西!」容九指著自己的胸口道。
沉煙的墨冰劍以那龍骨為鞘,凜雨劍則以容九的心髒為鞘。
「好。」秦崇夜笑道,然後將手里的容九放下,自己執著劍往沉煙的方向砍去。容九則捂著心房,看著那兩個斗法的男人。
沉煙見秦崇夜揮劍向自己砍來,便執著墨冰劍迎擊。兩人打的十分快速,從雲端又打到空中。秦崇夜用力一斬,沉煙擋,整個人都被秦崇夜壓制。
只听沉煙一聲龍嘯,身後的幾十條白龍便往那兩千妖軍的方向飛去,誰知此時,幾百條柔軟的婆娑綾突然從空中飛了出來,宛若幾百條紅龍,去迎擊那幾十條白龍。此時的婆娑綾不比尋常,時而柔軟時而剛強,沉煙見此景,便道︰
「前些日子你派你的魔軍在九州尋那月耀石,竟是為了煉化婆娑綾!」
「想要贏你那白龍騎,只有這個辦法!」
兩人繼續廝打著,秦崇夜一跳,然後一個旋風踢,準備往沉煙身上一腳,只見沉煙用劍刃相抵,秦崇夜的黑靴重重的踩在了墨冰劍的劍刃之上。熱衷于研究劍法的沉煙一眼便看出了秦崇夜使的劍法,問道︰
「你為何會那穆國武帝的劍法!你到底是誰?」
當年三人中,沉煙的底細秦崇夜十分清楚,而沉煙只知秦崇夜是幽溟之主,千年魔君。可現在想起來,這秦崇夜可以奏聚魂引救容九,還可以使那無雙劍法,沉煙心里一顫,便道︰
「你是那無雙命格的穆國武帝!」
「被你看出來了!」
秦崇夜笑,然後一個轉身,翻似雄鷹,劍似游龍,筆直的往沉煙的方向刺去。沉煙側身,揮著墨冰劍往秦崇夜的左側砍去。一瞬間,一把紅傘在秦崇夜的手里展開,宛若一個堅盾,擋住了沉煙的攻擊。沉煙見秦崇夜手中的凝乾傘,又問︰
「為何我師姐的凝乾傘在你手里!」
「當年荊九歌痴戀你師父毓秀,被毓秀趕出師門,是我收留了她!後來,她的元神被人奪去,變成白發老婦,是我鋪千里紅妝迎娶她進門!」秦崇夜道,頓了頓,又說︰
「我是她夫君,這凝乾傘不在我這,能在誰那!」
「那這千年來的神魔之戰,你難道是為了…!?」沉煙還沒說完,秦崇夜便道︰
「這天下人的生死與我何干!我意在九歌的元神!!」
「那你利用阿九做什麼!」沉煙怒道
「當年九歌的元神別人奪去,肉身入了輪回,你可知她肉身轉世的是誰!」
言畢,沉煙停下了手中的劍,看著遠處那個一臉虛弱,站著觀戰的容九,道
「是不是阿九!?」
「只有找回九歌的元神,九兒才會想起我!」
「你這個白痴,阿九是阿九,荊九歌是荊九歌,她們兩個根本不是一個人!」
「那又如何!我等了九兒千年,只求她能想起我!這樣她才可能愛上我!」秦崇夜道,沉煙不說話,良久,沉煙噗嗤笑道︰
「你不就怕輸給我麼?所以要找回我師姐的元神讓阿九想起你!實在是可笑!」
沉煙洞穿了秦崇夜的心思,秦崇夜一驚,沉煙又道︰
「你連你愛的是荊九歌還是容九都分不清楚!這世容九就是容九,我同她情投意合,你何必插足于我們!」
「是我先在畫舫里看到了九兒的前世,不料被你捷足先登,真正插足的人應該是你!」
兩個男人一邊揮劍一邊吵個沒完,像兩個爭辯的孩子,非要爭出誰才是多余的那個人。
容九站在雲端,看那兩人吵個沒完,也不知叫誰的名字,只能揪著衣袖,認真的看著局勢。
兩千妖軍和四千赤溪水軍殺上九重天,灼熱的火炮從巨獸的嘴里吐出,狠狠地往九重天擊去,而九重天的神仙們布陣貼符,用盡一切辦法抵擋著這魔界突如其來的攻擊。
玉嫚和仲曲帶兵同仙界的軍隊對打著,只听轟的一聲,一旁的藍天被一條婆娑綾狠狠的捅了一個口子,灼熱的岩漿從那口子里流了出來,只听有人大叫道︰
「不好啦!天都被捅破了!!」
隨著灼熱的熔融岩漿從那口子里噴濺而出,所有人都開始四處逃竄,生怕那岩漿流到自己的身上,灼燒自己。
站在凌霄殿里的天帝皺著眉看著局勢,心想,糟糕,這天都被捅破了!今日難不成是九重天的滅頂之災!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雲端降下一道光,隨即只听一聲啼鳴,一只頭頂羽冠,通體碧綠色的孔雀往九重天的方向飛來。
見此景,眾仙松了一口氣,道,救星終于來了!
那碧綠色的孔雀嘴里餃著一塊潔白的玉石,飛到留著岩漿的缺口邊,然後用嘴里的玉石將那缺口填補上。
雲端上的秦崇夜和沉煙依舊打的不開開交,只見一把合著的紙扇快速的飛來,直擊兩人的劍刃。只听鐺的一聲,兩把劍把那飛來的紙扇分開。
秦崇夜同沉煙見道那把紙扇,四目對視,皆是暗叫不好,然後落到九重天。
眾人望頭頂上看,只見一個青衫男子手執一把十二骨折扇,立于孔雀之上,俯視著眾人。青衫男子的臉龐稜角分明,透出一絲孤傲和冷漠,上挑的鳳目里帶著的是無盡的寒冷。墨發高束,一片劉海讓那雙鳳目變得有些神秘,手中的白色紙扇被他緩緩的搖著,好似這周遭的一切都驚不起他一絲波瀾。
若秦崇夜魅如花,沉煙雅如風,蒼月涼如月,那麼這個男人便是冷如冰。
隨後,那青衫男子隨手揚起手中的扇子,一陣颶風襲來,九重天上所有正在打斗的兵將都被吹散。
(